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年岁之不吾与……” “时不我待啊……” — 刘备之死,袁绍起兵,一切来得突如其来,仿佛身后在被什么东西追逐似的,连那些一向见风使舵的大族都一时之间有些傻眼。 各地世家蠢蠢欲动,叛党渐起,又有人讨伐袁绍不义,一时之间混乱不已。 早上得了袁绍送来的讨曹檄文,正是陈琳的大作,全文洋洋洒洒、气势磅礴,从宦官之后出身骂到曹操他爹买官,连曹老板穷得过不下客串摸金校尉的破事都挖了出来…… 气得曹老板头风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华佗连连称奇,并且心中惊奇的觉得骂得还真有些对头。 曹操却是心情颇好,袁绍起兵他早有所料,心中大患刘备也除去了,头疼也被气好了,他感觉自己还能再战。 “我知袁绍为人,”袁绍的发小冷笑道,“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实非英雄也!” 孔融觉得不妥,说袁绍文臣武将都是人才,地广人也多,不可小觑。 他还特地掰掰手指头一个个举例,只为论证袁绍有多强。 堂上当即有些冷场,孔少府的情商总是有些微妙,硬是在曹操兴头上给人泼冷水,不见曹老板的笑容都有些僵了,面子都挂不住了,孔融还在侃侃而谈。 看看下头,郭嘉在打瞌睡,戏忠不乐意掺合孔融的事只当没看见,新入职的想了想孔融的鼎鼎大名还是选择了闭嘴,最后贾诩被盯得受不了了。 有些状态外的荀彧被贾诩不着痕迹的扯了把衣袖,他慢吞吞整了整袖角,不慌不满开口道: “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数人虽有才,却不可相容,必生内乱。” “颜良、文丑,一夫之勇,一战可禽也。” 曹操舒服了。 下午得了徐州送来的信,还是插着鸟毛的。 与先前所得消息并无太大差别,只道刘备已死,过程却言辞含糊。 荀彧神色淡淡的往下看,见寄信的人开始提及欲动兵发难青州,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排兵布阵的事儿,待翻到最后才有一封独立出来的家书,短小且卑微。 只道自己并无大碍,望家人友人莫要担忧,然后零零散散说了一些家常小事。 正巧在一旁的荀悦跟着看过以后微微颔首,终于放下了心,先前流言中所谓重伤卧床实在叫人难以安心,抬首却愕然见着族弟面色很是不好。 “文若?” 荀彧摇了摇头,留下家书,把军报再次封好,命人交予曹操那儿去。 “大兄且观字迹。”他说道。 荀悦仔细看了看字迹,与荀彧的字颇有六七分相像,也不知这写字之人什么心态,硬生生在荀彧那种严谨的框架风格里闯出了一派随心派字体,飞扬中带着潦草。 “执笔过急,心中不定,”他严谨的评价道,“然形散神不散,只是仍需再多练……似是笔力亦有所不足,落笔略有虚软。” 荀彧颔首,他平静的陈述道:“幼时启蒙,清恒的字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今日见他字迹虽大体如常,笔峰间却无力,恐怕并非所言无有大碍。” “原是如此。” 荀悦恍然,随后有些发愁的与荀彧对视了一眼。 荀彧叹息一声,有个会出其不意搞事的弟弟是件很伤脑筋的事,但这么多年了还能怎么着,只能跟着收拾残局。 “张先生尚在许都,”他沉思片刻说道,“文恒如今掌射声,不如令其领兵护送张先生至徐州。” 荀棐在孝期过后也选择了仕曹,不过倒是走的武官路子,掌宿卫兵常驻许都,他与大兄皆不可轻易离许,荀棐此去亦是合情合理。 待安排好一切后,荀彧望了望逐渐阴沉的天色,他确实难以忘怀年少时曾见叔父病重的模样,他也恐惧自己的幼弟也会变成那样…… 还有河北的十万大军,来自荆州与江东的威胁,青徐一触即发的未知局势…… 风雨欲来。 谁能独善其身? 他剪去了烛芯,突然想起了在孔融压迫下给张机打了许久白工的祢衡。 听闻此人甚是会骂人,文采更是颇得孔融赏识,不若令他写封檄文骂回去? 一向清风朗月的荀令君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这样一个阴损的想法。
第122章 “听闻江南有稻,一年可二熟?” “丰饶之地可二熟至三熟。” 庭院中绿荫如盖,枝头上挂着不知名的野果,天气已无盛夏时的炎热,凉风习习,廊下摆着食案……其实原先并非食案。 竹篮肚子圆鼓鼓的,里头满满当当摆着金灿灿的卢橘。 卢橘就是长得像黄色的橘子,用人话说就是枇杷啦,只是这会的人喜欢称其为卢橘。 卢橘夏熟,要说品相,应当是四川的枇杷最好,温暖潮湿的地方也盛产好吃的枇杷,徐州虽残破,但底子还在,产出的枇杷也是果肉金黄留着蜜,甘甜多汁。 荀晏坐在小案后,往篮子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才犹豫着选了一个卖相漂亮的递给了他身旁的少年。 他托着腮,咂摸着嘴中残留的甜味,慢悠悠叹道:“三熟啊……” 北方作物多是一年一熟,若是能种冬小麦,那就是二年三熟,比不得南方水热来得好,不过这会的经济中心终究是在北方,南方还算是未开发的地方。 他继续向着面前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提问,他经常有一种奇妙的穿越感,比如看着眼前这位日后的吴大帝,现在仍然少年意气的年少郎君。 