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所起,又将他本该高坐于三十三天外的师尊,拉入了这滚滚红尘是非。 “师尊,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的样子,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我刚刚拜入紫霄宫门下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有些过于天真,近乎于可笑了?” 红衣的少年扬起脸来,好奇地问道,眸光愈发清冽出尘,生动极了。 鸿钧瞥他一眼,却道:“难道你现在就不天真了吗?” 通天睁大了眼,不解道:“师尊?” 鸿钧笑了笑,揉了揉他弟子的发:“对为师而言,你一直都没有变过啊。” 鸿钧:“过去的你,天真到无所畏惧,如今有了敬畏的东西,却依旧清醒地选择踏上这条道途。通天怎会觉得,你自己变过呢?” 通天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整个人不禁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鸿钧见状也不急,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曳地的长发,修长的指尖微微挑起几缕乌发,揉搓捻捏,又平白生出几分趣味。 “而且,天真又有什么不好?” 见惯了阴谋诡计,背叛厮杀的混沌魔神,却于尘世之中寻觅到了一个纯粹无瑕的魂魄。有多意外?有多惊喜? 鸿钧微微一笑:“我正喜欢这样的通天啊。” 糟糕,气团子又变成红彤彤的了! 鸿钧低下头来,心满意足地哄了哄他的弟子,直到团子见势不妙,迅速地从他身边溜走为止。 鸿钧摇了摇头,宽容地注视着这一幕,又侧过身去,望着窗边斜伸出来的一枝桃花,花瓣粉白,暧昧纠缠。 他站在窗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执起了那枝头似锦的桃花,抵在唇边轻吻,目光却仍然追逐着少年圣人的身影,目光平和而悠长,仿佛连时光都为之静止。 世事无常,天命残酷。 可他的弟子始终万年如一日,一心慕道,别无他求。 多好啊。 道祖喟叹一声,松开了枝头的桃花,又随意地整了整衣袍。眉眼深处,尽是纵容之色。 大劫之下,似乎人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人人为着自己心中所求,走上了各种各样的道路。 此时此刻,至少此时此刻,谁又能说得清是非黑白,算得清对错因果? 皆交给后来人评判。 …… 桃花成林,繁花似锦。 通天溜出宫阙之后,又悄悄地选了一棵开得正盛的桃树,纵身一跃而上,叼着草叶,双手往后一枕,便仰起首来,望着碧游宫上方那一轮圆滚滚的月亮。 月华如水般落在圣人身上,帝流浆泛着点点的金辉落入洪荒大地。 通天定定地看去,不自觉地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夜的月亮真大啊,看上去格外好吃的样子,也不知道咬一口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如果是圣人的话,咬一口圆滚滚的月亮,应该不会把牙齿崩掉吧? 不过听说月亮上面到处是帝流浆,也许还没等他咬坏牙齿,就已经醉倒在月亮之上了。 到时候通天圣人该怎么和别人解释呢? 说他一时兴起,把太阴星咬掉了一个口子?说他贪杯醉酒,误入了那广寒仙境? 那他的好友,妖族的东皇陛下,大概会不远万里前来追杀他吧? 通天认真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眉眼弯弯,笑出了声。 他煞有介事地想着:这可不行。 怎么可以为一时的冲动,而去做下这样糟糕的事情呢?那他和天道还有什么区别?! …… 瞧着瞧着,通天渐渐有些出神,凝眸望去,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一袭大红白鹤绛绡衣,在月华的照耀下愈发夺目,透着几分惊心动魄之感。 他的目光越出了碧游宫,转而投向了眼前的大千世界。 洪荒的命数映在那双夺尽天地造化的眼眸之中,愈发清晰,几乎无所遁形。 通天始终没有闭上眼,只静静地望着众生的悲欢离合,为之而喜,因之而悲,又渐渐地,悟出了几分波澜不惊的心境。 他的道就在那里。 一直都在。 通天忽而轻松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得甚是开怀。他抬起一片广袖,似乎要邀请那天地间永恒的明月,目光却自始至终,注视着脚下的人间。 …… 几个时辰之后。 鸿钧道祖不经意间路过此地,抬头时,一眼望见了醉倒在月色之中的红衣圣人。 道祖不语,起身抱下了圣人。 皎皎月色之中,两人身影恍若重叠,乌发与雪色交织在一处,实乃天地间难以再得的绝色。 作者有话说: 1.“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上天所给予人的气质叫做本性,按照本性去办一些事情就叫做道,遵循道修养自身就叫做教化。出自《中庸》。 2.“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 只有天下极端真诚的人,能充分发挥他的本性。出自《中庸》
