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几句听在黑瞎子耳里有如雷轰。如果千年前的『百柳之林』真是胡杨幼苗的林子,那他一路来岂不是完全弄错目标,找错地方了? 不,这里是『戈壁与草原的交界处』,也许他还有希望……「大哥,胡杨林里有湖泊吗?」 青年摇头道:「我不晓得那里有没有湖,不过……风景区就在塔里木河旁边,常常有人去那里观赏倒影,挺美的。」 宾果!黑瞎子赶紧用碗遮住笑脸。距离胡杨林不过半天路程,他人都来这里了,不去白不去。 隔天一早,黑瞎子整理好行李准备出发,年轻牧人却道:「车子要是出了麻烦,尽管回来找我。」 「先谢过。」他不知道这台旧货车还能有什麼麻烦,一路走来颇为顺利,几小时后便抵达风景区。 世人皆知胡杨秋黄,赏的是秋高蓝天之下、遍地黄沙上那一株株年迈而神秘的千年金色树林,却无人知晓春时胡杨绿的景色丝毫不逊於秋景;此时此刻,整片树海在沙漠上盛开,少数几颗胡杨树枝头上仍结著花穗,绿中缀红,步入其中更能感受这片死亡大地上的绿色奇迹。黑瞎子一个人静静走在寂静的胡杨林中,一旁塔里木河畔的绿荫倒映在蓝色河水上,河水在在黄沙蔓延,忍不住发出赞叹,如此美景岂是天上人间? 「可惜『百柳之林』不在这里。」根据哈斯塔娜的男友所言,『百柳之林』因为水源充足四季如春才使柳树终年常绿、湖泊不封,对照胡杨生长的严苛环境,两者之间实有差距;何况塔里木河经常改道,千年前的流向肯定与眼前这道大河迥然不同。 「传说果然是传说,哪这麼容易让人给找著?」黑瞎子叹了一声拿出手机,从他离开莽山的医院开始,手机便保持关机状态,经过这麼久的时间,兴许张起灵早已找到解药,还找回记忆也说不定。 打去要问问? 盯著一片黑暗的手机萤幕犹豫许久。他偷走契丹文更不顾一切跑来内蒙找解药,可想而知,他若主动向张起灵联络肯定没好下场……「算了。」暗叹一声收回手机,想想他们站在同样的起跑点上,没龘理由自己偷跑还跑输张起灵。 「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一打定主意,立刻将车转向他方。今年春雪降得晚,南边的胡杨林已恢复生机,北边的林子却还在沉睡,路面上满是融了一半的碎冰雪水,黑瞎子开在上头显得格外小心,但好死不死,车子居然在半路上熄火。 「啧,那个退伍兵一语成谶了?」望向四周,除了结著红穗的胡杨树半个车影也见不到,无处求援的情况下他只得自行在引擎盖下摸索,修理不久竟成功发动。「哎呀,打铁要趁热!」现在引擎转得正顺,他一股脑儿钻进车里,打挡、踩油门、倒退、倒退、倒退…… 突然,车外传来令人不安的哔哩声响,黑瞎子反射地停下车,打开窗户往一瞧……「没辗到什麼吧?」说时迟那时快,地面竟在同时间轰然塌陷,整台车瞬间掉进冰泥淖里,附加一连串:「他娘的搞啥鬼啊啊啊啊啊……」 日正当中,一台裹满泥巴的货车一顿一顚地沿著公路开回牧驼青年的牧地,坐在里头的驾驶除了墨镜,全身满是泥泞。 「哈哈哈哈哈……」牧驼青年笑得乐不可支,揶揄道:「你不赏胡杨,原来是特地跑去跳湖游泳?」 「车摔坏了。」泥巴人万般无奈地开口:「同你借个家伙整整那台车。」 牧驼青年指示黑瞎子到河边盥洗,自己则拿出工具修理泥巴车。黑瞎子的行李泡了泥水,连衣服也遭殃,只好披著一身湿淋淋的衣裤走回来,狼狈模样就像只落水狗;青年见状又笑弯了腰,将他招进毡房,从柜子底层拿出一件摺叠整齐的衣物。「今天天气好,衣服乾得快,你同我爸爸一样高,这袍子先借你,等你衣服乾了晚点再换回来吧。」 