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符文,粗暴地揪起法师的胳膊,把那东西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一阵焦糊味传来,法师起先还能短促地哀嚎,疯狂扭动身躯想把手臂抽回去。DiDi一松手,他却又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倒在地上,身体像被扔进沸水的虾一样痛苦地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 “这还是你当年搜集到的好东西,具有神圣属性的如尼石。我还记得你当年把它镶在我铠甲上把我丢到僵尸群里的时候,那时你对我说……” DiDi看着那人在地上翻滚,此时巨大的痛楚让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巴,嘴唇无声地开合,任凭唾液混着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 “‘神圣属性的东西对不死物和魔种的伤害不止是肉体上的’。” DiDi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法师,“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可以把这东西像给牛打烙印一样盖满你全身。” 巨大的疼痛令法师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和口水,他脑子痛成了一团浆糊,脑汁在里面粘稠得化都化不开。他下意识地对DiDi张开嘴,嘴唇一开一合,但是丝毫发不出声音。 这样子反而使DiDi停止了动作。他随手丢掉了那片如尼石,那东西叮一声掉落在石板路上,叽里咕噜地滚到觝狼的脚边。 “……你为什么还不说。” 这不是呵斥,也不是威胁,而是一个简单而直接的疑问。 就在这时,一阵呼喝声在巷口响了起来。 “这边!在这边!” 白袍法师弃马步行,带着一队亲卫队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DiDi!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精灵少年回过头去,看着同僚向这边跑来,脸上还带着大功告成的兴奋,不由得阴下脸来,“嗤”了一声。 就在他这一分神的空隙之内,刚才还蜷成一团的法师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向对面被定身咒固定住的半兽人。 他抓住半兽人肩膀的一瞬间,两人脚底亮起幽微的荧光,围绕成环形的复杂咒文自地上显现,一个法阵启动了。 “传送法阵?!” 正在向这边跑来的白袍法师惊叫一声,这边DiDi脸色一沉,从袖中抖出一根魔杖,对着法阵中的人挥了过去。 几个球状的闪电顺着魔杖尖端射出,直扑觝狼而去。 Katto眼睁睁地看着闪电向自己袭来,身体却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法师向自己扑了过来,挡在自己胸前。 在闪电击中法师胸口的一瞬间,法阵终于启动,随着“咻”的一声,魔法元素在空气中劈啪作响,法阵中央的两个人影骤然消失不见。 白袍法师跑了过来,看着法阵中央残留的一大摊鲜血,见自己领功得赏的机会就此消失,气得大骂了起来。 “要活口!要活口你听不懂吗?这不是你的公报私仇的时候!DiDi,你别仗着现在是黑杖就肆意妄为,这件事我会向大宗师报告的!” 精灵少年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目光活像看一只路面上的虫子,扭头离开。 传送法阵的淡蓝色微光散去以后,Katto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石室之内。这地方像个地牢,屋子里只有一张石砌的床,上面胡乱扔着些稻草,墙上吊着一副手铐,正因为法阵扰乱的气流而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他看着脚下倒在石头地面上的法师,那人胸口正中有个碗大的伤口,从中可以看到胸腔里白森森的断骨。 法师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气。 “喂!法师!”觝狼动用起浑身上下唯一能够自由支配的一块肌肉——他的舌头——喊道,“Ray!Pinkray!巫魔!你死了没有?”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看他是否还有呼吸。也许是石室里光线太弱?他分辨不出来。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地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他不得不开始沮丧地接受这个事实。 法师已经死了。 他妈的,这和说好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觝狼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半跪姿势撑在地上,手脚已经开始因为酸痛而麻木。 感谢兽灵,他们这个物种的肉体复原速度快得出奇,他觉得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止血,距离彻底愈合大概也就两三天的工夫,到时候搞不好连个疤都留不下。 他看着地上的法师,心里只盼望这个定身咒能在尸体腐烂之前失效。 ……然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 这个叫做Pinkray的法师,侧脸长得真是好看。 好可惜。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实际上,现在他才想起来,数年之前他与这位法师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在一个自由城邦的宴会上。 那时候他还是血翼军团的一个百夫长,自由城邦是雇佣军团最容易淘到金的地方,城主大多难以负担维持一支正规军队的开销,又需要武力恐吓周围虎视眈眈的列强。 他记得那是一场庆功宴,他们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经此一役,他们所效劳的那位城主可以独享一个出海港口和一条海上贸易航线。 因此城主的赏赐十分慷慨,举办的宴会也足够豪华。 他们在宴席上大吃大喝,觥筹交错,肆意寻欢作乐。 