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音乐和放浪的笑声。 觝狼怀抱着他走过玄关,一道细密画风格的屏风上纤毫毕现地描绘着宫廷行乐图,到处是交缠在一起的宴饮游乐与雪白的胴体。 绕过屏风,东方风格的宴会厅艳俗而华丽,地上铺着厚重密实的昂贵羊毛地毯,周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横枕与食几,以供寻芳客随时取食与润喉。 地毯的中央,是两具半裸的躯体在舞蹈,其中之一是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女子,腰肢像蛇一样柔软,而另一名长着一双尖尖的耳朵,居然是个混血精灵。两名舞女明显已有醉意,一边舞出许多煽情的动作,一边吃吃笑个不停,引得周围落座的看客和女子也发出一阵阵笑声。 觝狼怀中横抱的男子轻轻吹了声口哨。 这是一家娼馆。而且是家规模不小的娼馆。 凯特罗森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作为东方大陆和西方森林边境的重要交通枢纽,它不仅有众多冒险者在此聚集,也是商旅必经之处。因此,这座城市里从来不缺寻欢作乐之处。 这些娼馆拥有城市颁发的执照,缴纳税金,提供从异国风情到混血精灵等一切穷尽想象之能事的乐子。据说,只要你出得起钱,这种娼馆甚至能给你找来一个女牛头人供君春风一度。 理所当然地,这里提供的消遣,不仅有女性,还有男性,可以堂食,可以送货上门,当然也能自带。 领路的童子大概就是把觝狼怀中的男子当成了这种用途,丝毫没有任何讶异或者奇怪的神色,只是熟门熟路地把他们引到了一个房间。 觝狼把人往床上一扔,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屈指弹了过去,小童伶俐地一把接住,行礼向觝狼谢赏,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katto解下自己腰间的巨剑,脱掉了半铠,稀里哗啦地往地上一扔,然后一脚踢到角落里,没好气地对床上的人说:“你别误会啊,我不想对你干什么。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别想什么逃跑之类的馊主意,我保证你这十天过得舒舒服服的,快活似神仙。” 因为双手仍然被缚,床上的肉票在一堆软垫里面费力地拱来拱去,像条巨大的肉虫子似的,好不容易把自己坐直了。他薄薄的嘴唇开启又闭合,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你想说就说啊。”觝狼斜瞅了他一眼。 “能把绳子松开吗?我胳膊有点麻。” 觝狼咕哝了一句“做梦”,转念一想,万一把人捆出个好歹,不知道那袋金币会不会打对折,于是没好气地走了过去,一把揪掉他的罩袍,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绳子。 理论上是个法师的肉票从床上起身,晃动着胳膊疏通手臂的血液循环,一边好奇地在屋子里东张西望。 “房间不错呀!花了不少钱吧?” 觝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半晌才哼了一声。 “战术思想很对。娼馆是对两个青年男子合住最见怪不怪的地方,住客鱼龙混杂,住客往往不愿意多管闲事,店方保密性又高。万一你要对我进行拷打,噪音也不会惹人注意。” 他一边在房间里东瞧瞧西摸摸,一边评头论足。 “地理位置也绝佳。不是在繁华闹市区,周围小巷子四通八达,逃跑路线众多。房间是二楼最深处的一间,不至于太高,可以直接跳窗逃走,又占据了高处优势。” 肉票随手在果盘里捡起一枚桃子,在身上擦了擦便张嘴咬下。 “唯一的问题是,这实在是个太绝佳的藏身地点,如果是我,我一定第一时间从这种地方找起。” 觝狼闻言一惊,问道:“找什么?找你吗?” 肉票努力地啃着那只桃子,含混不清地说:“你是绑匪,你说呢?” 身为佣兵,知道的越少越好。Katto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反倒是肉票一脸谈兴正浓的样子,走到他对面坐下,歪着头看着他。 ‘“你叫什么呀?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绑匪吧?” 觝狼沉默不语。 肉票笑了,咧开的唇角边露出一颗带着点儿稚气的小虎牙。 “不如这样吧,我们以问题换问题,怎么样?四个换四个,你可以不回答。” 鬼使神差地,觝狼答了句,“好。” 肉票丢掉那枚只啃了一半的桃子,说:“你先来。” 觝狼想了想,问道:“你是法师吗?” 肉票笑了笑:“是。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哪一种法师?” “炼金术、元素魔法,多多少少什么都会一点。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魔杖呢?” “弄丢啦。你叫什么名字?” 觝狼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肉票。 为什么会有人要绑架你?为什么只扣留十天,之后要完好无损地放走你?你为什么这么配合? 他想知道这些答案的心情略微有点迫切,然而出于职业素养,又明白自己作为一个佣兵,参与得越少,对自己越安全。问题只有最后一个了,他斟酌了半天,问道:“如果我答应不伤害你,你能不逃跑吗?” 法师乐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能呀!你……” 他本以为他又要重复那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法师却抬起手指指了指房间屏风后面的浴桶:“你能让我先洗澡吗?” 那个浴桶早就放好了温度适宜的水,里面混有各种香料与药材,混在蒸腾的水气中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算是娼馆的待客之道。 Katto愣了片刻,才说:“可以。” 屏风后面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沉闷的入水和水花落地的泼溅声。 最后是一声满足的喟叹。 “我叫Katto。”觝狼说完,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脑袋。 屏风后面的声音合着水气传过来,闷闷的,懒懒的。 "你好katto,我叫Ray.”
