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尴尬一笑,踮起脚尖悄悄说道:“我把人给捅了跑出来了。” 随后他拉着荀彧下到了那处地窖里,荀彧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壮汉,再看看身边小小一只的幼弟,沉默了一瞬。 长那么大个子,被一个还没他一半高的半大孩子弄成这样,这还真是…… 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但若是荀晏没有成功撂倒他,又会怎样? 荀彧不敢细想,只是面色愈发阴沉如水。 他走近探了探那壮汉的鼻息,发现还有气,荀晏蹲在他边上说道: “我没有扎要害,阿兄可任意处置。” 他通晓人体穴道,扎哪里会死,哪里会伤重但留一口气,加上他自幼便手稳,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不过如今…… 是死是活,利用还是 杀了,全都交由阿兄了。 这是荀晏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但两人皆了然于心。 荀彧沉吟片刻终究是叫人把何罗抬了出去,寻医工来给他看伤。 何仪手下的那些人马终究是隐患,颍阴县小,要说主动攻打怕是玩笑,但官兵又不一定有余力顾暇这些散兵流寇,如此看来挟持二人主动交涉或许是一个办法。 反倒是荀彧在处理二牛这件事上有些迟疑,凭心而论他是厌恶愤怒这人的行径,但晏弟自幼心善,又与那人多有来往,未必会忍心。 荀晏看出他的迟疑,冷淡笑了笑,一双明眸中透露出一丝惋惜,但也仅限于此。 “阿兄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犯了错……终究是要承担代价的。” 他轻叹道。 回去的路上,荀晏晃晃悠悠骑在一匹较为矮小的马上,跟在荀彧身后。 他自幼晕车晕得厉害,虽然现在这个症状似乎随着发育长大好些了,但总归也不好受。 所以自从六岁开始学骑射后便很少再乘车了,尤其是后来荀攸自外归来,送了他一匹小马驹,他就更加如鱼得水了,能不乘车绝不乘车。 靠近家门口时,荀晏翻身下马,脚踩在大地上,这时才蓦然感觉腿有些发软,荀彧过来扶了他一把,他低声道谢,但荀彧并没有收回手,而是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荀晏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去,一下子被近距离的美颜暴击到忘记自己在疑惑什么。 阿兄真好看! 呲溜! 荀彧熟悉他的作风,无奈一笑,牵住了幼弟的手。 “晏弟,莫要害怕。” 他温声说道。 我才没有害怕! 荀晏瞪圆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他后知后觉才感到全身发凉,手心也是一片冰凉,还密密麻麻出着冷汗。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抽手,但却被荀彧握得更紧了。 暖意顺着贴合之处涌上,令他惴惴不安的内心突然安定了下来,荀晏瘪了瘪嘴,像幼时一样抱住了兄长,把自己整个人埋进熟悉的香薰中。 以前他还是个只能抱大腿的矮豆丁,现在他已经是个能抱到腰的升级版豆丁了。 “我差点以为我戳死他了。” 他轻声抱怨道,声音因衣物的遮掩显得闷闷的。 荀彧柔和了眉眼,戳了戳幼弟头上的发髻,有些怀念以前两个可爱的小总角。 不如哪天还是骗晏弟扎回来吧。 他当时远远的就看到这孩子一个人站在街角,分明脸色苍白难看得很,却还要扬起一副无所谓的笑容向他挥手。 明明第一次伤人,心下惊恐不安,面上却还要装得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狸奴自幼习医,熟悉人体,要想留他一命又怎会出错。” 他久违的喊了荀晏的乳名。 荀晏抿着嘴有些小得意,倏而眼神撇到荀彧身后一个人影,他惊喜的瞪大了一双杏眼。 “小舅舅!” 五岁大的安安团子欢快的喊道。 荀晏听到称谓一下子笑容都垮了下来,最早安安刚学会说话的时候都是正常喊他舅舅的,结果大侄子一回家,她没两天就也学会了加个“小”字作前缀。 好气呀。 回家后,家人们不轻不重的责备了他几声,更多的却是后怕,荀衍干脆给荀晏配了几个民兵护卫,叮嘱他近日大乱,不可独自一人出门。 何仪是在第二日被逮着的,这位大哥在被抓着后非常干净利落的……降了,快到边上人都愣住了。 不过按照探子前去周边探查的情况来看,他那一支黄巾……也确实是残兵一支,比最近那些落魄零散的黄巾还是惨的样子。 里头不仅仅有青壮,连老弱妇孺都有,装备堪称白板,别说披甲了,能有衣服庇体就不错了。 但那些青壮精神气倒是很好,懂得日常操练,扎营行事皆有条理。 “我等可为颍阴守城,只望先生来日……待战乱平定后放我等一条生路。” 何仪说道。 荀彧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你对你们那大贤良师似乎没有那么信任。” 何仪沉默片刻,苦笑道: “起义之事被泄露,良师未能即刻攻下雒阳,如今在此消磨,失败已是早晚的事了。” 张角策划这次起义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若是真的趁其 不备于雒阳附近起兵,闪电间攻下雒阳改换政权,指不定真的能成事。 