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西方二圣口中的“此物与我有缘”——既然这法宝同我们有缘,那便是我们的了。 亦或是“商亡周兴,天命如此”——站在周朝这边的都是识相的,顺应天命的,站在对面的都是想不开的,迟早会被时代的车轮给轰隆隆地创死。 都说明了这个“命数”,是一种极不讲道理的东西。 祂要你亡,便亡。 祂要你兴,便兴。 无数人口上说着“命数”,实际上只是借此来谋取自己的利益,这些所谓的天命者,通天向来不屑一顾。可此刻降临在伏羲身上,扼住他生命咽喉的“命数”,是否真的是万物万物注定的命运呢? 前世,伏羲因为卷入巫妖量劫而早早地殒命,今生他却仍然踏上了同样的道路,他也曾好奇询问,却只得一言:“避不开的。” 两相联系之下,到底令人眉头紧锁,徒呼奈何。 通天摇了摇头,将信暂且放下,索性就在窗台坐了下来,懒懒散散地一躺。任凭枝头落花纷纷,覆盖在他身上。 天道一心一意推动着量劫,其背后是不是也有命数使然? 洪荒曾经毁灭过一次,是否毁灭便是洪荒注定的命数? 那他呢?他的命数……是否和前世一样,还是有所更改? 气团子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想了半天,又被鸿钧伸手轻轻揉开了眉眼。他微微扬起脸,抓住了他师尊的手指,依赖地贴近了他的衣袂。 “师尊,弟子心有困惑,无从得解。” 鸿钧在他身旁站着,绛紫的衣袍曳坠于地,满室的繁花锦绣登时成了陪衬。 “说来听听。” 通天沉思片刻,侧身望去,将自己的疑惑一一道来。 彼时的时光正好,两人的衣袂有些许重叠在一处,伴着微风习习而起伏不定,枝头绯色的花朵像是承受不住这重担,从上头坠下,又被鸿钧抬手接住。 倘若不去听他们讨论的那些沉重的命运,那果真是极好的一副画面。 温和,寂静。 …… 元始静默地望着这一幕,脚步微微顿住。 他那日回去之后,又思索了许久许久,想那些“无缘”,又想昔日与通天的“缘法”,再度回到碧游宫时,便见那群截教弟子们欢欢喜喜地聚在了一起。 练剑的练剑,悟道的悟道,比之以往更有几分活力,他便知道,通天回来了。 以前的昆仑也是这样,经年累月,吵闹个不停。如今再去回想,竟也是有那么几般滋味的。 那是冰天雪地之中,尚且残留的一点红尘之气。 只是通天后来走了,那点红尘气息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再往后,昆仑就彻底冷清了下来。 风雪寂冷,人心冰封,再不为外物所动。 通天动了动眼眸,若有所感一般回过头去。鸿钧不动声色,任凭少年揪住了自己的衣袖,方才抬首望去。 通天:“道兄远道而来,至我碧游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元始:“路过。” 通天:“原是路过,那贫道就不做过多的招待了。” 元始:“无碍,不劳贤弟。” 鸿钧不由轻轻叹气,望着身旁的通天。少年似乎沉默了一瞬,忽而掀起眼眸,缓声开口:“道兄虽是无事,贫道却有那么一件事,欲告知道兄。” 元始往外迈出的步履止住。 他微微垂眸,人却没有回头。 通天轻轻敛了眉眼,淡淡道:“天欲灭圣人,以满足其私欲。纵使至尊至贵如道兄,或也有杀身之祸。” “洪荒将乱,不仅仅于巫妖两族,而将陷众生于此劫数。道兄门下弟子,若是无事,莫要再入此红尘纷扰。” 元始忽而觉得可笑,他回首望去,冷声发问:“那你呢?” 通天平静地答道:“贫道自然是同贫道的弟子一道。”来赴这一场从未止息的劫数。 元始:“这就是你的答案?” 通天:“是。” 元始:“始终不改?” 通天:“永不后悔。” 通天轻轻伸出手来,视线掠过元始,又望向眼前的广袤天地。大道的力量在他身上汇聚,凝聚在他眉心一点,衬得这副面容愈发不似此间之人。 “截教之意,为截取一线生机而立。我会走到这条路的终点,让众生见证我的道果。” 此言一出,他忽而又生出了几分明悟。 先前对于命数模模糊糊的理解渐渐清晰了起来,仿佛伸出手便可以抓住。 他怔了一怔,微微仰起首来,望着头顶的天穹。九天之上,有银河贯穿了整片宇宙星海,群星璀璨无垠,编织出各式各样的星轨。象征着命运的河流奔流不息,径自往它的终点而去。天道的存在维持着洪荒应有的秩序,而在此之外…… 在此之外,亘古不变的命数高悬于洪荒众生的头顶。 大道的声音自无尽光年外传来,轻轻落入他耳中:“上清通天,你看到了吗?那才是一切的起源与终焉。” 通天轻声询问:“您想让我去那里吗?” 大道似乎笑了一声:“是你自己想去啊。” 通天恍惚了一瞬,又低下头来,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啊,是他自己想去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啊,以求他此生重逢之人,太平无忧,长乐未央。 “通天明白了。” 他笑了一声,眉眼肆意而欢喜:“我会做到的。”