他当时猛灌了几大杯葡萄酒,醉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男子,被宦官引上了城主就坐的那列高桌。 平时趾高气扬的宦官,在那人面前低头哈腰,满脸横肉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 城主毕恭毕敬地接待了那个人,两人并肩落座,把酒言欢。 毕竟不关他的事,佣兵转过头去,用手撕开一只烤乳猪。 那天晚上他吃得太撑,喝得太多,半夜憋不住起来放水,宿醉的脑袋瓜并不十分清醒,在城主的寝宫里四处乱转。 自由城邦的城主们都是喜欢在奢华与享受上攀比的疯子,私宅堪比苏丹的寝宫。他在曲折迂回的走廊上迷了路,糊里糊涂地走到了像是花园的地方。 虽然那天晚上他喝光了差不多一整坛酒,但是半兽人天然敏锐的耳力让他听到了假山后面一阵轻微的响动。 他站住了脚步。 假山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响声,另一个人影从后面出来,背对着他们飞快地跑走了。 ……看那背影和服饰,似乎是这位城主后宫无数男宠之一。 对,就是男宠。这位城主的特殊癖好。 宴会上的那个灰袍男子也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两人视线交汇,彼此都愣了一下。 这气氛实在太尴尬了。Katto干咳了一声,说;“老兄,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军团明天就要开拔了。” 灰袍男子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对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你了。” 然后便施施然离去,坦然地完全不像一个与东道主男宠在花园里偷情的奸夫。 第二天收拾行李的时候,Katto向同伴打听昨晚坐在高桌上的灰袍男子是谁,同伴正忙着清点这次任务赚取到的金币,不太在意地说:“好像是圣白议会的外交使节……” 另外一名同伴补充道:“你知道那群老学究一直想要个港口的,不过现在这个港口被城主独占了,租金不翻个几倍可说不过去吧?” 这之后呢? 这之后他们投入了下一个战场。 然后在某一段时间以后,他已经记不清是那段时间具体是多久了,听说那个城邦的统治家族发生了政变,城主的儿子们杀死了父亲,然后又自相残杀。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那个城邦附近竖起了一座新的法师塔。 姿势虽然别扭,但觝狼在战场上曾经用更别扭的姿势睡过觉。过度的运动和思考使他无法抵挡困意的来袭,就着半跪的姿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混沌的睡意当中,他蒙昧的意识里突然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是那晚在城主花园里逃走的那个男宠。 惊鸿一瞥中,他只看清了一双斜斜上挑的细长眼睛。
第8章 他盯着书记官的时间似乎有点久,后者发现了他的视线,从羊皮纸上抬起头来,还了他一个微笑。 也许是以为他等得有点烦躁,书记官柔声对他说:“猊下今天事务比较多,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能见您。” “我知道,是我来早了。” 精灵少年明艳俊秀的脸庞上突然微微一笑,笑意如同阳光冲破云层。著名的黑杖法师笑起来居然如此温柔,书记官心上好像猛得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脸庞微微发红。 黑杖法师,作为为圣白议会的刽子手、行刑人,以及所有见不得光的下流勾当的处理者,一般很少公开自己的身份。而像DiDi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象征身份的黑曜石别针挂在胸前的法师,大概几百年来还是第一个。不像他的导师Pinkray,大多数人还是在那次著名的暗堕之后才知道他的身份。 那个永远挂着一副随和笑容的法师,和黑杖这个身份的差距实在是太大,联想到这之前接近六十年的时间里,议会一些行事手段堪称狠辣,有些人会私下里悄悄议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不定就是因为Pinkray接触的阴暗太多,才导致最终越过了不可触碰的界线。 Pinkray逃亡之后,他曾经的学徒DiDi似乎变成了他的继承人。他接替导师成为了黑杖,也接替导师成为了大宗师的心腹,甚至有传闻说,Pinkray留下的那座辉月之塔之所以一直空置,也是为了留给DiDi。也许就因为资历太浅怕自己无法服众才故意公开自己的黑杖身份?白光塔的风言风语似乎都在这么认为。 其实他只是懒得隐瞒而已。 这两年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Pinkray。吃饭、睡觉、修习,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Pinkray。有时候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张脸在对他微笑,笑容如同一轮明月般柔和又明亮,曾几何时在想家的难过和训练的痛苦之中,这笑容给过他支撑下去的勇气。 然而现在他只想把这个笑容从他脸上扯下来。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能对那张脸所作的事情,一切事情,让它覆满鲜血,让它带上淤青和红肿,让它因痛苦而扭曲。 而他会对那张脸发问: 你怎么敢,Pinkray,你怎么敢就这么毁了皓之岩。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有几分变了。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岩浆般滚烫的仇恨冷却下来,考虑那场事件当中前前后后那些无法自圆其说的东西。 比如,今天Pinkray的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再问我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书记官的话把DiDi的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大人,您可以进去了。" DiDi站起来,对他柔声道谢,然后推开了大宗师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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