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 “想来……曹公并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他勉强说道,内心却不自觉想起先前荀谌提起的曹孟德异常的举止。 啊,好像已经迁怒过了,但是不知为何还有些同情这位曹将军。 兄弟二人一番交谈后,荀晏才正式启程了,只不过还没走得几里路,便再一次被人拦了下来。 “清恒啊——” 远远的荀晏便听见熟悉的呼 唤声,回头一看正好见那位青衣郎君歪歪斜斜骑着马而来。 自幼精通骑术的郎君感觉自己手莫名有些痒了起来,好难受,好想给这人纠正一下姿势。 郭嘉喘了口气,扶了扶自己歪掉了的头冠,没个正形的笑嘻嘻问道: “清恒欲往何处?” 荀晏好言好语回答道: “长安。” 继而他又问道: “奉孝为何而来?” “呜……”青衣郎君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本欲闲云野鹤,归于山林,但嘉方才改变想法啦,嘉还未曾去过长安呢。” 荀晏眼皮一跳,他委婉问道: “奉孝不是欲跟随袁公吗?” “袁公帐下名士众多,往袁府里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个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哪有嘉什么事呢?” 少有负俗之讥的青衣郎君委委屈屈的说着,仿佛在叹息自己不能在袁绍那儿受到重用,壮志难酬。 “说人话。” 已经逐渐有抵抗力的荀晏面无表情说道。 “袁公虽效仿周公礼贤下士,却不知用人之机,好谋无决,难成霸业也。” 郭嘉漫不经心说道。 荀晏头上开始冒出问号了。 为什么同样都是参加了一场宴席,阿兄叹着气说此人非同道中人,嘉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来了句难成霸业。 只有他,只看出了这人好像还凑合,起码养眼。 还有钱。 本初兄,怎会如此!我都为你感到……算了不心痛。 没了嘉嘉和阿兄,本初兄还是坐拥一整个冀州名士团的男人,还有郭图谌兄长一系列颍川名士。 “长安啊……” 荀晏叹息,他望着远方,想起了那些西凉军,那些荒诞丑恶的畸政,冷眼看着百姓的权贵…… “嘉有相识者自长安而来,”郭嘉微微收敛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听闻京中近来有人欲刺董。” ———— 长安城内,自四月时董卓归长安,董卓自封太师,权势愈盛,又筑坞于郿,高厚皆七丈,积谷为三十年所用,耗费人力物力无数,苦役皆苦于此,却连一句抱怨的话 都不敢说。 司徒王允及朝中诸位大臣也皆不敢言,只能顺着这位董太师。 这位昔日的边地将军在入京之后变化极大,权势与钱财将他曾经的风霜消弭,他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壮志,变得耽于享乐起来。 渭阳君行走在奢靡的宫殿之中,无须他人通报,她便一路顺畅的进入了董卓所在的内室,隔着屏风已经能看到舞女妖娆的身姿,听到耳边不停的靡靡之音。 在见到渭阳君的那一刻,殿中突然寂静了下来,穿着不整的美貌女子纷纷低下头自渭阳君身边离开。 堂上坐着的将军向自己最喜爱的孙女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纵使刀疤与横肉将他的笑容变得十分狰狞。 董白也笑了起来,她欢快的如一只小鹿一般轻盈的来到了董卓身边,依偎在已经逐渐发福,失去武将健壮威武身材的长辈身旁。 “阿白今日与陛下相处如何?” 恶名满天下的逆贼温和的问着自己的孙女。 渭阳君的笑意一顿,她有些不情愿的低下了头。 董卓叹了口气。 “天下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孤的阿白呢?” “若是阿白不喜欢他,不妨婚后自行养一些面首,阿父给你挑最好看的郎君,嗯……那荀公达似乎年纪有些大了。” 董卓开始出谋划策起来,他也知道自家孙女似乎前阵子看上了一个荀氏的小郎君,只是可惜人跑了。 身旁的黄门上前来通报外头有人求见,渭阳君微微一笑,摇摇头安静的退向了一边。 头戴武冠,已缴去武器的将军低着头进入堂中,拜倒在地。 观其衣着印授,这还是个年纪轻轻的二千石武官。 董卓对此人有些印象,这人是如今的越骑校尉伍孚,这些时日他听那郑公业对此人多有夸赞。 他很是受用的听着校尉向他恭维着,描述着长安城中坚如磐石的防卫,称赞着他的功绩,这让他空落落的心略微感到了一丝安心。 “军中士卒多敬佩太师,我等尽力寻得一宝物,欲献于太师。” 伍孚捧着手中被红布盖着的物件,又一次俯身拜倒。 “哦?” 董卓长笑一声,在 身边侍从的搀扶下起身,他虽然已经多年不上战场,身形也愈发走样,但仍然在锦衣之下穿着轻甲。 他走到伍孚身边,低头看着这出身优渥的年轻人拜倒在他的脚底下,他鼓励性质的抚其背部,正欲说些什么,却蓦的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叫声。 身下那年轻校尉骤然自那红布底下抽出一把匕首,迎面刺来。 