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恶魔,深渊的王者,魅魔Kwin,请听我的请求,从沉睡中苏醒,向我显示您尊贵的形象——” 这种套话是每一次召唤的必要前提,必须用华丽的辞藻恭维恶魔,并且直呼它的名字。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一次成功,毕竟《召唤之书》上明确写了,召唤这家伙的成功率极低。 谁知没过多大一会儿,只见两对犄角,缓缓从召唤阵中冒了出来。 然后是一个脑袋。 然后是全身。 这个恶魔和版画上长得完全不一样。 不,大致特征,比如背后三对鸦青色的羽翼,头上两对犄角,尖锐的指爪,脚后跟上多出来的一个骨趾,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脸部的特征,说白了,就是长相,比那个粗糙的版画,可是俊俏得太多了。 叫做Kwin的魅魔全身显现在召唤阵中央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非常明显的不悦。斜斜上挑着的细长眼睛有些惺忪的睡意,性感而丰润的唇线抿得紧绷绷,看起来……活像是有几分起床气。 被召唤来的恶魔完全没有在看那个象牙浮雕,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Pinkray被恶魔看得心里直打鼓,鼓起勇气继续那套浮夸的恭维:“深渊中前来的客人!我是您忠诚的朋友……” “得了得了,”恶魔不耐烦地挥手,“老是这么一套词儿你们法师烦不烦啊,说人话,通用语,这么酸了吧唧的,你再说我就回去了。” “……” 法师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以前没召唤过恶魔,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标准操作。书上也没写啊! 得,真诚服务,微笑待客,白光塔一贯的服务宗旨。Pinkray打起精神,把自己想象成王国的书吏,尽量简洁、事务性地说出了契约的内容。 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个道理市集上卖水果的小贩都知道。他故意把契约的期限和时效说得很模糊,谁知这个恶魔只是盯着他瞧,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 ……早知道不如坑一把大的。 订好契约,手腕上浮现出契约之印的法师,懊悔地心想。 契约之印也同样出现在他的契约魔的手腕上,然而后者在第一重召唤阵的结界解除之后,捡起那枚象牙浮雕,只是嫌恶地看了看。 “这他妈的也叫好看。”契约魔评价道。 更懊悔的事情发生在他上床哄孩子睡觉之后。 怀里的小孩儿听过了巨魔和侏儒的故事,心满意足地睡得喷儿香,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圆滚滚的小身子在怀里一起一伏地打着奶猫一样的小呼噜。以黑暗系法术闻名于世的法师,身上散发着儿童专用沐浴露那种傻白甜的香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的契约,却懊悔地在毯子里直掐自己大腿。 ……他忘了给恶魔设置在人间的活动范围。 这个要命的疏忽,导致他不能像别的契约主一样,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就把恶魔封存在什么瓶瓶罐罐里头,只能看着契约魔在他的辉月之塔里悠闲地逛来逛去。理论上说,哪怕恶魔在人间没有被封印,也受到契约里诫条的约束,但任何法师看到一个活的,噩梦级别的深渊恶魔在自己家闲庭信步,心情都不会太美妙。不过好歹,这恶魔起码是变了个人形在逛来逛去。 这个人形是个俊美的青年,脸部和身形和恶魔形态相差无几,只是没有了角和翅膀,手脚也是正常人类的样子。现在,这个叫做Kwin的青年,正在一边逛一边对塔里的装潢大放厥词,罗里吧嗦一大堆话,精简提炼成一个字,无非就是“丑”。 “这窗帘儿是什么配色!屎黄屎黄的。” “我的妈耶,你从哪儿弄来这么难看的塑像?这个糟老头子是谁?……哦,大宗师啊。” “我说你们法师难道永远都是这么一身灰扑扑的,怎么你衣柜里这种灰法袍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吗这么一大堆?” ……不是你一个契约魔你管我衣柜干嘛。 要不是已经签了契约,Pinkray简直恨不得给他从哪儿来的塞回哪儿去。 “……这个倒是你这栋丑绝人寰的塔楼里最好看的东西。” 大大咧咧的契约魔停住脚步,看着门口。 门口全塔楼里最好看的那个东西也在回瞪着他,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也不能怪最好看的那个东西,毕竟按精灵的成长来算,他只有五岁。 “Ray!”全塔最好看的东西扑到他怀里,“这家伙是谁!” 法师想了半天该怎么介绍,但鉴于在森林里长大的精灵少年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还没有完全成型,他不认为直接说出“契约魔”三个字有利于未成年人的精神卫生。毕竟在炼魔厂的学院里,恶魔召唤还是禁忌之术呢。 “DiDi,这是……我朋友,Kwin。你要有礼貌。”法师遮遮掩掩地说。 DiDi在导师怀里抬起半张脸,飞速地扫了一眼Kwin,决定做一个好孩子,于是从法师怀抱里出来,假模假式地仰着小脸儿对Kwin说:“你好。” 魅魔蹲下身子,掐着那一腮帮子软肉左右摇晃了几下,同样假模假式地回应道:“你也好。” 2. 第一次带着Kwin出使,法师心里没底,走之前给自己打包了一打逃跑魔药和传送符石,谁知这家伙对工作倒是非常认真,几乎是完美地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王国里两个世仇的贵族家族彻底反目,原因不过是两家的儿女彼此爱慕又不知道什么叫合理避孕,导致已经有了婚约的千金小姐被搞大了肚子。 