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娼馆,这都是免不了的。Katto在选择这个藏身之处的时候,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却觉得有一些羞愤,只好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向床铺边缘缩了一下,权作抵御。 背后,法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 “干嘛?”觝狼没好气地问道。 “我只是想啊,现在你看,我们左邻右舍制造的噪音都这么响,如果我们的房间悄然无声,会不会有点惹人怀疑?” Katto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不可思议地扭头回望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法师无辜地摊开两手:“我只是提个建议,我可以叫两声的,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你不必开口,我一个人也能模仿得很像。” 此时月光从窗外洒进一片银辉,一楼廊下的琉璃灯在晚风中摇摇摆摆,彩色玻璃的光斑在他们的窗前摇曳出一小片斑斓。 法师望着他,清白无辜,看得Katto不由得心头火起。 他把自己重重地丢回到床上,背对着他,愤愤地说:“少他妈废话!赶紧闭眼睡觉!” 法师再没有说话,等到Katto悄悄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月光轻轻洒在他的睫毛上,银辉映照着两片光洁的眼皮,像夜色中的沙丘。 Katto轻轻叹了口气,缩了缩高大的身躯,也闭上了眼睛。 听到身边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继而响起轻微而低沉的鼾声时,法师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沉睡中的觝狼。 确认他睡沉了之后,他翻起手掌,凝神屏息,试图在指尖凝聚起一点魔力,最终却只有一点点转瞬即逝的荧光。 还是不行。 他现在连一个最低级的沉睡咒都做不出来。 法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冒险了。 他轻巧地起身,拿起罩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此时夜已深沉,整个娼馆灯火已熄,一片黑暗。他摸索着走出大厅,向这家娼馆后面一个小小的花园走去。 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花园了,如果是Kwin,一定会选在这里和他碰头。 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个花圃,大约只有三亩半那么大小的尺寸,里面栽了不少俗气又艳丽的蔷薇和石榴。 他果然猜对了。一株正在怒放的石榴树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倒挂在枝头。 “来的真慢。”那语气,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嗔怪。 那是一只全身血红的蝙蝠,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用一双狡黠的眼睛倒着看他。 “我必须确认他睡熟了才能过来。我刚才试了一下,连沉睡咒都使不出来。” 法师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左臂。
第4章 血蝠哼了一声,仿佛有几分不屑。“和那头狼相处如何?还算顺利?” “和我预料地差不多,目前相当顺利。你那边怎么样?” “不太顺利。白光塔里的圣物太多,我没办法维持太长时间的形体。而且我很久没有补给过了。” Ray无声地笑了起来,“多可惜,这里倒是很适合你觅食。” “谁说不是呢?”血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但是你一直告诉我的是,白光塔的核心需要大宗师的精神力来维持运转,按照我所感受到的压迫力,我并没有感到它有一丝一毫的减弱。你真的有感应到大宗师的衰弱吗?” Ray又下意识地捏了捏手臂:“我能确定。我两年前的状态你也见到过,我几乎不能有任何自主行为,但是这半年来,我发现这个咒语的力量在迅速递减,我针对它的边界做过无数次试验,能确定它的效果变弱,直接来自施法者心力的衰竭。我觉得他寿命不久了。” 血蝠沉默了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什么?” “他主动降低了这个咒语的能量,诱使你回到白光塔。” Ray沉默了一小会儿。 “我想过。但是被动咒一经使出,无法再由施法者自行控制。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施咒者的死亡。” 血蝠长叹一声:“但是我见过他本人了,我看不出来他有一丝一毫的衰弱迹象。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看起来活力充沛。” “两年前,他让我动身去皓之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无论如何,你得盯住他,想办法跟着他走进白光塔的核心。” 血蝠突然暴躁起来,两只小小的爪翼在夜风中展开,鼓动了几下:“你知道让一个深渊魔接近那东西要多难受吗?他妈的,Pinkray,做完这件事,我可什么都不欠你的了。” 被称作Pinkray的法师无声地对那个小小的生物展开一个笑容,声线温柔地如同这夏夜里涌动的风:“Kwin,其实我们的契约早就失效了。” 血蝠在枝头僵了一会儿,小小的头颅像人一样别过头去干咳了一声,说:“你知道最近有人经常潜入你的辉月之塔吗?” 这次僵住的人是Pinkray。 片刻,他才压制住身体轻微的颤抖,说:“是他吗?” “嗯哼,”血蝠冷笑,“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崽子,很念旧啊。” “……念旧吗?我猜他是在找能对付我的东西吧。” “如果是要对付你,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东西,现在他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小子前几天去拜访了凯特罗森的城主大人,城主把自己的亲卫队借给他了。