孙二郎现在还没有接受过兄长离世临时继位统领江东的地狱级开局训练,但他也不是什么天真不知世的小孩,毕竟他可是军阀出身的二世祖,十五岁就当过县令,未及冠就跟着孙策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 “荆南有县,内有温泉水,”孙权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左右有田数千亩,以温泉水灌溉,年可三登。” 啊,真是叫人羡慕。 荀晏擦了擦手指间粘着的汁水,身旁的仆役收走了小案上的果子,换了件大氅披在他身上。 “枇杷止咳清肺。”他说。 仆役:“枇杷性凉,要闹肚子的。” ……行吧,他用了三秒钟安详的接受了事实,最后平淡的打量了一会孙权,那少年郎依旧淡然自若,或者说从被俘之后他便一直未曾失态过,像是认定了自己不会被怎么样。 ……也确实。 荀晏不得不承认他不可能在这个点上祸害掉孙权,面前尚且有河北大敌袁 绍要对付,曹老板的地盘素来是后顾之忧多得很,不似袁绍已解决了卧榻之侧的公孙瓒,可以没有顾忌的全力而出。 所以江东得安抚,孙二郎也享受了贵宾级待遇,但放不放人就是未知数了。 于是他愉快的决定邀请孙二郎继续旅游,什么时候放回江东就看陈登那儿商议的怎么样了,拿多少东西赎人。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清之忍不住问道。 [区区人贩子,]荀晏想起了什么,幽幽回道,[阿兄不也是颍川知名人贩子吗?] 清之:……好像哪里都有问题,细想一下好像又说得没错。 孙权则觉得曹操这伙人真是一个德性,一边扣住了他们派去许昌的使臣,一边则扣住了他。 眼前年轻的刺史看上去无辜单纯又可怜,一手听命行事,一手袁谭害我,但想想这人悄无声息的带兵跑去广陵堵人的操作他就一下子清醒了。 北方人真是狡诈心黑,他还是不够黑。 年轻的小孙决定得再接再厉学习厚黑学。 荀晏并不知道小孙悲愤的想法,他热情的向他介绍了徐州名士陈圭先生,并且邀请他去陈圭门下治学。 孙权脸上的面具终于崩了,我们孙家和陈氏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这是哪来的拱火大师? 荀晏有些失望的告别了孙二郎,午后的温度适宜,叫人直想要睡觉,他右手抵在自己微热的额间,腹间的伤处恢复得很慢,叫他自己都有些后悔当时咋下的黑手。 [你想要向南引种?] 清之问道。 [嗯,]他答道,[我想要试试。] 汉末有个永恒的主题叫作缺粮。 富庶如袁绍他也会缺粮,四处屯田如曹操也同样缺粮,这是一个一直无法得到解决的问题。 他手下有近万数的泰山兵,他们愿意跟随他自然不是因为他虎躯一震有王霸之气,只是因为他包饭,但徐州破落,如果再次进入战时他不一定包得起饭……当然他也不可能指望曹操送饭,他那估计都自身难保。 似乎历任徐州牧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陶谦手中的徐州还算富庶,但他并算不得一个好的诸侯,他既不能如 曹操一般以战养战杀出生路,也不能像刘表一样固守一地百姓安乐,他的内政,尤其是晚年的内政只能说图个乐子,外加战事频频,所以轮到刘备手上时徐州已经是个空架子了。 最后到他手中时,实际掌控范围恐怕连徐州的一半都没有,南有陈氏等世家,北有臧霸等豪强,他可以用他们,但绝不能信任他们。 他有时候也会陷入一些幻想,比如天降红薯土豆玉米的种子,再比如天降一个袁爷爷…… ……虽然事实上真给了他改良好的土豆苗他也养不活,大概率只会出现土豆二代而亡的惨案。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相比起来,还是育种外加引入高产粮种听起来更加靠谱一些。 [可是我不知道往哪引也不知道咋育种啊!] 最后荀晏精辟的如此总结道。 不知道咋弄他可以张贴告示寻找老道的庄稼汉,指不定他就能挖出几个金矿人才出来,但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实质上却是没有时间。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他从倦怠的困意中清醒过来,是诸葛瑾来了。 实际上诸葛瑾现在少有的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他感觉他好像吵着宅邸的主人小憩了。 其实最早的时候,他是委曲求全留在了这里。 他对于曹操从来没有好感,即使那人在攻徐州时并未像很多军阀一样大开杀戒,甚至于一路还算彬彬有礼,但归根结底,导致他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曹操,他也同样能从许多事情中窥见那位诸侯狠辣的枭雄本质。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因为各种原因甚至于一些外力的强迫,他留了下来,时至今日他却很难再离开了。 他被赋予了过量的信任与权力,若是他此时离开投袁,想来这位荀君许多的计划都会破灭,但…… 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他情绪有些复杂的想着。 “子瑜!” 廊下方才还困得直点头的郎君兴高采烈的向他挥手。
258 首页 上一页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