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是他的私心。 底下有弟子发问:“若是我们的本心与大道冲突,又当如何?” 通天莞尔一笑:“那就要看你的取舍了。妄想两全其美者,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种沉浸式的思考,碧游宫显得静悄悄的,唯有长风吹过树梢,摩挲树叶的沙沙声响。 通天不再多言,只伸手唤来了金灵,将一些课后的练习给安排了下去。 嗯,奖罚分明,方是正道啊。 教主老神在在地想着,又望了望身旁的鸿钧,弯眸浅笑。 “师尊,你觉得我做得如何啊?” 鸿钧微微一笑,重新携起了他的手,缓声低语:“自然是极好。” 气团子顿时心满意足。鸿钧本人也十分满意。 碧游宫的春日正好,那些外界的风风雨雨,尚且没有侵入这片世外桃源。 …… 白泽最近十分苦恼。 作为妖族大圣之一,他日常的生活本该是随着东皇陛下出征,亦或是替妖皇陛下排忧解难。 只是随着他先前的顶头上司伏羲出事之后,他就不得不下界来调节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 妖族内部打生打死的劲头可比打巫族热情多了,要不是头顶还有个妖皇撑着,怕不是顷刻便要成为一盘散沙。 好在众人皆信服妖皇,愿意承认这个由他们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天庭,免去了他绝大部分的麻烦。 当然,麻烦还是不少的。 他平静地坐在席位上,听着雉鸡族的长老拍打着翅膀,同隔壁的野兔们打成了一团,边打边喊:“这村头的草地是我们族的!” “明明是我们先占据这块地盘的!” “你说你先来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史以来!自古如此!” 白泽深深地叹了一声,再度沉重地怀念起伏羲大圣。 你说这个时候,来个掐指一算有多好?也不用他过多纠结了。 谁是谁非,难道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自己会不知道吗? 旁边的侍从赶忙提醒他:“大圣,大圣,快醒醒啊。他们都指望着您裁决呢!” 白泽痛苦地揉了揉脸,终是抬眼一扫两族之人,言简意赅道:“这块地归野兔一族。” 雉鸡族的长老立刻就要闹,又被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登时心下一寒。 想了想又不甘心,追问道:“您这般评判,有何依据?” 白泽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就凭本座是白泽。” 白泽,瑞兽也。能言语,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唯有“王者有德”之时,方现于天地之间,能辟除人间一切邪气。 对不起,就是这么耍无赖,本座掐算不来,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雉鸡族的长老被噎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回想起来关于这位妖族大圣的传言,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徒留白泽坐在座位之上,撑着下颌,又重重地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侍从们继续劝:“大圣,大圣您坚强一点啊大圣,妖族不能没有您啊!” 白泽有气无力:“伏羲大圣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明明他在的时候各族还挺安稳的,现在不知道什么缘故,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了。” 其中一个侍从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之一字最是动人,也无怪他们这般争夺。而且……我们只占据了洪荒的一壁山河,还有另外一半,尚不在我们手中。” 白泽掀起了眼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情中带出几分鲜明的不悦。 那名侍从登时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大圣,我……” 白泽:“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同你说的?” 侍从:“……这是我自己,随便,随便想想的……” 白泽闭了眼:“说谎。” 侍从还想狡辩,白泽已然抬起了手,平静无波地拧下了他的头颅。 “史官何在?” 有一人匆匆出列。 “将此事记录在册,上报给妖皇陛下。” 白泽松开了手,任凭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从他手上滚落,一路滴落下妖异的血迹。妖族的大圣眉目凛然,携森然杀气,不怒而威。 “陛下三令五申,不欲与巫族生出干戈,以令我族将士免受兵戈之苦,我族子民免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难。” “陛下之心,为谋千秋大业,而不计较些许得失。若我族之中,还有存此心者,妄想挑拨两族关系。杀,无赦!” 煌煌杀意,尽显其间。 众人心头一震,纷纷垂首:“谨遵陛下之令,大圣之令。” 白泽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似厌倦般让他们都散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屋外的景象,又默不作声地揉了揉脑壳。 太痛苦了,真是太痛苦了! 为什么要只想和有德之士相处的白泽来面对这样的世间丑恶啊! 伏羲大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好起来啊?! 他站起身来,像是终于忍受不了此间的环境,往后屋走去。 屋外,雉鸡族的长老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良久,方才压下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刚刚……他是被发现了吗? 为什么没有对他动手呢?是觉得威慑比杀戮更加有效吗? 可是,那块草地……可以养活多少雉鸡族的子民啊。明明同样是妖族,为何偏偏要去偏向隔壁的野兔们呢? “你心有不甘吗?” 雉鸡族的长老瞳孔紧缩,骤然抬头:“谁?谁在这里?” “你心有不甘吗?” 祂没有回答,再度询问了一遍。声音浩渺无垠,仿佛从他心头响起。 长老张了张口,目光扫过四面八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最终,他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胸口。 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如此清晰悦耳,格外得令人着迷。 他不禁伸出手去,穿过了自己的胸口,按上了那颗心脏。 果真鲜活!果真可爱! “是的,我心有不甘。”长老低下了头颅,虔诚地回答道。 那道声音满意了:“很好。那就带着这份力量,去解决你所有不甘的源头吧。” 雉鸡族的长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穿过那窗户的一角,贪婪地望着屋内的景象。 他的不甘啊! 作者有话说: 白泽,中国古代神话中的瑞兽。能言语,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王者有德”才出现,能辟除人间一切邪气。 来自一个简单的百度百科。 或者[1] 何凌霞.“白泽”考论[J].云梦学刊,2013,(第6期).50-53.