你懂我在说什么吧。” “明白,我会做好准备的。” “那就好。”血蝠舔了舔胸前的绒毛,“接下来我要劝你的事情,我知道你肯定做不到,但是作为你的契约魔,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免得你出事连累到我。” ……还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Pinkray心里暗笑了一句,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你说。” “如果你真的和他正面交锋,别再把他当成你亲手养大的学徒。对他来说,你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件事。好了,我走了。” 说罢,血蝠从枝头滑下,展开爪翼,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向着夜空飞去。 Pinkray目送着那个血红色的小小飞影在一轮皓月当中骤然化作一股轻烟,飘散在月光之中。 然后他垂下头,用手捻着枝头一朵娇艳欲滴的石榴。 真可惜啊,这真是个舒适的藏身之地。 他转身要走,一扭头却看见一个陌生人正站在廊下看着他。 那人衣衫不整,一脸纵欲过度的疲倦,却大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醉眼,盯着他的目光痴迷又滞涩,充满了让人恶心的情欲。 法师心里一惊,身子在原地僵住了。 那人傻笑着开口:“你……嗝,你是新来的吗?嗝……以前没见过你呀小哥?” “我不是!”他低吼了一声,话语却好像根本无法传达到一个醉酒的嫖客耳朵里似的,完全无法阻止他最怕的那个句子从他嘴里飘出来。 “过来,跟大爷走吧。” 法师的后槽牙瞬间咬紧,在脸颊上爆起一条青筋,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人的方向迈开步子。 他阴沉着脸色,在缓慢的步伐当中飞速地思考着破局的办法,却不想那醉汉又说了句:“快点嘛。” 被称作Pinkray的法师微微眯起眼睛,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幻想,如果是两年前的他,到底能有多少种方法让面前这个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睁开眼睛,脚步却仍然加快了。 那张挂着油腻笑容的丑脸就在前方。 “你他妈干什么呢?” 一声暴喝,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发现觝狼正飞速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那双长腿没几步就走到跟前,凶悍的面孔被夜色蒙上一层阴狠,Katto只是轻轻说了句“滚”,那醉汉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你他妈的别想逃跑!”Katto粗暴地揪住他的头发,一路把他扯回房间,推倒在床上。 刚从他爪子下挣脱出来的法师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揉着头顶的头发,露出一个逆来顺受的笑容,“我没有。” “你要是敢在这儿动手,老子拆了你的骨头!赶紧睡觉!” “是、是。”法师叹息着,把自己扔到床上去,闭上了眼睛。 Katto没有上床,他怀抱双剑,长腿一盘,在床前坐下。 黑暗中他盯着床上的人影,尾巴在身侧轻轻地拍动着地板,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这他妈的和说好的不一样。 他看见了那只蝙蝠。 它的声音和两天前雇佣他去绑架这个法师的男人一模一样。
第5章 第二天他又被绑了起来。 昨天晚餐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度,被逃跑的嫌疑冲淡得一丝不剩。觝狼甚至把绳子捆得比昨天更紧。 被绑缚的时候,法师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在觝狼要出门的时候说了句:“请早点回来。” Katto回头看去,Ray的脸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异样的表情,仿佛只是说了一个普通而平常的句子。 但正因为这个句子如此轻松自然,却让他忍不住从脚底泛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在身后关好门。 Katto的原意是想去一家武器铺买副新的半铠,现在他有钱了,可以买附过魔的高级货。然而一路上,法师那句“请早点回来”在脑海中萦绕不去,让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又平静又激动,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等待冲锋的时候,眼前望着前面对方阵营里飘扬的旌旗,屏息静待号角吹响的那个瞬间。 事情有点不大对头。 他拉下兜帽,遮住耳朵和尖角,把尾巴盘绕起来,仿佛是腰间一块装饰性的皮草,并且选择的都是僻静的小巷。 就在他试图这样掩人耳目地走到目的地时,在一个巷口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那是急行军特有的声响,马蹄铁敲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脚步间夹杂着铠甲和武器相互碰撞的叮当声,还有军人口吻开道的呼喝声。 他心中警铃大作,躲在巷口向外窥视。 两个穿着雪白法师袍的人影骑在马上,正领着一队兵士在大街上疾行。那队士兵都穿着轻铠,手握兵器,看服色和徽饰似乎是凯特罗森城主的亲卫队。 如果这还不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骑在一匹驽马背上与那两个白袍法师并肩而行,而且看起来似乎像在指路的男子,正是昨晚调戏Ray的那个醉汉。 每一个军官手里都捏着一张通缉令,画像上的人,面孔与自称叫做Ray的法师几乎一模一样。 觝狼眯起眼睛,用高出普通人类五倍的目力凝视着那张纸,然后被画像下面的一行字刺痛了瞳孔。 操 操操操操操! Katto心中暗骂,调转身子往娼馆跑去。 觝狼使出全力奔跑,高大的身躯在巷道中化成一头毛色黝黑的狼型兽,闪电般掠过大街小巷,在那家娼馆外纵身一跳,直接跃上了二楼的客房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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