抖开袍子,一件镶金滚黑边的宝蓝色长袍立刻展现在他眼前,阳光从帐篷顶端的开口直直落下,正好照亮襟领和袖口处银色云卷纹,照得整件缎袍熠熠发亮。黑瞎子看著这长袍顿时闪神,「这是你父亲的遗物吧,我不能——」 「不打紧,你尽管穿。」青年淡笑道:「总比放著藏灰尘好。」 他说完便离开毡房,留下黑瞎子一手撩起长袍,一手拎著腰带,左右打量许久……「这玩意儿怎麼穿?」 没知识好歹也看过电视,该穿在身上的衣服他不会套进脚里。许久后,黑瞎子穿著蒙龘古袍走出白色毡房,直板的长袍将他高大的身材衬得笔挺,衣摆随风飘荡,宝蓝色缎子在阳光中拍打亮蓝色的反光;随著步履移动,随意系在腰间的蓝黑色绸带便乘风扬起。 一换上传统衣袍,感觉心情都不一样了呢!黑瞎子叉腰看著蓝天草地上的骆驼群、春风掀起绿色长浪,不禁长叹:天苍苍、野茫茫,真是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风光呀! 正当他沉浸在自我幻想作成吉思汗时,又被一阵笑声打醒。青年对他上下打量几眼,强忍著笑欲言又止,摆手道:「没事,反正这里没别人,你这样穿……行,你感觉好就好。」 原来蒙龘古男子习惯将腰带系得低,也不留结头,如黑瞎子这般随意打个平结就放著让腰带飘来飘去,反倒像女人的穿法。但牧驼青年没说出原由,任凭一堆问号在黑瞎子脑袋里绕啊绕,一见到青年身旁那匹褐色骏马,立刻把困惑抛至脑后,一股雄心壮志重新燃烧了起来。 「这马……能骑吗?」来内蒙这麼久,他还没骑过马呢! 青年却摇头道:「他性子悍,别人碰了要挨蹄子的。」从毡房后头牵来另外一匹模样几乎相同的褐色母马。「她就乖多了。」 黑瞎子按照青年指导的方式骑上马鞍,混种马比纯种蒙龘古马还要高大,对他而言倒挺刚好,只叫一声「去」,褐马便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远离毡房。他索性连连多喊几声「去」,和褐马一同破风急奔。 是暖风吹来太过舒爽,或是马蹄践踏出来的草香令人留连难忘?黑瞎子不自觉露出睽违已久的开怀大笑,真把自己当成草原霸主。「哈哈……跑快点,驾、驾!咯咯咯……」 牧驼青年的牧场很大,却不足以让马匹放纵奔驰。一道道铁丝网阻拦於前,褐马伫脚徘徊,嘶嘶地喷出气,似乎在抗议还跑得不够痛快;黑瞎子无奈地轻轻抚摸马颈,道:「乖女孩,那是别人的牧场,走不得的。」 直线不能走,绕弯总行吧?他轻拉韁绳一侧,褐马转个方向沿著铁丝网继续跑。胡乱骑了几小时,骑马逐风的快感终於被臀部破皮的疼痛感所取代,最后他慢下速度,几乎是让马儿载著走。 「要是你早几个世纪出生,能一口气从这里跑到欧洲,还不用护照呢。」黑瞎子喃喃自语些褐马听不懂的话,也许是他低沉的嗓音太温柔,马儿的情绪逐渐平静,载著他轻步慢行。黑瞎子反而苦笑:「真有灵性,你也觉得自己生错时代,是不?」 抬头望向蓝天,不管过了几世纪、经历多少风雪,这片天空放晴时总是湛蓝如海。「不打紧的,不能跑遍大草原就在这里绕圈吧,趁自己还能跑的时候尽管跑。」 即使到了尽头也别停下。直到跑不动为止。 在草原上混了许久,黑瞎子慢慢将马骑回毡房,还没到帐篷附近,远远见到一台休旅车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响午时日头偏西,照得车子的挡风玻璃一片反光,黑瞎子皱眉眯眼看著那台车慢慢驶近,开到一半突然偏离公路,直往草原中央的毡房而来。 那是……神情从惊讶、错愕、到不敢置信。坐在车里的人不正是王胖子和吴邪吗! 