第155章 此道推先觉 走出许久之后, 鸿钧方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那位虬首仙,他的灵魂似乎有些不对。” 通天回身一望,微微一笑:“应当是同我们的情况一样吧。” 自前世匆匆归来, 做一场荒诞不经的大梦,来成全以往未尽的遗憾。 他凝神望去, 目光中颇有几分叹惋, 鸿钧垂眸望他, 又伸出手来, 轻轻摘下了少年乌发中的落花。 “你在想什么?” 通天略有几分茫然:“什么?” 鸿钧凝视着那双琥铂色的眼眸,又问了一遍:“既然虬首仙是你的故人,通天, 你不为之而喜,为何反倒悲伤了起来?” 通天静默了一瞬, 微微抬首, 神情间显露出几分茫然:“师尊,您说知晓过去之事, 算是一件好事吗?” 从多宝开始,三霄、赵公明、金灵……他的弟子们一个个都执着地保留下了前尘往事,又坚定不移地选择回到他的身边。 他本该为之欢喜雀跃,却不由自主地……为之心疼。 通天:“他们的人生本该是一张白纸, 不见世间半点晦涩难言,拥有一段或许并不完美, 但尚且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停顿了一瞬,抬眸望入鸿钧眼中:“师尊,弟子不忍。” “难道贫道就能忍心吗?”鸿钧却是反问道。 通天怔愣了一瞬, 又听见鸿钧轻轻的叹息声:“通天, 我的好徒儿, 你何时才能学会考虑你自己呢?” 道祖立于一树的繁花之下,淡漠出尘的目光落在通天身上,如有实质。 “为师难道就愿意你三番五次想着跳崖,对着老子和元始明目张胆地阴阳怪气,把人气得半死,又拿你无可奈何?为师难道就愿意看着你每天对着自家徒弟恍惚出神,偶尔还会被道友请留步给生生呛到?” 通天:“……” 他难得窘迫了几分:“有,有那么严重吗?” 鸿钧冷笑一声:“我看啊,你是把先前吃的那些苦药都忘在脑后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为师这就去问伏羲把药方要到手。” 通天:“……师尊!” 鸿钧停下了动作,侧眸望他:“为师只问一句,那你如今,可是后悔得了这份记忆?” 通天:“弟子自是从未后悔,只是——” 鸿钧:“那便是了。你的弟子,同样不曾后悔记住你。” 通天怔住。 鸿钧温和地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将他抱得更紧:“何须庸人自扰。这既然是他们的选择,那就随他们去吧。” 他似乎释然了些许,心下颇有几分安定。再度侧身回望的时候,也少了些难以言喻的怅然。 通天眨了眨眼,回身抱住了鸿钧的腰身,埋在他怀间,小小声道:“可是师尊……我先前好像把云霄她们的记忆稍微封印了一下。” 鸿钧低头望他,似笑非笑:“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三朵小云彩会不认识贫道。” 通天咳了一声,无辜极了:“师尊您见过她们了啊?” 鸿钧只道:“既然是你的爱徒,贫道哪会不去了解?” 少年的耳垂好像又偷偷地红了。 鸿钧垂眸望去,将一切尽收眼底,原先疏淡的眸中,也有了几分欣悦之色。 “好了,回家吧。”师尊轻声开口,“女娲在你不在的时候又寄了几封信来,还在案桌上放着呢。” 通天抬起首来,正对上鸿钧对他浅浅一笑,他下意识挡住了脸,方才以极轻极轻的声音回了句好。 回家去。 他师尊所在之地,便是他的家了。 * 女娲寄来的信笺不长,通天定神看完,略微陷入沉思。 妖族与巫族的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起码没同前世一样早早陷入战火之中,双方积怨不深,那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对于这种事情,作为局外人的他也插手不了太多,好在风希和后土心中都颇有成算。也无需他担心。 至于伏羲…… 他站起身来,望着窗台边蔓延过来的花枝,眸色略微深邃了几分。 命数。 这两个字在洪荒可以解释绝大多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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