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惊奇的说道。 荀晏一时无言,他有些不大能理解二牛的想法。 “你生于颍阴,若是助贼人攻克颍阴,如何对得起父老乡亲?” 二牛茫然抬头: “不好吗?让大贤良师来接管颍阴,良师乃天之所向,法 力高强,必能铸造教义中所言的太平世界,到时候再无饥寒病灾,无强盗流寇,不会再有人痛苦死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兴奋,眼中满满都是对于大贤良师的信任与期待。 荀晏沉默了下来,心中不知应该是愤怒还是悲哀,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能帮我松一松绳子吗,他绑得太紧,难受。” 他说道。 二牛有些犹豫,先前何罗嘱咐过他不要随便给人松绑,但只是松一松绳子……应该不碍事吧。 借着微弱的烛火,他看见荀晏的脸色有些苍白,恹恹的靠在墙上,显得有些虚弱。 他只犹豫了一会便上前不大熟练的松了松绳结,一边轻声问道: “小郎君身体不适?” 荀晏摇头,只是半阖着眼睛积攒力气。 他感觉自己可能不是太好,地窖底下太闷了,先前又被那莽夫一路扛得差点颠晕过去,比坐马车还离谱,现在一坐下就感觉胸口发闷,浑身有些无力。 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保持一种复杂的态度,按照清之的说法,他可能是“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这种类型,能打是真的有那么两手,但也是真的体弱多病,只是不至于危及生命。 地窖入口又一次打开,何罗探出了头,可能是看在他捞回了他大哥一条命,语气好了许多。 “小郎君,俺大哥想见见你,上来吧。” 等荀晏来到何仪面前时,何仪是扎扎实实被吓了一跳。 他二弟说了绑了个医工,但没说绑了个孩子啊!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孩子,或者说少年,虽然束着发,但这张脸看上去就年幼得很,甚至有些雌雄莫辨,明显还没有长开。 虽说如此,但已经能看出远超常人的容貌,加之这少年虽说被束缚着,行止间也随意自如,细节处亦能看出自幼应该受到良好的教育,仪态与他所见一些大家子弟颇有相像。 何仪心中打鼓,暗骂他二弟这回又在坑兄长了,这哪是绑了个医工,这分明是绑了哪个豪强或者士族家中的郎君! “某姓何名仪,今日多亏……小先生相救,不知先生是何方人士?” 何仪笑呵呵问道。 荀晏 也在默默打量这人,这人一眼看上去像是江湖莽汉,但说起话来却圆滑得很,也不怪能当一个头目了。 “颍阴,荀晏。” 他答道。 何仪脸上的笑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他有些勉强的问道: “可是出自颍川荀氏?” 荀晏点头。 何仪很快恢复了面色如常,两人一问一答,但几乎默契的没有谈何时放人走,仿佛只是正常的普通医患而已,待荀晏给他换完药后何仪便客气的请人继续去地窖做客。 等人离开后,何仪阴着脸将何罗唤到床边,一巴掌糊人脸上。 何罗有些懵,疼是不疼,毕竟他大哥好歹是个刚从垂死线上回来的伤患,没几个力气,只是他没整明白自己为啥就挨打了。 何仪咬着牙道:“你几时绑的人?” “大约,大约绑了有一日了。” 何罗晕头转向回答道。 何仪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何罗忙俯下身子扶人起来。 “荀氏是颍阴大族,你绑了他,荀家岂会一无所觉?这会恐怕已经在搜寻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何罗一惊:“不至于吧,颍阴县里有好些人都是太平道徒,可以掩护我们,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暴露吧,而且大哥你刀伤未愈……” 何仪险些气笑了:“你若是绑个寻常医工也就算了,荀氏在整个颍川都颇负盛名,在颍阴更是极得人心,你看那些信众会向着你还是向着荀氏?” “那,那该怎么办?” 何罗稀里糊涂问道。 何仪皱起了眉,沉声道:“放他离开,我们即刻离城。” 何罗点头,他脑子不聪明,但是办事还算利落,这种隐秘勾当那是熟得很,只是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小心翼翼的看向了何仪。 “我先前可能和他说了些什么……” 何仪面无表情:“说了什么?” “他说要用炼丹之术,需要一些……关于您的近况……” 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小心翼翼的措辞,还谨慎的用上了敬语。 一番口舌之下,何仪算是明白了,他二弟已经被那瞧上去柔弱年幼的少年骗得晕头转向,他那波 黄巾多少人,驻扎在哪,储备如何战将几何后续规划怕是都给人摸透了。 若是可以,他是想直接把人绑走,到时候凭人向荀氏勒索物资,再偷偷转移人马,一举两得。 只是现今他尚且身陷颍阴县内,城内太平道愿意绑那荀郎来医治他这黄巾渠帅,却不一定愿意掩护他绑了那荀郎出城。 “杀了他。” 他蓦然说道。 何罗吓了一跳,有些迟疑的看向了何仪。 “杀了他,”何仪复述道,“放他回去,我们那众弟兄皆危矣,如今只有杀他。” “可是……” 何罗有些不愿,“我答应过二牛,不会伤那小郎君。” 而且他素来自忖猛将,起义后杀敌也会杀红眼,但还不至于连这等黄毛小丫头……呸,黄毛小子都杀。 “朝廷如今清剿我等,你放他回去,回头我们怕是要被直接抄老家!” 话毕,何仪也不看何罗答不答应,自顾自坐起来磕磕绊绊的穿衣,他习武多年体质好,如今醒来后虽说仍然伤痕累累,但只要脱离危险那恢复起来就快了。 “成,我去!” 何罗扭捏了一会见没用,便干脆答应下来。 他气冲冲的下到地窖,将二牛支开,瞧着那小孩的背影不由犹豫了一瞬,后又握紧了怀里的刀。 不过是和平日里杀人一样。 他漠然想着。 