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却仿佛置身在梦中一般,捂着自己的伤口,怔怔地出神,又不禁抬眼,望着从月车之上,踏着满地如霜的月华,缓缓走下的神祇。 望舒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环顾一圈,似是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死去,握着弓箭的手方才放松几分。 不对,好像还有一个人活着。 望舒微微掀起眼帘,对着那个莫名其妙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人,礼貌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快死了。” 后羿呆呆愣愣地听着她的声音,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哦,是吗?没事,我很好的,谢谢您的关心。” 望舒:“……?” 她沉默了片刻,眼底渐渐生出了几分震惊的色彩:这是,脑子被打坏了吗? 后羿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破开的大洞,赶忙调动自己仅剩的法力使它迅速愈合,又尴尬地用衣服遮掩了两下。 见此,望舒偏开了视线,又俯下身来,从这些尸体之上拔出了属于自己的弓箭,有条不紊地擦拭着上面沾染的点点血渍。 “您,您为何救我?”后面再度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望舒没有回头,她也自信这位巫族青年就算是想要偷袭,也绝对无法伤到她。故而,她想了片刻,随意地回答了他:“看你有几分眼熟。” 望舒:“而且,他们也是妖族的敌人。” 后羿却仿佛只听到了前半句,眼底忽而涌现出几分欢喜的色彩。他结结巴巴地问:“啊,眼熟?” 望舒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似乎很喜欢对月亮诉说你的心事。” 后羿,后羿僵住了。 他忽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很想找个地缝把自己给埋进去。他刚刚绝对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的巫生不可能会结束在这一刻! “您,您都听到了?” 望舒:“偶尔一两句罢了。”她又不是那么清闲的神祇,作为正儿八经的月神,她每天驾着月车出行,也是很忙的好吧? 后羿又问:“我的行为,是不是……吵到您了?” 望舒看了看远处如临大敌般奔跑而来的巫族长老们,小心地拔出了最后一根月矢,方才答了他最后一句:“我可是月神,你以为呢?” 觉得烦了难道她不会屏蔽外界的声音吗?这个巫族的青年,难道真的被打坏了脑子? 后羿却仿佛得知了什么极好的消息一般,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我,我名为后羿,感谢月神救命之恩。” 望舒微微挑起了眉梢,转过身来,第一次抬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对面之人似乎更加紧张了起来,微垂了眼眸,不敢直视她的容颜。 是真心的感谢啊…… 那她今晚还是没有白救人的。 望舒弯了弯眼眸,心情似乎好了些许,便应了他一句:“好的,我记住了。” “月神阁下!” “望舒殿下。”匆匆赶到此地的白泽对着望舒一行礼,直截了当地挡在了她与那些巫族长老之间。 他往地上随意地看了一眼,又瞥了眼后羿,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对着望舒拱手道:“这里的事情便交给在下吧,您莫要耽搁了御月的行程。” 望舒对着他微微颔首:“拜托白泽大圣了。” 她没有再去管别的事情,重新踏上了自己的月车,行驶在天轨之间。明月终于再次离开了此地,随着夜晚的流逝,往着它此行的终点而去。 今夜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在巫妖两族的处理之下,很快消弭了影响。 谁也没有发现有一位僧人静静地站在山谷之间,仰起首来,凝视着头顶那轮高高在上的明月。 旋即,他轻声赞叹了一句,声音极轻,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后羿啊,真是一个极好的名字呢。” 也许,正是天意让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今晚的更新=v=,晚安大家!