至于,那个深夜在小姐窗前深情表白的少爷是谁,暂且就不去追究比较好。 一夜之间,王国暂时的平静彻底被打乱,家族世仇重新点燃,王国自顾不暇,无法在邻国与海盗交锋时趁虚而入。 作为中立的第三方,法师被邀请去做少爷与小姐的哥哥决斗见证人。少爷把便宜大舅子一剑刺穿肩膀之后,观战的法师立即实施救援,虽然保住了便宜大舅子的命,却也没有能力再次扛枪举剑。 很好很好。 又出使了几个国家之后,Pinkray发现这家伙用着简直不要太顺手。 人形的时候,面容俊俏,风度优雅,举止得体,稍微拾掇一下可以带去任何一个贵族的舞会都不掉价,能够从女眷们那里打听到各种隐秘的八卦。作为使节团的一员,伪装成自己的助手或者学徒,能风度翩翩地周旋于王公贵族之间,也能在宴会散场之后给自己分析各种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 后来大宗师搞定了大陆诸侯,Pinkray开始转战新月十六国,结果又发现他的契约魔在这黄沙边缘的异国更加如鱼得水,原因也很简单:这边的哈里发和苏丹们,都对男宠有异常狂热的嗜好。 他至今都搞不懂这件事情的原理。是因为天气?还是沙子? 按理说,这种风气一般针对性很强,大多是14岁以下的男童。然而在宫廷宴会上,觥筹交错间,连他都会被醉眼朦胧的贵人们摸两下手。 “……殿下您说笑,”他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耳畔那句低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实不相瞒,按公历纪年,鄙人已经四十三岁了。” 这个数字把新月世家的亲王噎住了。对方抬起精描细画过的眉毛惊奇地盯着面前的法师:长期浸淫于书斋造成的苍白肤色,秀气漆黑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轻薄的唇线,瘦削而颀长的脊背,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材,看起来甚至有种未褪的少年感。四十三岁?! 见对方端详着自己的目光中尚有怀疑与兴趣,法师端起酒杯,向身后叫了个名字,很快,一名俊秀的青年便从旁边闪了出来。 “……这是我的助手,Kwin。” 法师微笑着托着他的手,轻轻地把他拖了过来。 这个姿势足够暧昧,足够让这位在宫廷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亲王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一点儿误会。 当然,也足够让亲王产生兴趣。 不出他所料,亲王的目光,果然转移到这个面容更美、笑起来更妩媚的青年身上。 法师找了个借口离开,隔着轻声细语的人群和宴会厅里的酒气与熏香,看着亲王在青年耳边说了什么,后者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这种任务如果交给另一个法师去做,搞不好都收不到这么好的效果。何况魅魔这个物种,简直是这种勾当的不二人选。所以他为什么要对这件事产生负罪感? 然而这就是面前有气无力的魅魔试图要硬塞到他身上的感情。 “不是,Kwin,你自己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吃不饱?你凭什么吃不饱?亲王留你在寝宫过了足足五天,你还有哪里吃不饱我请问。固然他一个糟老头子体力可能不大行,但是他有一整个后宫啊,你随便抓两个出来解解馋不行吗?” 法师用一根手指抵住眉心,试图去抚平那里越聚越深的皱纹。 “就是吃不饱啊……”Kwin躺在一大堆软垫上,长手长脚活像没骨头似的摊成个大字,虚弱地叫着,“我没让那糟老头子碰我。” “……什么!”法师的脸上顿时显出薄薄的一层怒色,“这可是谢尔丹家族里唯一一个对议会还算有几分好感的亲王!” “你安心啦……”他的态度让魅魔的脸色挂上了一点委屈,“我造了个幻象,他在里面玩得很爽。” “……那你在干什么?” “主要是睡觉,间或叫两声。” “你就一直饿着?” 魅魔脖子一梗:“对!你Kwin哥是个有原则的深渊魔,坚决不要吃糟老头子的欲望。” “他有后宫的啊!全都是各地奴隶市场上最拔尖儿的货色。” 魅魔扭过头来瞪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审美。说了一万遍啦!老子就是不爱吃丑的!” “你少给我装傻!”法师终于有点压不住火,“一个深渊魔种,动不动就在我面前喊饿,我就不信你还没有点能量储备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古墓我一定要下,我们后天就要走了,下一次来还不知道是几时,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强硬了,法师挨着他坐下,又试图以利诱之:“再说对你也有好处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呢?你不是很喜欢宝石的吗?怎么样,去不去?” 魅魔对他撅起嘴:“看我口型:不!去!老子不稀罕死人坟里刨出来的玩意儿。” ……我就日了。 法师被他气得有点发怔。 一般的契约主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拿片如尼石烙他行不行?他在议会里人缘并不好,没有跟其他法师交流过这种多少有点犯忌讳的事情,更何况说出来也太跌份儿,一个法师,居然连自己的契约魔都控制不了。 然而那个古墓他又真的很想去。 很多法师在学徒期结束之后,都会走上冒险者的生涯。他在做学徒的时候也对此充满了期待,毕竟也算是听着各种伟大的冒险故事长大的孩子,不向往是不可能的。他不像迪鲁,迪鲁明明比自己更适合应酬与奉承,周旋于各种豪华的宴会与名流聚集的社交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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