那少年抬头看向了他,似乎一无所觉即将到来的危机,甚至天真的笑了笑,确实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何罗面无表情的走近,从怀中悄无声息的抽刀,他紧紧盯着那张白皙秀气的面容,想看看这个孩子临死时会有什么表情,会是如那些庶民一般的狰狞痛苦而丑陋吗? “噗——” 下一瞬,他听到了熟悉的利刃刺入血肉之中的声音。 直到最后那张秀美的脸上仍然挂着那抹天真的微笑,他迟钝的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手腕麻木失去知觉,关节都仿佛整个错位,手中刀已落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血色,通常这种颜色会从他的敌人身上流出,代表着生命的消逝,而这次,是他的身上在流出血色。 何罗浑浑噩噩看着荀晏手中的匕首,匕首的另一端正埋在他的身体里。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绳子解开了?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貌如好女的小郎君脸上温软且天真的微笑,有几滴血溅在了那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突兀。 那双眉眼弯弯的眼眸最深处全无笑意,空无一物,只有万里冰封般的平静。
第19章 捅人是个什么感受呢? 大概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利刃破开皮肤,刺入血肉,感受到人体肌肉的阻碍,温热的血随之流出。 荀晏以为自己应该会有恐惧害怕的情绪,战场上的新兵第一次都会有些不良反应,但自己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到……仿佛自己只是干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将刀刃上的血迹拭去,收拾了一下身上,甚至很有闲心的给何罗粗糙的止了下血,免得弄得太难看。 然后他仿佛个没事人般溜达到大街上,中途还顺手撂倒了一个目瞪口呆在打水的二牛。 何罗刚露面时,清之便提醒了他好几回,声音貌似如往常一般,但细听却会发现带着一丝紧张。 如今清之沉默了半晌,才似笑非笑轻哼了一声。 荀晏随便转悠了两圈,还没一刻便听着马蹄踏过之声,他抬头,看见一队人马匆匆赶来,领头人骑着黑马,着鸦青色直裾,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如玉。 他扬起笑容向对方挥手,还没挥两下便被人一把搂住,熟悉的清雅香味萦绕在鼻尖。 荀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阿兄发丝有些凌乱,衣裳也有些不整,想必是知道他失踪的消息后便一刻不停带着人四处搜寻。 他开始思索这次该如何萌混过关,面前人却突然俯下身子。 脸颊被人温柔的用指尖蹭过,荀彧按在他肩头的手有些用力,他委屈的轻哼了一声,对方才恍然松下了力气。 “晏弟……伤到哪了?” 荀彧问道,他近些年一身风采愈发出众,但现在却沉下了眉眼,卸下了一贯的温雅笑容。 看到他指腹上的血迹,荀晏茫然摸了摸脸颊,却想不起这是哪来的血。 [刚刚溅到的。] 清之重新上线,语气一如平常。 他老老实实摇头,道: “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荀彧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变好,不放心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看得荀晏都开始疑神疑鬼,难不成自己真摔着哪了? “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城内如此行凶?” 半晌,荀彧才冷冷道。 荀 晏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正事。 他急匆匆叫人去堵了何仪藏匿之地,众人知晓后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竟不知自以为防范甚严的城池内竟还窝藏了一方黄巾头领。 所幸还有荀彧在场主持大局,有条不紊一一指挥。 那何仪也是机警至极,见二弟多时不归,又见后院里二牛被人锤晕,料定大事不妙,竟连自家兄弟都不管,直接从小道开溜。 他进来时有城里隐蔽的太平道徒掩护,尚且不算艰难,但现今事情败露,县令必然会下令彻查城内太平道徒,严查出入人口,恐怕他这波跑路很难再次成功。 待后事安排得差不多了,荀晏才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小心翼翼扯了扯荀彧的衣袖。 方才还一派正色发号施令的荀郎忙回头,对着幼弟软和了眉眼。 “晏弟可是有哪里不适,那贼人真的没有伤到你?” 荀彧有些担忧的看着荀晏,虽然知晓幼弟从小跟着叔父习武,但体弱多病这个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他总是放心不下。 这会他突然想到一个刚刚情急之中忽略了的重大问题。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荀彧有些迟疑的问道。 荀晏一路洒下了药粉,他领着猎犬一路搜寻,但今日风大,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准确位置,谁料这被绑的人竟自己大大咧咧跑街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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