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被他问得瞬间怔住,居然开始认真地想辉月塔哪间客房比较合适,而完全忘记了正确答案是拿出一个贴了封印的小瓶。 这个问题之所以至关重要,就在于法师是否把自己单纯看作某个用着顺手的工具。答案让Kwin非常满意,也没有继续挑剔那间客房丑陋的配色与装饰。 火候还没到,魅魔躺在那张软软的床上心想。 在被召唤之前,他刚刚在一场单挑里把著名的堕落魔阿扎鲁撒活活吞进了肚子里,储备了很多能量,一时半会儿还不需要大量进食,耗得起。 当务之急是要去买床好看的毯子。 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对"食物"并没有那么挑。 狂野又混乱的欲望他很喜欢,美味;因为嫉妒而疯狂的欲望他也很喜欢,美味;暗恋但求而不得的欲望他也喜欢,美味。他只是不太喜欢纯粹因为色欲而引发的生理性欲望,那味道太平淡了,活像白水煮鸡胸,可以裹腹,但是并不好吃。 然而在所有的这些欲望当中,他有预感,法师的那一类,将会是最美味的。 试问,哪一个魅魔能拒绝这种如同在一张白纸上肆意涂抹的快乐? 这个法师看起来似乎永远都是冷静又理智的,无论什么样的混乱局势都能以冷酷无情的逻辑应对。他的扣子永远扣到咽喉下面那颗,宽大的法师长袍遮盖住了身体所有曲线。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看这个人失去控制的样子,发红的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泪水,一边求饶一边催促。 法师袍下伸出的那截手腕洁白纤细,让他忍不住想象那些纽扣都被剥开后的样子。 他当然可以给他喂血,或者一点唾液也行,然而这就失去了狩猎的意义不是吗? 他想要Pinkray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而这需要时机。 从一开始,法师给他的自由就有点过大,从没有把他封印在瓶子里,到后来允许他在没有法师监管的情况下去逛辉月塔周围镇子的集市,再到再后来,和他在藏书室烤火聊天。 那阵子Pinkray刚刚开始实行分床睡的育儿政策,他们俩刚摆上棋盘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一声软绵绵的"Ray"。 Kwin抬头看去,只见DiDi站在门口,穿着睡衣,一手抱着他的枕头,一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说着:"我睡不着……" 法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当是小孩子没习惯分床睡,站起身来说:"那我给你讲读个睡前故事吧,听一个我们就睡,好不好?" "那我要听个长的。"DiDi软软地说。 "行。"法师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临了还不忘回头给棋盘施了个咒,"你不准偷偷换子啊,我可记得住我告诉你。" 简直是放屁。魅魔看着两个人消失在门外,心里忍不住骂了句。 Pinkray教育孩子的方法永远是徒具其形,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符合一切书本上所讲的育儿道理,到了实际操作的细节上就是一塌糊涂。 比如,书上说要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他就讲,一直坚持了好几年。但内容就不是英勇的王子斗败恶龙解救公主,而是食人巨魔和号泣女妖。 偏偏这崽子也不一般,他从小在密境森林里长大,足以吓哭任何一个小孩子的内容他听得津津有味。 包括这个分床政策也是。书本上说孩子长大了应该跟家长分床,法师就不允许崽子再随意进入自己的卧室。 但,你这么做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晚。 那个来讨睡前故事,而且搞不好还要晚安吻的崽子,早就不是带着几分婴儿肥、胖嘟嘟圆滚滚的小孩子了。 也许是一直连哄带骗地逼崽子吃肉的原因,DiDi个头拔得极快。 这大概也能归入法师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育儿方式:东国精灵以素食习性而著名。 "胡说八道!"法师忍不住大声反驳,"《纪年史》没看过吗?上面讲的精灵始祖都是在森林里打猎为生,吃肉喝酒,荤素不忌。现在这个风气就是精灵种族生育率低夭折率高的根本原因。过来宝宝,把这个吃了!"随着话语递过去的是一整根鸡腿。 DiDi看着那根搞不好比自己手腕还粗的、油亮油亮的大鸡腿,立刻觉得自己连嗓子眼儿都满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魅魔对这种晚餐时分家庭喜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这蠢货不会给他换个甜点儿的酱啊?" 现在的DiDi,已经是个腰肢纤细,四肢颀长的小小少年了,眼睛像一整块茶色的水晶般润泽而明亮,红且润的嘴唇中偶然闪现的牙齿像贝壳般洁白而闪光。 少年外表的精灵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的对他撒娇,但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意,就很难说得清了。 就像刚才他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拖着老师离开,回头向魅魔看了一眼,目光中全是挑衅和得意。 睡不着?骗鬼,DiDi困得都快不行了。然而他还是支撑着,努力眨巴着越来越重的眼皮。 老师让他选,他就选了《毒龙的征途》,这是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故事,足以多占据自己床上、还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把自己圈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入睡的这个男人多一点时间,这样他就会少在藏书室里呆一点儿时间…… 小少年还不知道这种心思代表着什么,正如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入睡的速度。 