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常怪责于我待你过于苛刻。” 他说道。 曹昂摇头,“大人有心栽培,是我之幸。” 有袁绍前车之鉴,又兼兄弟年幼,曹操有意令他接触曹营军事,如今又治弘农,以收民心,他其余的弟弟却大多只是拘在家中,不差读书的资源,却也难得真正接触那种名为权力的东西。 “嗯,你在弘农,凡事可问钟元常,荀清恒,待之以礼,也不必过于谦卑。” 曹操缓缓说道。 曹昂看着父亲的神色,笑着说道:“钟司隶与荀君皆是谦和之人,昂受教许多。” 谦和。 曹操心中思忖着,这个词用来形容荀文若,荀清恒兄弟二人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荀晏的颍阴侯是天子亲封的,他录荀彧前后功绩,欲表荀彧为万岁亭侯,反倒是荀彧辞以无野战之功,不予通过此表,他传书几次劝说,这才叫荀彧受了此封。 他与荀文若虽是常年分别,一人征战,一人主持内事,但他却能说自己了解其人,推辞是真的谦虚退让,而非逢场做戏。 而荀清恒则是较他的兄长还是谨慎,乃至于有些小心得过分。 他几次有意无意暗削其手中兵权,他皆是毫不反抗,乃至于最早先的虎豹骑还是他主动交出。 作为朝中少有的士族掌兵者,荀清恒低调得有些如履薄冰。 曹操想起了白日里夏侯惇所言,荀晏上月学府考核中辞退了一群人,其中不少还有专门从颍川跟随他而来的学子,只因考核未能合格。 不提携亲族,不关照同乡,不喜好美色也不好财物,那么他想要什么? 曹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是为了统一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同道,那除此以外呢? “他平日喜好些什么?” 他冷不丁问道。 曹昂一怔,却是很快猜到了父亲说的是谁,他斟酌着说道:“荀君担忧关中诸将,有意平定……” 曹操盯着他看,“袁谭为袁尚围攻,求我支援,我岂能不去。” 曹昂面皮抽动了一下,忍着没有笑,他想起了白日里曹操身边名为辛毗的谋士。 那是袁绍身边谋士辛评的族弟,兄弟二人归顺袁谭,辛毗是来为袁谭求援的,顺便归顺了曹操。 天赐良机,又兼麾下谋士几次三番劝说,曹操放弃了继续攻打荆州的念头,准备北上‘援助’袁谭。 “未问你战事。” 曹操已然有些嫌弃起来了。 曹昂眨了眨眼睛,只得说道:“荀君喜爱身边所饲白罴,得空之时常指点匠人工事,拨了一批人研究奇技,观之甚为精妙……” 他活灵活现描述出了一个办公以外只喜欢撸熊玩玩具的咸鱼。 曹操叹气,他起身,鬓角间已见丝丝缕缕的白发。 “荀君出潼关见段煨,如今应当在弘农了,”曹昂转而说道,“大人要多留两日见一见荀君吗?” “不必了,北方战事将起,”曹操整了整披风,回首拍了拍长子结识的臂膀,“南方之事,尔当用心,若起战事,你要担当得起。” 他自知他的将领多为桀骜之辈,本家的诸曹诸夏侯也是性情不羁,反而是并非直属的钟繇沉稳,荀晏温良,是可以辅佐长子的人。 曹昂一怔,又听父亲继续说道,“若是关中有变,尔为主帅,钟荀辅之。” “你要学会统御他们。”!
第183章 马腾韩遂皆为关中大将,大乱之年二者联合,结为异姓兄弟。 起初是部曲间的一些小矛盾,后来火并逐渐升级,直至韩遂砍了马腾的妻子,异姓兄弟直接变成仇敌,交战了有近大半年。 朝廷慢悠悠的,等了起码半年才就此事给出了批复,派人去劝和马腾韩遂。 司隶校尉钟繇,凉州牧韦端二人一同劝说,又有张既再次充当说客,劝说马腾入朝为官,以图晚年。 在各方压力之下,马腾选择了归顺,他许诺了入朝为官之事。 “父亲若当真要归顺,不妨多争取些筹码,”马超叹息道,“若全然放弃兵权,恐为曹操所欺。” 马腾觉得有道理,于是他留下长子接手他的军队。 “阿妹已是及笄之年,是该婚配的年纪了……” 马超又道。 马腾犹豫了起来,若说婚配,以如今的局势,若能选得一婿为自己增添一些资本,那是再好不过了,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目前治于弘农的曹昂。 他叹气道:“可惜曹子修已有妻室。” “荀清恒如何?” 马腾一怔,这会才想起那位御史中丞竟然至今未曾婚配,实在是少见。 他纠结了许久才道:“若是能成,确实再好不过了。” 曹氏与荀氏不一样,曹操虽然势大,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不光彩的出身,荀氏却是中原名门,与他们这些边地武将世家似乎天差地别。 但他手握兵权,祖上也曾是公侯,若说差距,大概也算不得太大,马腾想着,他无法否认,他心底确实对于那些身在中央,享有盛誉的士大夫怀有憧憬,就如当年那一批涌入雒阳的西凉军阀一般。 他转而又想着了另一茬。 “这般岁数……莫非患有什么隐疾?” 面白无须,不近女色,虽是传闻,他听起来总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曾经伤到了哪。 马超也一愣,他当真没想到这茬,不过也无妨。 “是与不是,父亲召来一见便是。” 他说道。 得知马腾求见时,荀晏刚从并州进口了几百匹战马,正亲自盯着查货,他有些没有反 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马腾要见我?” 他有些迷茫,关中事宜基本由钟繇包揽,他很少逾越过问,只在弘农雒阳低调行事,与马腾更是全无交情,谁知道马腾会越过一群人找到他头上来。 听闻钟繇与关中诸将的交涉还算顺利,若能尽量安稳的一步步削弱对方实力,也未尝不是一种稳妥的法子。 曹昂把信递给了他,神色有些难言。 荀晏看过后手一抖,他手上正揪着马鬃,马儿吃痛低吟,他手忙脚乱的抚慰着新得的战马,心下还在窒息。 见鬼了,马腾那闺女今年才十六啊,十六啊! “若能联姻马腾,未必不是好事,”曹昂认真的劝慰道,“左右据说他那女儿生得也不错,荀君若是愿意……” “不可能。” 荀晏坚决拒绝。 曹昂有些不能理解,但也没有过分强求。 冬,被拒绝了的马腾并不罢休,第二次发来了慰问,并且言及听闻荀氏尚有几个适龄的后辈…… 初雪落下时,关中平原上纷纷扬扬的一片白,荀晏冒着风雪赶到了潼关附近。 “马寿成当真是惦记着荀君啊!” 隔了老远他便听着了钟元常爽朗的笑声,实在是讨厌极了。 那姓马的有病天天惦记着他家的羊毛薅! “阿嚏——” 他回以一个喷嚏。 潼关的屋舍修建得还很新,这座关隘本就是曹操为了防着关中诸将新建的,据黄河天险,其险未必下于函谷关,扼长安至雒阳之要冲。 钟繇已弃了长安,东移至潼关附近,这儿修缮得也稍微像了点人住的地方了。 荀晏一进屋又连连打了三个喷嚏,鼻尖都泛起了微红,显得格外可怜。 钟繇长叹一声。 “年纪轻轻,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你说你休养了这么些时候到底养了些什么?” 荀晏蹭了蹭鼻尖,不想与晚辈争辩,他的目光落到了桌案上摊开的诏书。 “直封九卿,司空待马腾还真是不薄,”他瓮声瓮气说道,“他不愿接诏?” “他定要与你一见,”钟繇扶着腿坐下,他直言道,“我以为,其中或许 有诈。” 荀晏看了他一眼,屋外侍从送来了姜汤,他捏着鼻子灌进喉咙里,大概是感冒的加持,他被辣得眼泪汪汪。 “司空北伐,后方空虚,马腾有意归顺大抵是真,关中军阀有心起事也是真。” 他熟练的指挥人将暖炉搬到他眼前。 关中诸将从来都不止是那一两个头头,而是十来个将领各自割据,韩遂马腾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两家军阀,但他们对于其余军阀也不拥有统治权。 西北向来出将,董卓从西北走来,把持朝政三年,而如今的关中诸将却是四分五裂,无人能够统一,所以也无力逐鹿中原。 马腾愿归顺,但他身后的小军阀却未必愿意,曹操也不可能个个都给上高官厚禄。 “你不该亲自去见他,”钟繇直截了当说道,他按住了荀晏不安分想要贴在暖炉上的爪子,“恐为假婚配之名,行不义之事。” “我来之前请大公子召弘农雒阳之兵,又传书河东战备,元让会盯着南方。” 荀晏说道。 “你行事向来周到,”钟繇不由叹息,“却是性子太好了。” 确实是性子太好了,好到他有时候会怕这相识多年,本质并非善类的同僚会被人欺负了去。 曹操有意令曹昂统领西北战事,论及资历、战绩,曹昂虽常年从军,但也远不及他二人,他自身尚且有些矜傲,身边这同僚在军事上的作为远胜于他,反而是默不作声,坦然接受。 “你当真要去?” 钟繇看着面前一脸沮丧,用帕子捂着鼻尖的年轻人。 他们不仅是同僚,也是多年相识的友人,郭援西征时更算得上生死与共。 于大局而言,理应尽力召马腾入朝,削弱关中之势,于个人而言,他却更在意友人安危。 “我是去拒亲的行吗?” 荀晏叹息道。 潼关以西,渭水会黄河抱关而下,冬日景象更是磅礴,称得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华阴城外,荀晏亲自宣诏召马腾。 “前将军马腾,勇冠天下,当受天下之重赏……今以腾为卫尉,封槐里侯,赐食邑……” 他又拜马超为偏将军,马腾另外二子为奉 车都尉,铁骑都尉。 他中气不足,城外风大,念起来慢悠悠的,自然也不比专门诵诏的人清晰,但马腾这回却不得不受诏了。 他俯身谢过,领了节令,第一次近距离看着了这位荀氏的御史中丞。 身形清瘦,面容柔和,肤色极白,唯有颧骨与眉梢略有血色,眼睫低垂时如无害的文人,抬眼看人时却莫名有一丝锋锐。 这人显然不愿与他谈私事,一脸公事公办,连进城都不愿,如今一副要暂时驻扎在城外,亲自盯着他动身前往许都的模样。 这般他也无从开口说些旁的事。 荀晏在城外耐心的等了五日,等着了马腾磨磨蹭蹭的领了家属出城,他一家都带走,唯独留了长子马超留下接管他的余部。 “马孟起年纪虽轻,却常为斗将,勇力闻名关中,其势不亚于其父,”张既与荀晏说道,“中丞万不可小觑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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