可惜在起义前一个月,张角弟子上书告密,其后黄巾只能仓促起义,天子大赦党人抗击叛乱,如今看似势大,实则成功的可能性却很低。 但战乱所造成的伤害不会因此而减少。 “明知不可行,为何还要随之起义?” 荀衍在旁问道。 何仪冷漠看了他一眼,答道: “饿死与反抗而死,我们选择了反抗而已。” ———— 荀彧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除去严查城内太平道徒,加强城防外,还要安置何仪那帮子人。 县令听后本是极其不愿的,毕竟这些人是有前科的,若是这些人又反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说服县令,控制何仪就是荀彧的事了,荀晏日常是百分百信任阿兄的抉择,每次跟着阿兄干事他都会习惯性不带脑子。 不带脑子真的好爽,反正阿兄都会安排好的。 [智商的退化大概就是这样产生的。] 清之怜悯的说道。 荀晏拒绝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踏着轻快的步伐去看望他的新病人,继何仪之后,何罗也被他接管了。 他捅的刀他来治,很合理,疗程中搞点花活也很合理。 只是何罗看到他不是很开心。 “黄毛丫头!有胆子下次正面打!偷偷捅刀算什么好汉!” 不安分的病患如一条咸鱼在床上扑腾,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荀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清之的笑声逐渐增大。 他面无表情回道: “哦。黄毛丫头击败了你。” “某在战场上,像你这样的能打二十个!” 病患逐渐气急败坏。 “哦。黄毛丫头击败了你。” “我若是不大意,绝不可能着了你的道!” “哦。黄毛丫头击败了你。” 患者伤口崩了。
第20章 三月中旬,颍川局势愈发艰难。 前些时日,天子下令解除党锢的同时,遣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南下讨颍川黄巾。 周围地区的黄巾纷纷向颍川靠拢,俨然将这里作为了豫州的主战场,颍川渠帅波才手下黄巾逾十万之众。 若是何仪没有倒霉的撞进颍阴县里被人抓着,他现在应该也带着部将与波才会合了。 阳翟城内, 微热的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荀攸匆匆从城楼上走过,一边和身边的小吏嘱咐着一些事宜。 阳翟如今局势紧张,这几日遭到了好几次攻击,兼之城内太平道叛乱,好在反应及时,总算是据守了下来。 “荀参军!” 荀攸回头,见一年轻士兵匆匆赶来,面上带有惊慌之色。 “何事惊慌?” “朱将军与贼波才交战,兵败!” 荀攸神色未动,只微微皱眉,若是熟悉他的人还是可以发现他现下是有些心情不好的。 他挥退了那名士卒,匆匆下了城楼,赶往太守府处。 黄巾刚反的时候,府君急召郡内名士共同商讨叛乱之事,他本欲事后归家,却被府君强留了下来。 当然他也不是特例,其余也有二三名士被府君强行挽留,给了个职位开始在阳翟打工。 倏而他看到身前有一个熟悉的人匆匆而过。 “元常!” 被叫的男子回过头来,见是荀攸,放慢了脚步,面上不由挂上了一抹苦笑。 “公达也得知了那消息?” 荀攸颔首点头。 钟繇摇着头叹气,他同样是被府君征召而来的士人,与荀攸相识多年,如今方一得知这消息也正欲赶往府君处商议。 “官兵首战遭逢大败,恐怕民心难定啊。” 他说道。 荀攸道:“波才兵数倍于官兵,兵败乃情理之中。” 虽然他说得平静,但眉宇间也不由带上一抹阴郁。 朝廷如今多路出兵,大量精兵交由卢植前往冀州讨伐张角,而皇甫嵩与朱儁手下兵合计不过四万,且皇甫嵩尚在路上未至,朱儁手下仅两万 人。 且听闻他们这一路兵马难凑,其中许多兵还是南下时一边前进一边招募来的。 钟繇也知晓其中内情,但语气间仍不由带上了一些萧瑟。 “如今只能盼望卢子干能在冀州大破张角,随后派兵支援颍川了。” 踏进太守府大门,荀攸终于抬头,他生得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只是平日里内敛低调惯了,常人多不曾注意他的样貌。 “元常此番可是意欲向府君辞行。” 他说着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钟繇面无表情的被好友的美貌糊了一脸,叹道: “是有此意,看来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公达啊。” “官兵兵败于襄城附近,难与波才军正面交战,必然会且战且退,最大的可能会是退守长社。” 钟繇如是说道。 襄城败退,一路上颍阳、许县皆为黄巾所占,颍阴倒是据守不下,但颍阴县小,非守城良选,如此皇甫嵩一行退守长社的可能性就极大。 他是长社钟氏出身,宗族世代居于长社,如今长社很有可能被波及进颍川黄巾的决战之中,他又如何能安心继续待在阳翟帮着太守管事呢? “这回府君说什么我都要辞行!” 他愤愤说道。 颍川太守谨慎,阳翟本就名士众多,更有阳翟郭氏这般世代高官的大族,但他仍然不放心,强留下了好几个别地的人才助他一起商议大事。
25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