Pinkray打开书,念了还没有两段,就听见自己怀中传来小猫一样的呼噜声。他低头一看,小孩已经睡熟了。他在银色的顶发上落下一个晚安吻,给小孩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藏书室,法师坐下后,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你是不是动了我的骑士?" "当然没有,你还自己施了咒的!"魅魔毫不留情地落子,"将军。" 法师还在固执又喋喋不休地要给刚才的棋局复盘,魅魔心里想的,却是把这些碍事的棋子、棋盘从高几上一扫而空,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压在这上面,撕碎他的长袍—— 不,长袍其实可以留着,让他上半身衣物完整、只从后面掀起来倒也是一种情趣。 但现在还不行。还不到火候。 他执着、顽强又小心翼翼地钻进Pinkray的生活,在他周围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绝少露出自己的角和翼,让他放松警惕,越来越少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深渊恶魔,而越来越多地把自己看做是战友,乃至朋友。 自以为聪明的法师,他心想,你以为究竟为什么所有召唤书上都告诫你们,要小心恶魔? 5. 他吃下那颗樱桃的时候,火候还没到。 那是这个春季第一批成熟的樱桃,辉月塔所在的穷乡僻壤哪里可能立刻上市。由此推断,小崽子一定是逃课去逛了炼魔厂周围的集市,趁着自己导师回家后第一天就兴奋地拿出来献宝。 不过那倒真是一些很不错的樱桃。饱满、水润,每一粒都闪动着初春的光泽。 他冷眼看着DiDi捧着一小筐那样漂亮的樱桃开心地跑进餐室,带着一种小狗想要被主人摸头一样的神情给Pinkray看。 “很甜的!来的路上我吃过几个了!”他一手抱着那个小柳条筐,一手用两根手指执拗地拈着一粒,递到老师嘴边。 Pinkray没有拒绝。这种喂食的行为在他俩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特别过分的亲昵,他低下头,习惯性地先伸出粉色的舌尖,然后才用轻而薄的嘴唇含住那枚樱桃。 他看见精灵尖尖的耳朵略微有些发红。 他想象着樱桃脆弱的表皮在法师口中被咬破,丰满而甜蜜的汁水迫不及待地从缺口中打开,涌向粉红色的口腔。 “是挺甜的,”法师吐出一枚樱桃核,拿起一个向Kwin示意,“你要吃吗?” 那个动作幅度太小,他们之间距离又远,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喂食的暗示,然而魅魔却走了过去,低下头,像法师刚才所做的一模一样,伸出舌尖,含住了两根手指之间夹着的那枚樱桃。 ……也许并不是一模一样,在离开手指之前,他的舌尖还卷了一下,如同一阵有意无意的吮吸。 Pinkray好像并没有什么所谓,只不过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然而DiDi瞬间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了Kwin一眼,却因为自己刚做出过同样的行为,居然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你当然要忍下去了,小坏孩子。Kwin心想。 揭穿我的行为,难道不是承认你自己的心思?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彼此都怀有自己不可告人、偏偏对方又一清二楚的心思,最后还是DiDi受不了,一摔门走了出去。 “……又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法师一脸惊讶,追了出去。 只留下魅魔自己坐在餐室里,在嘴里绕着一截樱桃梗练习打结。 ……太坦荡啦。 火候还没到。 等到他想起利用“负罪感”这个戏码的时候,Pinkray正在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法师确实相当后悔。 他们下到第五个疑冢的时候,发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神圣属性的符咒和法器,这时他本来就应该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 亡灵法师的墓穴,哪怕不是拉尔塔夏的真正灵寝,为什么会放这么多神圣属性的物品? 但是这座古墓存在时间太久了,沙漠里的怪兽和妖灵下意识地追寻魔力充沛的地方,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盘踞着,还拼命下崽,导致他们俩不得不打起精神奋力拼杀。 好在,声名远播的地下墓穴引来过各种冒险者,他们倒霉的探路人一路留下了无数遗骸,让Pinkray的骨魔召唤如鱼得水,总有一小队白骨帮他们在前面探路。 这一趟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各种掉落的物品就不说了,打斗间隙,法师还点着荧光兴致勃勃地欣赏墓道两旁的壁画。 在第五座古墓里,他们发现一个墓穴下面似乎有什么密道。一般来说,这就是冒(盗)险(墓)家(贼)发家致富的前兆。法师顿时来了兴致,一定要下去看看,然而密道口不但窄,还有咒术保护,那些骨魔刚一接近就纷纷损坏,稀里哗啦地变成一堆骨头渣子。 最终只有他们俩下去,然后发现这下面居然是一口天然的温泉泉眼。 而且里面封印着一只深渊龙魔。 准确地说,是龙魔尸体施法后做出来的不死物。 当这玩意儿喷出寒冰霜刃的时候,他俩同时意识到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封印在温泉泉眼里了。 这完全是针对冒(盗)险(墓)家(贼)量身定做的恶毒陷阱。 这头龙魔生前段位不低,况且不死物没有灵魂,只是本能地想要撕碎一切入侵者。 他们俩和这玩意儿战得昏天黑地,因为是不死物,亡灵系法术在它身上效果不佳,这东西生前似乎就对水系法术有抗性,地方太小,锯齿风球和炎爆术搞不好会炸塌整个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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