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自动屏蔽了清之的垃圾话,笑吟吟看向了荀彧。 已经十八岁的少年人已不复幼时的憨态可爱,但一双杏眼与笑唇仍显得比同龄人要幼态一些,眉眼间却已尽是清俊。 “阿兄还记得昔年黄巾侵袭颍川,我第一次上战场吗?” 荀彧低声嗯了一声,当年叔父竟同意十二岁的幼弟跑到血淋淋的战场上去,他算是被吓得不轻,实在难以忘怀。 “我知阿兄有抱负,但我亦有远志,”荀晏抓住了美人阿兄的手,认真说道,“阿兄啊,狸奴也会想保护你们。” 荀彧一时失言,看着幼弟,他倏而一笑,把荀晏看得直接晃过神去了。 月下看美人,实乃真理名言。 严肃的气氛中,荀晏恍恍惚惚想着。 “是彧思虑不周了,”荀彧语气释然,“如此……清恒也须保重自身。” “袁公这几日准备置办宴席,大请各方名士,清恒可要一去?还是准备即刻动身?” 他问道。 袁绍? 荀晏顿时警醒,他暗搓搓磨了磨牙,这……这他得看看! 这人可是把他家谌兄长叼走了,虽然……虽然谌兄长老是捉弄欺负他,但再怎么着也是自家哥哥,他倒要看看这个袁本初到底何许人也! 哦,连嘉嘉也一门心思奔着袁公去。 “去!为何不去?” 他气鼓鼓说道。 两日后,荀晏与兄长一同前往了州牧府。 袁绍不愧是大家出身,有钱这点是真的没话说,这州牧府也被扩建得极大,门前宾客众多,其中不乏颍川士人,想来其中不少都是望着袁氏名气而来的。 袁本初何许人也,外面吹得天花乱坠的,可荀晏并不清楚实际,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这位袁氏公子在礼贤下士上颇有一手。 堂上名士满目琳琅,不少人都是荀晏有些眼熟的,这一屋子人若是给任意一个掌权者,恐怕那位掌权者都得欣喜若狂,如同抽到了整整一个卡包的SSR。 这位袁公端坐于主位,面带得体的笑容,对每个人,不论是否有名气,都能说道上几句,叫得上名字。 美貌的侍女穿梭于席间,歌舞之声不绝于耳,荀晏与荀彧来得晚,且两人也不是好名之人,只是就坐于末席。 虽说如此,来往交谈之人仍然络绎不绝,多是来寻荀彧的,看得荀晏窝在一旁小口小口喝着蜜水叹为观止。 [没想到阿兄竟然是个社牛。] 他叹道。 [……你才知道啊。] 清之对于这人的慢半拍同样叹为观止。 一阵微醺的酒香扑来,却是那青衣的郎君落座于一旁,手里还捧着一壶佳酿,面颊微红,笑得如狐狸般。 “喝酒伤身,晚点给你送药喝。” 荀晏职业病犯了,面无表情说道。 郭嘉笑容一僵,大概是想起来幼时被那苦药汁一起支配的童年,他捧起酒觞抿了一口,随后不怀好意看着荀晏杯中的蜜水。 “不会吧,晏晏在如此宴席上还如那袁府稚子一般喝蜜水?”他摇头晃脑说道,“这儿的桃花酿有名得很,不喝白不喝。” 荀晏嗅了嗅,可耻的动摇了,他悄悄抬头看了眼荀彧,见阿兄仍然在与人应酬,并未注意到他这儿。 等荀彧抽出空来,回头一看却见两只醉猫晃晃悠悠坐在那,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一人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另一人则看上去好多了,面色如常,眼神清明。 但荀彧心里清楚这人的底细,看上去清醒,实际上……大概戳一戳就得倒了。 他霎时头疼了起来,来前信誓旦旦说要好好瞧瞧那袁本初的底细,来了以后就被两杯酒放倒了。 还未等他处理这两个长不大的大孩子,主位上的人的目光却已经投来了。 “听闻慈明公近日归来,病有无好些?” 袁绍面带关切的说道。 荀彧一顿,正好瞧见落座于袁绍一旁的荀谌此时无奈笑了笑。 “叔父还在修养,不便见客。” 他有些为难的答道。 袁绍遗憾的点点头,看向了荀彧身后那两个年少郎君,他笑了起来。 “这位便是阳翟郭氏的郎君吧。” 他指着郭嘉望向了身侧一位年近中年的儒服男子。 “然,此乃族弟郭嘉郭奉孝。” 郭图颔首,实则心里莫名有些发虚,他这族弟……性情放纵不羁,实在叫人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会不会什么时候有点惊人之举。 好在袁绍很快就看向了荀晏,他笑呵呵对着荀谌说道: “这位必然是荀氏的郎君,可是友若那位善农桑,通奇技的堂弟?” 荀谌眉头一跳,竟不知荀晏不务正业的名声倒是响亮。 “此乃谌从弟晏,字清恒。” 袁绍念叨了几句,面上仍然带着笑意,却摸不清他现在到底在算计着什么。 席间开始有人提起政事,此时二袁已离心,相互攻伐不断,而公孙瓒则在二人之间徘徊不定,这阵子却因战事不利,其弟公孙越战死于二袁交锋之中,遂隐隐有与袁绍反目之意。 “那公孙伯圭欺人太甚,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族弟之死与袁公又有何干?” 有人忿忿不平说道。 “不过是那公孙决意从二袁中做出一个选择罢了。” 身旁的人醉眼迷离的嗤笑道,声音很低,但却足够荀晏听到。 “公孙有强兵,不可与之交恶,当安抚为主。” 有人提议道。 “其人居心叵测,交好无异于引狼入室,我冀州何须惧此人!” “荒谬!君怎轻敌至此!