第156章 无处不消魂 元始回到昆仑山时, 又是一朝岁暮。 不知何时,有人族将自己的家迁到了昆仑山下,一边繁衍生息, 一边期盼着能将自己的孩子送上昆仑拜师学艺,从而代代相传, 将人族的命途延续到千秋万代。 老子曾在这里驻足瞧了许久, 当真从中带走了几个孩子, 转而立下了人教, 其中便有他曾经的大弟子,玄都。 兜兜转转的,仿佛所有人都回到了曾经的轨道之上。彼此高坐圣位, 互称一句道兄贤弟,除此之外, 再无多话。 元始微微抬首, 神情依然显得淡漠疏离,游离于世俗红尘之外。 他一眼望去, 便见山脚之下万家灯火通明,以巧手编织而成的大红灯笼挂满了各家的大门,热热闹闹的氛围连绵一片,时不时有孩童欢闹的声音传来。 大大小小的雪人被堆在了道路的一边, 奇形怪状,偏又妙趣横生。 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息, 哪怕是在大雪纷飞的季节,也压抑不下这种发自心底的快活。 有小贩走街串巷叫卖着糖葫芦,走到元始身旁时, 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又热情地招呼道:“道长, 要来一根糖葫芦吗?” 元始:“不必。” 小贩又道:“给家人们带一根也好啊,小孩子最喜欢吃糖葫芦了。不愧是女娲娘娘,连这个都能创造出来!” 元始:“……” 女娲是有点闲工夫在里头的,尤其和通天凑在一起之后,那就更闲了。 他只是随便这么一想,脸色登时又变差几分,黑沉沉的,写满了“我很不爽”这几个大字。小贩见势不妙,果断退后了两步,推上车就跑。 “站住。”元始冷淡的声音传来,小贩登时发现他动不了了。 他惊恐地转动了几下眼珠子,战战兢兢地开口道:“道长,您,您这是……” 元始:“糖葫芦怎么卖?” 小贩:“三,三个铜板?” 身后一阵沉默。 小贩毫不犹豫地改了口:“其实不要钱也是可以的!娘娘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是,做人要助人为乐,手有余香!” 还是沉默。 呜呼哀哉,吾命休矣! 小贩绝望地想着,身躯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诶?我能动了?! 大悲大喜之中,小贩猛得一回头,发现自己携来的那个串满了糖葫芦的靶子已经消失不见,车上却是落了几枚闪闪发光的灵石。 灵石? 这难道就是娘娘说的,富贵险中求吗? 他不信邪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赶忙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察觉,便将之收了起来。 “感谢道长!感谢娘娘!人间自有真情在!”他快快乐乐地感谢了一番,又哼着小曲往家的方向赶去。 一年之终,当合家团聚。 …… 老子找到元始的时候,昆仑山上似乎人人都分到了一支糖葫芦,混着风雪冰凉的气息,甜滋滋的,格外好吃。 虽然白鹤童子被师尊安排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几乎怀疑人生,但他向来不会去质疑掌教师尊的决议。 结果就是,糖葫芦很顺利地被发了下去,大家如临大敌一般对待着它,吃完之后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又忍不住咂了咂嘴,眉间也染上了几分欢喜之色。 这就是红尘。 元始静默无声地想着。 修仙之人本该远离红尘之外,修道问心,但到一定境界又要亲自去体会那纷扰世俗,入世而超脱。如此循环往复,大道自成。 他的道便是这样修成的,可是通天……却不一样。 他弟弟的道,是为红尘而生的。 元始又回忆起先前所见的那一幕。 少年的神情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坚定,周身的气息也比以往更接近于大道。那一线澄明至极的天光之下,他低眸敛目,宛如真正的神祇。 他们的师尊确实没有骗他。 上清通天的道,同样可以灿烂耀眼到令众生瞩目。 包括他在内。 老子携着风雪走来,望了一眼那个扎在雪地中的糖葫芦靶子,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他本想问元始为何突然发疯,想了半会儿,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左右不过是和通天有关。 老子:“你去了那么久,见到人了吗?” 元始:“见到了。” 老子又问:“说上话了吗?” 元始:“说上了,他又唤我道兄。” 老子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问点废话吧:“你怎么忽然买了糖葫芦?” 这和你的形象不搭啊弟弟! 元始只道:“他说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所以呢? 老子叹了一声:“可通天已经是个大人了。” 元始却垂了眸,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喜欢吃糖葫芦的大人吗?” “元始……”老子似要相劝,又见元始回过首来,定定地望着他。 “他过得很好。” 老子:“是吗?这样你我也可以放心了。” 元始笑了一笑:“他过得很好,就是与我们无关。” 昆仑似乎寂静了一瞬。 只闻长风呼啸的声响,树枝摇曳不定,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 “通天成长了许多,比以前更镇定,更从容,虽然遇到我时还是会僵硬一下,大概是我留给他的心理阴影过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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