第3章 Ray还泡在浴桶里的时候,Katto已经大剌剌地走了过去。 他把法师搭在屏风上的衣物一件件捡了起来,细致地搜了一遍,发现他确实没有藏匿任何法器。 他的目光投向浴桶里的法师。 也许是为了自证清白,法师干脆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双手张开,还挪动了一下身体,好让他看个透彻明白。 因为已经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他苍白的皮肤有些发红。 与针对法师普遍的成见不同,这具身体并不瘦骨嶙峋,相反,对于法师来说,他的肌肉已经算是相当发达。流畅的线条下没有多余的脂肪,薄而且均匀的肌肉层包覆着瘦削的骨架,看上去纤细的腰肢两侧,是清晰可见的人鱼线。法师此时在浴桶里站着,周身泛着一层亮晶晶的水意,让这具躯体看起来简直增添了一丝诱人的味道。 Katto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身体,他没有佩戴任何耳饰、项链或者戒指。对于法师来说,这些小物件往往也有附魔,不能掉以轻心。 “你的手臂,”Katto指着他的左臂,“这是什么?” 法师抬手,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纹身,被繁复花纹包围的五芒星。 Katto盯着那三个图案,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是否遇到过可以拿纹身当作武器的法师。 “这是一个身份的象征。”法师对他歪了歪头,“要解释圣白议会的阶级和职能就说来话长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说给你听,但现在水温刚刚好……” Katto瞪了他一眼,出去了。 叫做Ray的法师足足泡了半个钟头才出来,擦着头发走到矮几前坐下的时候,Katto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了。 “肉都凉了!快吃!”半兽人对他呲了一下獠牙,看着法师忙不迭地抓起一把餐刀,开始从烤羊腿上面往下片肉。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Ray把带着一点血丝的羊肉往嘴里塞着,脱口而出:“我以为法师都是素食主义者……” Ray在咀嚼和吞咽之间相当艰难地反问:“你对法师很熟悉吗?” Katto点了点头,拿起一只鸡腿往酱料碟里蘸了两下:“我以前的雇佣兵团里有两个法师。” “你是哪个军团的?” Katto沉默了一会儿,说:“血翼。” Ray吹了声口哨:“死亡之翼,厉害。听说他们在东部定居了?你没跟他们一起吗?” 觝狼有几分别扭地抓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精酿麦芽啤酒,“没有。我不适合在人类的城市里长期居住。” 法师“哦”了一声。 鉴于两人目前的身份是绑匪和肉票,而且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话题微妙的走向带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两人只能靠不停的进食来避免视线的交汇。 “血翼军团里的法师是哪一种?术士?元素法师?还是附魔师?” Katto皱着眉头,开始回忆他过去的同僚:“多尔吉哈应该是元素法师,他擅长雷电魔法;海姆瑞是附魔师,以前他给我的盾施过咒,后来那把盾牌的防御力变得很高,还能反弹一些低级的咒术。” “那把盾呢?” “在战场上弄丢了。我后来又搞到了一把新的,让他再来一个的时候他不干了,他说,Katto,按你这个打法,我把自己的法力耗光了也不够你折腾的,你这种皮糙肉厚恢复能力又快的怪物,还是靠你那身皮子吧!” 他说着,唇边突然泛起一个有些温柔的笑意,“后来我也发现,我大多数的盾牌之所以不是弄丢就是弄坏,是因为我老拿它们当锤子砸。有次闲着没事,团长跟我走了两招,完后说,你应该试试看双手剑,我就去搞了两把。你别说,这之后再跟他打,起码能多撑五分钟才趴下。” “你们团长,据说以前是个圣骑士啊?” “我们团长啊,”Katto有些骄傲地皱了皱鼻子,“那可不是吹的……” 也许是许久跟人讲过这么多话,也许是这家娼馆的私酿度数有点高,觝狼突然间似乎来了谈性,他开始讲起多年前横扫东部大陆诸国的血翼军团,讲起团内的弟兄和那些光荣的战场。 法师专注地听着,偶尔还“嗯嗯”两声加以附和。直到羊腿只剩下几根白骨,Katto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得有点过头,这让他又丧气又恼火。 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又板起了面孔,凶巴巴地开口:“你吃完了吗?吃完赶紧去睡觉!” 法师叹了口气,把手中剩下的半根骨头扔回餐盘,擦了擦手上的油,爬到了床上。 热水都被他用光了,Katto只好用毛巾草草擦了擦身体,然后也爬到床上。 此时已经入夜,外面的声音却并未有任何减轻的迹象,穿过空气,穿过一闪闪雕花的窗棂,穿过酒精与香气混合的迷雾,一层层透入房间,丝弦与调笑的声音模糊了边际,像是一股带着点儿热意的气流,往人耳边轻轻吹拂。 旁边的房间开始有些旖旎的声响,床板嘎吱嘎吱的响动之间,还有男人和女人的轻笑与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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