第175章 鹤鸣楚山静 于此风雨飘摇之际, 碧游宫依旧安宁地伫立在茫茫东海之间,风雨不侵,诸事不扰, 仿佛有人特意为此间之人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一伞之下,岁岁无忧, 常有桃源。 宫阙之中, 金灵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众多前来避难之人的事项, 又看着她的弟子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 她略微讶异, 不禁脱口而出:“你不是出去还没多久吗?就连孩子都有了?” 余元:“……师尊,您在想什么,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金灵这才将目光落到那个襁褓之上, 细细打量了片刻:“哪里来的孩子,他的父母呢?” 余元沉默了几许, 方才轻声开口:“他娘亲把他托付给了我, 弟子想着,以后若有机会, 便收他为徒,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缘法。” 金灵闻言,微微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又去看那个孩子,便打算掐指算一算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这孩子有名字了吗?你打算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余元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 弟子以自己的姓氏为他起名,姓余,名化, 是为余化。” 余化…… 金灵准备掐算的手一顿, 神情忽而怔然几分。 她再度望向那个孩子, 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当真从中寻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截教第四代弟子余化,号为“七首将军”,道法通玄,生前镇守商朝汜水关,死后入封神榜,被封为“孤辰星”。 如此短短一段话,便是一个人的一生一世。 金灵抿了抿唇,在余元忐忑的目光中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他的打算:“这孩子根骨不错,运势颇佳,想来同你也是有一番缘法的。” 否则,这师徒二人又岂会重逢呢? 想想至今还没有下落的无当和龟灵,她的眸光微微黯淡几分,落在广袖中的手指轻轻攥紧。 金灵不再多言,出言让他退了下去,自己则站在檀木桌案之前,望着桌上摆着的那整整齐齐的四份茶盏,如玉的手指轻轻搭上剔透的白瓷玉盏,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洪荒终究是极大的。 于此茫茫人海之中去寻觅一两个人,无疑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艰难。 所以师尊能够顺顺利利地捡到她和多宝,还有三霄他们几个,已然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 更多的截教弟子,早已分散在这四海九州之间,不知生死,前途未卜。 金灵思及此处,又不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在桌椅上坐了下来。 明灿的天光从镂空的窗扉中穿过,带来桃花浅浅的芳香,她侧首瞧去,定定地出神,又轻声安慰着自己。 很好了。 已经很好了。 人生在世,知足常乐,若是一直为那些得不到的东西而痛苦,那恐怕这一生都要深受其害了。 而且……师尊大张旗鼓,欲要庇护洪荒受难遭劫之人,或许也是存了一线希望,企盼能够与他的弟子们再度重逢吧? 倘若他们的运气足够好,也许,她的师弟师妹们,已经在前往碧游宫的路上了呢? 金灵轻轻抚摸着桌上的玉简,手指落在那几个熟悉的名字之上,一点一点,轻声劝慰着自己。 待至心情平复下来,她又站起身来,游刃有余地处理起截教的事务来,力求将此事做得尽善尽美,绝不给师尊留下任何的风险。 截教,上清通天圣人的截教,寄寓了圣人全部理想与信念的截教,自当如永恒的太阳一般,永存于这世间。 这也是金灵此生,最大的愿望。 * 庭院之中,繁花浓郁。 后土绕着湖畔转了一圈,又侧过首去,望着女娲正在以十根手指夹着八支笔,奋笔疾书,谴责着洪荒的乱象。 不仅如此,她身下的蛇尾也没有闲着,一晃一晃的,时不时重重地拍打地面,展现着其主人愤怒的心情。 《巫妖相争,天道得利!》 《谁才是隐藏在洪荒量劫之中的幕后真凶?!》 《人族的命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家仿佛知道那些遍传洪荒的报刊,都是由谁一手操办的了…… 后土站在女娲身旁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上面的某些字眼:“风希,太露骨了。” 后土:“你若是真的就这么发出去,你我倒是不会有什么事情,那些买了报刊的,怕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看你的文章了。” 想一想这个画面吧。 一人捧着报刊,看两个字,轰隆隆一道九霄天谴下来;再看两个字,又是一阵疾风骤雨,将人从头到脚淋湿一遍。 文章还没看完,命已经没了大半。 女娲沉默了片刻,犹豫地咬了咬笔杆子,盯着纸张看了许久,眸光中满是遗憾之色:“你说的也是……真遗憾啊……” 她轻轻叹了一声,将纸张揉碎,化成齑粉,又重新摊开一张纸,以更加委婉的笔触,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后土摇了摇头,扶额长叹一声,这一次却没有再劝阻她。 洪荒确实太乱了。 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劫难再度将众生卷入其中,控制着他们的悲欢,主宰着他们的生死。 死亡从未这般频繁地降临在洪荒大陆之上,地府之中的冤魂怨鬼发出了无尽的哭嚎之声。 作为镇守着冥府的圣人,后土……自然也是看不惯的。 事实上,瞧见这一幕的大能们,也都有那么几分心怀不忍。 “所谓的量劫,或许是我们的劫数,但遭难最多的,却是那些芸芸众生。”后土微微一叹,不由抬起首去,望着天地间黑压压的一片劫云。 乌云翻滚,雷电交加,代表着不详意味的血色流光穿梭在云层之间,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女娲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止,却道:“我们救不了所有人的。” 圣人的碧眸微微闪烁,流动着琉璃般剔透的色彩,令人不觉想起深秋的露水。她的声音亦是清醒而平静:“世事如此,人唯自救。” 后土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女娲的话,只是她一转折,又开口道:“至少,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在这碧游宫中,比起他们的前辈来,也算得上幸运。” 你去哪里再寻出一个愿意庇护苍生的上清圣人呢? 这样的圣人分明只有一个。 故而,即便是置身于这惶惶不安的大争之世,竟也可以被称之为“幸运”了。 两位圣人齐齐静默了下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说通天,通天到。 少年圣人带着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轻快之色,踏着满地融融的春光而来。一袭大红白鹤绛绡衣,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凝聚在了身上。 神光奕奕,顾盼生辉。 女娲不由抬眸一笑,心情也显得轻快几分:“师兄心情可是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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