我听闻公孙伯圭从弟范如今尚在冀州……” …… 堂上一时议论纷 纷,名士们纷纷各执一词,只主位上的明公始终一言不发,但细看却能发现他眉眼间略带难色,显然也是摇摆不定,但见其神色,可能更偏向于交好一说。 郭嘉看戏般看了一阵子,却不再说话,也没有如郭图害怕的那般搞什么事,只是摇摇晃晃拽着荀晏一同出去吹吹风,一脸不耐烦听那些政事的模样。 外头空气清新,池塘草木一派秀丽,还有袁府侍女在一旁端着酒水,待两个侍女远去后,郭嘉才懒洋洋问了起来。 “清恒以为袁本初如何?” 荀晏大脑开始重新启动,他拧着眉头沉思了老半天,神色严肃到郭嘉都不由清醒了一些,端正起了神色等待听他的高见。 半晌,荀晏慢悠悠说道: “袁公……姿容甚美,不愧是高门大族,芝兰玉树之资也。” 他赞叹着,一边郭嘉却脸都黑了。 郭嘉认真的瞅了瞅友人一派清明的面容,开始思索他到底保留了几分清醒。 “嘉与袁公孰美?” 他试探性的问道。 荀晏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袁公远不如君也。” 郭嘉满意的把剩下的酒喝完了。
第41章 冀州名士皆入袁绍帐下,宴席散尽后,荀谌却连夜赶往陈留。 前冀州牧韩馥死了,自裁而死。 韩馥与袁绍有隙,恐袁绍害他,遂跑去依附时任陈留太守的张邈,但却因袁绍派来的使者与张邈密语,惶惶不可终日,以为两人要密谋害他,忧怖之下席间至茅厕,以书刀自裁。 荀谌可以笑里藏刀的劝说韩馥交出冀州,也可以冷心冷情的为自己牟取利益,但却并非想要害他韩文节的性命,如今见他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世,荀谌也未尝不痛心。 “韩文节确实不适合成为一方诸侯。” 荀晏听后也只能叹道。 盛世之中的一方诸侯可以享乐一生,乱世之中的诸侯却要面对永不休止的战乱与阿谀我诈,胆小怯弱如此,纵是袁绍没有夺冀州,他也总会在别的坑里摔死。 他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谌兄长会去选择袁绍了,韩馥终究不是可以托付之人,但荀谌恐怕仍然会为此自责不已。 “世事难料。” 荀彧淡淡说道,眉眼间一派清冷之色。 他不放心幼弟孤身前往长安,遂寻得健仆数人,募壮士乡勇,只为保荀晏一路平安。 荀晏自然心领兄长的一片爱护之意,只是临行前仍然欲言又止。 荀彧不由失笑,眼前少年实在不像那些狐狸般的兄弟,心里头想什么脸上就全露出来了,那双杏眼中就差直接写着阿兄我好好奇,让我问问吧。 “清恒有何疑问?” 荀晏眨了眨眼睛,踟蹰了一下终是问道: “兄长不欲依附袁公?” 袁绍待荀氏族人极好,尤其是对荀彧这位自幼便有‘王佐之才’美名的名士,更是奉为上宾……虽然他对谁都这样,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他对于荀彧格外重视。 只是荀彧的态度却颇为冷淡,虽尊敬袁绍,却绝口不提出仕或为袁绍谋划,只是专心安置族人,为宗族铺路。 以荀晏自幼对自家阿兄的了解,他必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可能心中已有谋划,只是并未说出口而已。 荀彧浅笑,也不瞒着幼弟。 “然,袁公……非同道中人,彧 欲另择明主。” “阿兄心中可已有明主之选?” 荀彧不答,反问道: “清恒以为,当今世上,谁人可为明主?” 荀晏瞬间警觉,这是个好问题,只是他素来在识人上面不如阿兄,更不如公达,他斟酌了老半天,才谨慎且保守的回答道: “二袁势大,听闻袁术骄奢,治下多有怨言,袁绍又不入阿兄之眼,其余诸侯势力又远不如二袁……” 说着说着,他莫名想起了幼时清之未完的那半句话, “嗯……日后总会有三个能耐人……” 反正再能耐也不要欺负阿兄就对了。 荀彧被荀晏最后这番敷衍之语逗笑了,他摇了摇头才正色道: “清恒观东郡太守曹孟德如何?” 恍惚间,荀晏仿佛听见了清之似笑非笑的叹息,他垂下了眼眸,沉吟片刻才道: “我与曹君有数面之缘,观其为人应当不是阴邪狡诈之辈。” “彧观其有匡扶天下之能,或可一助。” 荀彧说道。 不知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荀晏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他拽住了荀彧的袖子,沉默了许久才道: “人心易变,阿兄还是小心为好,天下沉疴已久,或须改天换地才能医治。” 荀彧听懂荀晏言下之意,面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淡,只是轻轻将幼弟被吹乱的发丝捋捋整齐。 随后,他便听得幼弟痛心疾首的继续发表了发言。 “晏前些日子偶遇曹君,没有忍住为其修了一番面,不知曹君……会不会因此记恨于我,阿兄可得小心他迁怒于你啊!” 刚刚还一脸沉重的小郎君后知后觉惊恐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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