第174章 明月何皎皎 今夜的月色确实极美。 对妖族的月神来说如此, 对巫族的后羿亦是同样。 浩渺无垠的天际之间,仿佛只剩下一轮皎洁的圆月,盈盈的光辉落在江面之上, 凭空起了一层白雾。 天地邈邈,万物寂然, 忽觉己身之渺小, 而见长江之无穷。 望舒循着日复一日的轨迹, 御月出行, 巡游洪荒,又于此间隙,将帝流浆一并洒下。 想了又想, 她似是思起太一与通天教主交好这件事,又着重往碧游宫的方向落了些帝流浆。 毕竟, 那位圣人也算是“自己人”了吧? 三足金乌的朋友, 也当是整个妖族的朋友。虽然那位圣人的朋友似乎有点多,好像哪里都扯得上一点关系。 望舒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通天圣人……本身就是三清之一, 又与女娲后土交好,同时又是他们妖族东皇太一的挚友。对了,他师尊还是鸿钧道祖。 听说道祖甚是宠爱这个小徒弟,要星星不给月亮, 就算他在紫霄宫听道时迟到早退,和同门打架都不忍心责罚于他。 更别提他在众目睽睽之下, 宣布将诛仙剑阵交予通天,那个时候甚至圣人都不在紫霄宫! 这是何等的偏爱与纵容? 通天圣人,或许是一个只凭自己的名字就能横行洪荒的人吧? 望舒沉默了片刻, 迅速地摇了摇头, 唤回了自己略微发散的思绪。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真是越想越可怕啊。 她轻轻吐纳一声,视线越出了金车,又瞧了眼下方的景象。洪荒的荒凉之景令望舒微微一怔,又旋即抿紧了唇角。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啊。 一刻钟之后,她轻轻叹息一声,再度抬起手腕,往碧游宫的方向倾倒了一些金色的帝流浆。 至于某位圣人因为月神的好心而醉倒在碧游宫中,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每逢帝流浆落往人间,后羿便不自觉地抬起首来,遥遥望着天上的明月。明月总是容易引起人的遐想的,更何况那里还有一位如同明月般清冷的佳人。 尽管以巫族的目力,只能隐隐约约瞧见那位月神纤白的衣角,却已经令他乐此不疲。 只是今夜,却又有那么几分不同。 如霜的月色倒映出几个鬼魅的身影,渐趋渐近,清晰地落入后羿的眼角余光之中。 他不禁动了动眉梢,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长弓,旋即竖起了耳朵,悄悄地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后羿屏住声息,毫不犹豫地折身一跃,带着薄茧的手指搭上弓弦,抬手便是一箭! 对面的人不退反近,在黑暗中唯一露出的眼眸透着几分残忍的味道。 是天眷者。 所谓的天命眷顾,让他们轻而易举地跨越了常人多年的苦修,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也因此成为了巫妖两族的劲敌。 天道不再相信巫妖。 可那又如何呢?溯本求源,难道不是祂最先抛弃了巫妖两族吗? 后羿的瞳孔微微收缩,神情显得紧张几分,握着弓箭的手指也不觉收紧。只是他到底没有选择后退,反倒是更加用力地催动起了自己的力量。 月光见证着这一场单方面的殊死搏杀。 皎洁的月色之下,后羿的血淌了满地,他捂着自己的伤口,剧烈地喘息,却对着眼前之人,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 好消息,他已经成功地将消息传回了巫族,无论他们因为什么原因成功潜入巫族的族落,都无法再前进半步。 好消息,夸父这一次因故没有陪他一道出来守夜,现在也许正在哪里和人开怀畅饮,醉卧于屋舍之内。不管如何,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好消息……他已经活了足够久的岁月,虽说不是活得十分精彩,却也无愧此生,纵使当真殒命于此,也可称得上一句“死而无憾”。 所以,他为何仍然不肯闭上眼呢? 后羿睁着眼,看着对面之人一步步靠近,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唇边扯开的笑容满怀恶意。 下一瞬,忽有一箭穿云而过,破开了他的头颅。 鲜血满地,月色凛然。 事情转折得太快,令所有人愣了一愣。 后羿讶异地睁大了眼,却是瞧见眼前朦胧的月光凝成了实质,化为一道月白的绸带,轻轻巧巧地拨开了即将落至他身上的锐器。 而在他身后,那邈远而高峻的天穹之上,立于月车之中的望舒低眸垂目,持弓面向人间。 月色何等清绝,衬得那一道身影,裙裾翩然,恍若九天神祇。 后羿仅仅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心脏便不觉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几乎要从心口处跳出。 他想过巫族中的很多人,却独独没有想过,是她。 月神,望舒。 他念着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脑海愈发得眩晕了起来。 御月之神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投到了另外几个天眷者身上。 她重新挽弓搭箭,月矢如流星般划过了天际,轻而易举地,便极尽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 耀日之下,明月的力量常常被众人忽略。可是只有夜晚知道,谁才是天空真正的主宰者。 天庭之上,太一微微睁眼,好奇地投来视线,不知是什么令他这位姊妹动了杀心。想了片刻,东皇轻轻敲了敲桌案,召来白泽,命他去帮助月神。 尽管他对望舒的实力颇为信任,但是如今这一局面,不必要的风险还是越少越好。 月车停留在半空的景象吸引了不少洪荒大能的目光,本就得到了后羿传信的巫族长老们垂死病中惊坐起!快马加鞭地朝着此地的方向赶来。 一切阴谋都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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