多年来的危机意识令他下意识有了反应,他怒吼一声,俯身一躲,匕首仅仅刺伤他肩上肥厚的肥肉,吃痛之下他奋力一踹。 他虽养尊处优已久,但身形肥硕,那一把子力气就不是常人吃得住的,这一脚直把人踹得惨叫一声远远飞出去。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殿内的侍卫与黄门也反应了过来,急匆匆上前将那逆贼制服。 “虏欲反耶!” 董卓怒吼道。 伍孚知自己事败,没有机会再去刺杀,只能目露痛恨之色,也不再伪装自己,他恨声道: “只恨不能将卓贼车裂于闹市之中,以谢天下!” “尔谓我剑不利耶?” 董卓大怒,夺去身边侍从之剑,一剑杀之。 ———— 夜色之中,荀攸正聚于郑泰府上。 这位郑公业昔日为何进征辟,辞官归去还没多久,转头就又被董卓征了回来,一来一回也颇有些奇妙。 “董卓虽匹夫也,但仅一人刺杀,太为冒险。” 荀攸认真说道。 郑泰抚须。 “公达前些时日还甚是支持这一法子,怎的现在就转换了口风?” 荀攸忽而想起了那日里一脸担忧的少年,面上不由带上一抹笑意。 “事后想来,确实不妥,变数太大。” “如今董卓派兵在外,京中空虚,已是最好的时机了,此良机不可错过。” 郑泰说道。 荀攸忽感不对,他皱着眉头看向了郑泰,迟疑未语。 郑泰面带难色,终是低声道: “泰与伯求今日与校尉伍孚联系,已决意今日动手,恐公达不愿,故而未曾告知,泰之罪也。” “荒唐!” 荀攸终于色变,却无法多 言,只是叹了口气。 此时外头突然一片嘈杂,郑府上有侍从急急来报,郑泰骤然脸色大变,愧疚难当的看向了荀攸。 荀攸见其神色便隐隐猜到了什么,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 “后门离去。” 郑泰这才缓过神来,两人急匆匆赶往了后门,门口已有小厮牵着两匹马站在那。 “司徒已得知事败,已打点好守卫,事态紧急,筹备仓促,二位速速离去!不得迟疑!” 那小厮急道。 郑泰大喜,正欲上马,却见自己的夫人抱着幼子站在门后,怯生生看着自己,而身前却只有两匹马。 荀攸望着眼前景象,不知为何竟还苦笑出声,他退后一步,做出了一副意欲留下的模样。 “公达!” 郑泰声音突然哽咽了。 “攸并不知晓君等谋划,纵是董卓又能奈我何?” 风姿秀丽的青年淡淡说道,丝毫未有恐惧仓促之色,仿佛只是寻常访友罢了。 “君之大恩,泰必谨记一生,还望……还望君能保重自身。” 郑泰深辑至地。 荀攸望着面前望不见头的夜色,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有些不搭边的事。 这次……小叔父大概真的要生气了吧。
第42章 兖州东郡东武阳的太守府上,曹操正热火朝天的投身于重建东郡的事业之中。 此前,黑山贼十万余众侵袭魏郡,东郡,前东郡太守王肱无法抵御,曹操遂领兵入东郡,大破黑山贼,击杀贼首之一,随后被袁绍表为东郡太守。 如今摆在曹操面前的,是一个破烂不堪,百废待兴的东郡,西有黑山贼余党蠢蠢欲动,内有大小事务尚待处理,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连喝口水的功夫都要没有了。 此前他在陈留起兵,获得了曹氏本家与夏侯氏一族的支持,但曹氏与夏侯氏皆非善于处理内务之才,他那几个兄弟一天天的只想骑着马往外头跑,一看到这些案牍就头大如斗。 好在还有东郡本地士族帮把手,其中不乏贤良之才如陈宫陈公台之辈,只是这些士族心眼子多,要和这些地头蛇打交道就又要花费一番心力。 这般想着,曹操又是恨得牙痒痒,明明看到那些装腔作势不干人事的大家子弟就火大,但面上还得亲亲热热大家哥俩好的模样。 毕竟他初入东郡,根基不稳,很多时候还得倚仗这些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待得门仆来通报有客至时,他正啃着笔杆和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公文作斗争,听罢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不见不见!” 说完他才叹气,放下手中公务,这些兖州士族再是讨厌,还是不能冷待。 “来者并非东郡人,”年纪不大的门仆怯生生说道,“那位先生自称姓荀,乃颍川人士。” 荀? 曹操一愣,脑子里马上就想起了那个姓荀的大家族,他生起了美妙的幻想,连忙起身,也不待门仆回应,自己便急匆匆出门相迎。 待得快到门口时他才犹豫了一番,整理整理自己的衣冠,确保不要失了仪态,这才出门。 太守府外,那清雅俊秀的年轻人身着素衣,仅是站在那儿就显出一种不凡,曹操一眼便认出了这正是昔日在雒阳皇宫内有过一面之缘的荀彧荀文若。 “颍川荀彧,见过府君。” 那年轻人长辑道。 待知晓荀彧说明来意,欲投入他门下,为其所用时,曹操一时之间都有些飘飘然了。 他何德 何能啊,如今他无权无势,仅为区区一东郡太守,而一袁占据半壁江山,斗得如火如荼,可这位名满天下的王佐之才竟然主动投向了他这么个小小东郡太守。 “曹公何必妄自菲薄。” 荀彧浅笑道,指向了内室中挂着的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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