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给自己安全感的小少爷和要杀掉你的人渣面前选择后者,表现出了在意的样子——我可以认为我们的交易已经实现了吗?” 「我想要喜欢上伏黑先生。」泉鲤生之前是那样说的。 不管是坚定的选择,还是对隐瞒似有似无的抗议,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像是「有一点喜欢」。 所以交易应该是可以结束了才对,那也正是伏黑甚尔等待的,泉鲤生的死期。 房间变得非常安静,区别于黑暗中的寂静,那份死寂能用肉眼去丈量。 没有开的电视机和投影仪,最多只能保存一个礼拜的向日葵,依旧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掉的金鱼。 视觉在不断将这份沉默延长。 而安静和明亮也意味着一场谈话的正式开始。 简直像是故事中会发展的那样,在两个主角差不多发掘完对方的优点之后,剩下能被找到的只能是不足和无法接受的特质。 泉鲤生很冷静:“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能够迸发感情的剧情存在。” “是吗?”甚尔等他说下去。 “就和小说一样,作者将拟定好的两个人物放在一起,堆积出各种符合市场需求的人物设定,吝啬自己的笔墨却想告诉所有人:「看着哦,他们的关系是这样的」。” 鲤生用手在自己和甚尔之间来回晃动,表示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人物。 “在此基础上,后续的发展再怎么扣人心弦都会变得奇怪,没有基础的感情是凭空捏造的,所有的哭和笑比空中楼阁还要虚幻,根本经不起推敲——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 甚尔:“但你还想继续这样写下去。” “失败的东西也有它的用处,青涩,不完美,但我需要它。”泉鲤生说。 在那个瞬间,他似乎看见了甚尔眼里稍纵即逝的匪夷所思,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普通大学生,也不是认识咒术师还被追杀的神秘人,而是一个在世界游荡的怪胎。 而怪胎面对的是随时可以杀掉他换取报酬的烂人。 他把烂人的贪婪当作捕兽夹上的奶酪,捉住了那双狭长深邃的绿眼,用自己的方式来索取需要的东西。 “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也是正常的吧,我支付了金钱,所以甚尔一直协同我模拟着相爱。而我只是比你更笨拙,配合着你把牵手,拥抱,将脸红心跳摆在明面上——” 鲤生看不见自己的脸,也不管男人表情给出的反馈,他只是单纯地若有所思。 “原来甚尔你是这样定义相爱的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是最符合「泉鲤生」的相爱?” 这一次,伏黑甚尔是真的露出了啼笑皆非的错愕。 通常来说,会花钱购买欺骗的人都是为了取悦。 在那段时间里忘记这只是由金钱构筑的快乐,而不是一边表演着「爱」,一边清醒地评判着「失败」。 泉鲤生甚至不是像他之前想的那样,为了能感受到自己真实的东西。 他更加病入膏肓,居然试图去剖析理解。 为什么?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能从失败中模拟出完美的形态吗? 「我不理解什么是爱,想学会的目的不是为了爱本身,只要能无限接近那样的状态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在世间游走。」 他知道那也是一种令人痛苦而不自知的虚假吗? “除开保命的附加报酬,你在花钱买完全没有价值的东西。”甚尔也很意外自己会说这样不像是自己会说的话。 “我觉得很划算,当我产生「甚尔是不是会喜欢我」这样的念头,那就是我花的钱在开始生效的时候。”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买的是「喜欢上我的感觉」,而不是其他。”甚尔说。 “其实是一样的。因为不管我问谁,他们都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我不是他们感情的参与者,能理解到的东西只有「爱就是在他们之间除了不爱之外的所有」,这根本不算是答案。” 泉鲤生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倒映着他所看见的一切,所以其实是空的——伏黑甚尔终于彻底看清了这一点。 “所以啊,如果甚尔能将与我有关的感情转述给我,这样的话,作为当事人的我应该就能理解了吧——可那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强求的。”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隐隐地颤动了一下。 有的人已经把所有的情感埋进了棺材,拿冻土和木材的硬度去隔开牵连。 还有的人完全了解这一点,为了自己畸形的目的试着铲开土壤,把棺材里的人摇起来。 说不清楚是谁比较冷酷,谁又比较残忍。 许久后,伏黑甚尔从桌上下来,他像是做出了什么有意思的决定。 他蹲在泉鲤生面前,绿色的眼睛像流动的生机,是肉食者摆出用来欺瞒猎物的碧色海洋。 “如果给价足够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掉那些人。” 他正式站上了舞台,在这场戏剧里露出獠牙,坦诚是真的,坦诚的目的却不带有任何真实。 “「伏黑甚尔一直没有动手不是在抬价,而是出于保护。」” “「伏黑甚尔生气的原因不是委托可能会泡汤,而是在嫉妒。」” “「伏黑甚尔隐瞒的原因不是嫌麻烦,是担心单纯的大学生知道之后会害怕得离开。」” “只要这样想的话,这场「拟爱」的交易还能继续下去——你要这样想,泉鲤生。” 