他赶紧翻马而下躲在毡房后方,此时几人开门下车的声响伴随吴邪的声音传进耳里:「刚刚明明还在这里,那副黑眼镜太好认了,我不会看错的!」 王胖子的声音接著传来:「我看你是思念过度,恨不得四眼就站在这儿让你打!让太阳晒昏了,发幻觉啦?」 咦?为什麼要打我?黑瞎子偷偷将耳朵靠过去,只听见两人互相吐槽的话语。突然,那道许久未闻但依然冷淡的嗓音在风声中响起:「找主人问问就知道了。」 刹那间,他怔然靠在帐篷边,嘴角下意识扬了起来……你追来了吗?兔子跑得再快,终究会被一步一脚印的乌龟赶上,事到如今只好认哉。 至少能确定『百柳之林』是这个方向……黑瞎子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好,现在他该怎麼做?若无其事走出去哈哈打个招呼顺便说声『今儿个天气真好呀』,然后被某人一拳打死? 倏地睁眼。不如……逃吧! 心慌慌,狗急能跳墙,人急就跳马。褐马正好走来,黑瞎子按著马颈一脚跨上马背,不料褐马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咦?你不是……」 毡房前、羊群里,吴邪和王胖子望著张起灵远远走向牧驼主人的背影,两人倒上热茶,闲来轻饮。 忽然……「救命!停下来啊啊啊啊啊!」惨叫声不绝於耳,赶紧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匹褐色骏马发了狂似地往前冲,地上拖著一脚卡在马蹬上动弹不得的黑瞎子。 「噗——」这般奇景从面前飞逝而过,热茶猛然从两人嘴里喷出来。「黑眼镜(四眼)?」 「他娘的!」黑瞎子试图挣脱开来却徒劳无功,,再这样下去绝对会被马蹄踩成肉泥,他索性弯身伸手攀住长长的马鬃,重新跨回马背上。同时,褐马一把冲进骆驼群中,惊得骆驼四处乱窜。 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感觉背后不远处发出骚动,一阵蹄声往自己冲了过来。尚未回头,那道思念又熟悉的声音朝他放声大喊: 「张起灵!」 回望的刹那,那人驾驭著猖狂的烈马举蹄而跃,飞扬的马鬃在阳光下挥舞那抹宝蓝色身影,熠熠发亮。 他的视线、他的视线,终於交会。 错身而过。 ============================= 俗话说:举手不打笑脸人。吴邪坐在黑瞎子面前,握紧拳头却挥不出手,只好用骂的:「你呀,到底有什麼阴谋?同小哥有什麼恩怨?你明知道这东西对小哥有多重要!我们可追得够辛苦了,让你没吭一声就跑,被小哥传染了?一支闷油瓶还不够,再多你个闷瞎子呀……」 霹雳啪拉一大串,黑瞎子越听越笑得无奈。终於等到吴邪中途休息喝茶润喉,他趁机道:「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小三爷您骂够了吧?」 一开口又讨骂,吴邪忍不住发难:「你——」 「你是王八蛋。」 现场眼光顿时全放在张起灵身上,第一次听到他骂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骂得这麼面无表情。鸦雀无声中,爽朗的笑声打破尴尬气氛,牧驼青年打著羊奶走向三人:「不都一夥吗?为什麼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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