泉鲤生也是个优秀的表演家,至少在甚尔眼里是这样。 他的笑容真诚又满足,脸红着,充当着醉倒在绿色中的猎物,放任猎物的獠牙已经逐渐攀附上皮肉,慢慢咬出绝对会留下疤痕的印记。 鲤生教他:“那样的话,甚尔现在应该给我一个拥抱才对。” 作为和解,他们不含任何感情的,纯洁地相拥。 就像泉鲤生平时会做的那样,伏黑甚尔突然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鲤生平静地感受着心跳的起伏,逐渐上升的体温,听觉带来的低哑呼吸声。 「和五条悟完全不一样啊。」他其实在想这个。 五条悟的眼睛里是年少者才具备的东西。 他的喜欢和讨厌都坦荡,只要他迈开步子,世界都会为他让路。那样的感情是暖呼呼的,平和,饱满,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倾颓。 所以泉鲤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可怜,不甘心,空虚。 尽管鲤生知道,在自己和五条悟的关系中,那是一个被反复遗忘的人最有可能产生的情绪。 这样会很危险。 因为老板就是那样的,她会因为那样的感觉而受困多年,眼角的笑纹遮眼住了被浪费的时光。 泉鲤生不理解,但也不能从五条悟那里理解,那样做太过分了。 而伏黑甚尔则是完全相反的。 这个男人擅长摆出各种讨人喜欢的姿态,他知道怎么让人脸红心跳,勾引住人的理智。 只是在那样做的时候,绿色的眼睛依旧薄情,漠不关心,死水一潭的冷硬。 甚尔可以为了任何东西做任何事,唯独不为了「爱」,他甚至不爱他自己。 他不需要尊重,那并不比金钱有价值。 “伏黑甚尔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真是太好了。我在想这个。” 听到答案,男人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肌肉,穿过衣服传递了过去。 鲤生挪了挪,问:“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泉鲤生是个可怜,不甘心,又空虚的人啊。”伏黑甚尔说。 在那一刻,水缸中淹死的金鱼终于动了。 *** 【在难得的矛盾中,男人教会我一点,爱情会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合理化。 打压和辱骂是在乎,漠视疏远是害怕对方被自己伤害,控制和掌控是嫉妒。 ——「爱」是一个人的社会,将那些平时糟糕透顶的东西全部容纳进来。 在我现在的理解里,爱情更像是一场模拟出来的,必不可缺的游戏。随着版本的更迭而改变着规则,参与游戏的双方从某种程度而言势均力敌。 首先要坦诚,坦诚是在剔除权利,没有权利才能平等。 然后才是他提到的那些东西。 台上表演家悉数到位,台下观众座无虚席,我们用拥抱拉开帷幕。 说着台词,听着心跳,肢体动作和眼神已经完美一致。观众离得远,被这场戏剧所打动,表演的人也心潮澎湃,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完美无瑕的表演,还是因为对方娴熟默契的配合。 不论怎样,这都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矛盾是可以和解的,成年人懂得如何心怀善意地用彼此的方式敲碎彼此的肋骨,找到根植于此处的花。 这也是非常糟糕的事情,是心知肚明的畸形又扭曲。 这能否称作「爱」呢? ————《拟爱论》·四】
第66章 第二天,泉鲤生和禅院研一重新约了见面。 编辑带着全套资料和详尽的合同,主要是《Ref:rain》的修订出版,因为之前鲤生还补上了一些小短篇,倒是真的凑出了能出合订的篇幅。 “合订集的名字就叫《Ref:rain》吗?”禅院研一征求着作者本人的意见,“全英文的话其实不利于销量,日本习惯用片假名来替换掉英文字母,第一眼看上去说不定会被误以为是外文书籍。” “销量的事情就交给研一君去烦恼吧,我对这些是无所谓的。”鲤生咬着冰镇饮料的吸管,眼皮半耷拉着,没精打采撑着下巴。 早上伏黑甚尔出门的动静吵醒了伏黑惠,不知道客厅发生了什么,惠和他父亲大战了三百回合,传来的动静让鲤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去看情况。 小孩的向日葵枯萎了,明明昨晚还是灿烂漂亮的金色,现在只剩下了褐色的根茎和七零八落的残缺花瓣。 这似乎是他们争吵——准确的说是伏黑惠向他父亲发难的导火索,谁让甚尔之前经常恐吓他,说看惠和向日葵哪个先被扔出去。 伏黑惠以前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闹脾气的,他的条件不允许自己去饲养一切除自己以外的生命。 现在更像是「普通」的小孩了啊,这似乎是好事。 总之,就算强行把惠拉去补觉,鲤生只睡了三个小时多一点,现在困得要命。 “我会和其他编辑开会讨论书名的事情的,等确定下来之后再告知您吧。”禅院研一很干练地提供了解决方案,然后停顿了一下,接着才继续说,“鲤生老师,关于您的《拟爱论》……” “嗯?” “连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出版社这边协商之后想要换个板块。” 泉鲤生晃晃脑袋,努力把眼睛撑开一点:“是因为作为爱情小说而言还是有些勉强吗?” 编辑摇头:“因为考虑到您本来就在爱情小说领域有过建树的作者,我们在宣发方案上讨论了很久,找到了一些作者帮忙写解说和推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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