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顿时怔然,默了一会儿,低道:「我奶奶是蒙古人。」 哈斯塔娜代老妈妈道出疑问:「哪个盟旗?」 「不知道,她说她住在大草原上。」哑然失笑,这个形容词在蒙古未免太过笼统。黑瞎子道:「我的额嬷说过她住的地方附近有一片像海洋一样广大的松林,那里的人叫那片林子作松漠。」 「松漠?咱内蒙有这种地方吗?」哈斯塔娜和她男友面面相觑,黑瞎子只得无奈一笑,老妈妈睁睁地看了他一眼,道:「齐 哈阿沁 文(蒙:你要去哪里)?」 黑瞎子一愣,酒精乱了脑子,一时之间居然答不上话。哈斯塔娜以为他听不懂,理所当然地耸肩道:「我妈妈问你之后要回赤峰或是留在内蒙?」 经过一番思索,黑瞎子摇头淡笑:「往西方去吧,找找不存在的传说。」 一片静默中,老妈妈淡笑说了几句蒙语,哈斯塔娜讶然回应。两人叽哩咕噜说了好一会儿,女孩才无奈一笑,语气中多有遗憾:「想不到内蒙真有森林!在我出生之前内蒙除了乾草原就只剩沙漠了,原来是我年纪太小,来不及亲眼见识像海洋一样广大的松林,树早就被砍光了。」 黑瞎子好奇道:「喔,在哪里?」 哈斯塔娜轻晃螓首,思索貌。「你要往西方去的话,那是不顺路的。不过等你完成研究项目之后回来这里,再去也不迟,很近的。」 黑瞎子扯扯嘴角,他不相信她所谓的「很近」就是「近」。但哈斯塔娜笑著指向北方,道:「真的啦,松漠就在锡林郭勒盟的北边,也就是--」 ============================= 呼伦贝尔大草原。 他站在苍茫草原上,气温很低、风很冷,阳光却很温暖。站在烈阳下,即便寒意再深沉都无法侵入他的身体。 但为什麼……他仍感到心寒?心脏跳动的速度慢得不可思议,就算下一刻便停止跳度,他也不意外。 「小哥!」一道呼唤随风飞到他身旁,回头望去,吴邪和王胖子从卡车上抓来大包小包的行李,两人皆一脸没好气:「东西太多了,帮个忙。」 今年蒙古大旱,少了风雪的阻挠,办起事来确实方便。但冬季的乾草原气候依然冷漠,少不了保暖衣物,几件大衣驼著,几乎占了背包的大半面积。张起灵从踏出家门开始便在睡与发呆度过将近两天路程,抵达呼伦贝尔的海拉尔区后,租了卡车,一路颠簸至草原上,到了目的地,睡神才终於清醒。 「这个跟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的,别忘了外套……」吴邪陡然一惊,大骂:「搞什麼?外套怎不穿著,这里这麼冷,铁打的身子也是会生病的,草原上看病很不方便,你给悠著点呀!」 张起灵在吴邪的碎念中默默穿起大衣,淡然的一瞥好似在说「这样可以了吧?」然后转头走远。 「小哥……」吴邪正想追过去,王胖子一把揽下他,摇头道:「让他去吧,等咱们找到四眼,小哥就没事了。」 吴邪撇嘴道:「找到黑眼镜这家伙,我第一个先扁他!」张起灵一反常态……不,应该说又故态萌发,保持沉默已经好一阵子,没人知道他内心究竟盘算些什麼。而这一切始作俑者正是黑瞎子! 「算了吧你,凭你这三脚猫功夫,旁边凉快去?」王胖子笑了几声后迳自走向不远处的招待所。 自从得知『百柳之林』在内蒙,年轻时曾在大兴安岭插过队的王胖子自告奋勇去打听消息,还联系上当年和他一起在插队的好友。 「说起我这死党,他还没移民到美国之前在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搬山道人,我和他轰轰烈烈干了好几桩,什麼新疆云南西藏内蒙……跑遍东西南北,惊险程度比起西王母国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精采往事,早在云顶天宫时吴邪就已经听他说过,趁王胖子大谈当年勇之前,吴邪赶紧道:「沙漠古城跟雨林虫谷这些我知道,倒是内蒙这桩没听你提过。」 「年代太遥远了,要不是咱这回得来内蒙瞧瞧,我还真差点忘了这件事。细算起来可能是胖爷我生平掏的第一个斗,好奇探险的心态比掏明器的成分高了些。」 大兴安岭中荒废的黄鼠狼庙、呼伦贝尔的神秘百眼窟、青铜龙的传说、苍郁无止境的松海;在那个相信领导、相信革(贺,黑瓶吧终於有吧主啦!)命将使文化跃进的年代,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小夥子拎著简陋的工具在山林中大唱军歌,与草原上的老猎人和活泼善良的女知青一股脑儿闯进未知领域。 「你说吧,一个特地从呼和浩特来呼伦贝尔谋生的老猎人死活要这青铜龙做什麼?后来竟引来雷电,落了个天打雷劈的下场。当时我是一头雾水,还当那老头流年不利。」 直到他向他死党提起这件事,电话的另一端响起来自美国的熟悉但已显老的声音,在多年过后的今天终於告诉他事情的原由。「我那死党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原来那个老猎人早年也是干下地的,为了避风头才跑来大草原。老头没安好心,成天想著飞黄腾达,可他儿子倒是挺老实的,在草原上围了一块地(注二),安安分份娶了草原媳妇,在呼伦贝尔当个趁职的牧羊人。」 这回王胖子带吴邪和张起灵特地来呼伦贝尔就是为了找寻牧羊人一家人。「总是要来内蒙找这『百柳之地』,咱们不如从呼伦贝尔开始,顺便拜访老头的儿子。要是他知道这个传说,咱们也省去不少麻烦。」 距离牧羊人的居处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他们暂时在草原上的招待所休憩,吃喝拉撒等杂事几乎都让王胖子给包办了,吴邪除了陪张起灵一起发呆睡觉,几乎无所事事,要他与闷油瓶状态的张起灵聊天,还不如对著柱子唱歌,一时嫌闷,便与招待所的负责人闲聊去,留下张起灵一人在房间里与天花板谈天。待了一晚,隔天早上便有个青年来访,原来是牧羊人的晚辈,特地前来带领他们去牧羊人的毡房。 「我姨丈知道胖子叔要来,很意外你还记得他呢。」青年开著大货车,越过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将近中午时终於抵达一个小嘎查(蒙:村子),几栋灰灰白白的矮屋建在黄沙淹没枯草的沙地上,视觉上一片苍黄,仅有站在嘎查入口处的几个穿著缎面蒙袍的老人站在阳光下特别显眼。 「老大哥,让你久等了。」过了二三十个年头,王胖子已不是当年莽莽撞撞、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凯旋;而牧羊人已不复当年的豪迈锐气,拖著稍嫌缓慢的步履前来迎接,笑容中有著历练和沧桑,操著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不久不久,你们快进来。」 几人鱼贯进入嘎查,来到老牧人的家,里头除了摆设略显简陋,基本上该有的电器家具都有,甚至有卫星电视。王胖子好奇地囔著:「老大哥,你不是干放羊的吗,什麼时候也学汉人定居了?我带几个小夥子来,还想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蒙古包呢!」 老牧人将刚煮好的奶茶递给三人,语气淡然却有一丝无奈:「格尔里只剩下我,太大,不住了,嘎查里有人,不无聊。」 「这样啊……」王胖子和吴邪对看一眼,老牧人重拾笑容道:「你不是带他们来观光吗?多待几天吧。」 「待是能待,不过老大哥,我想去一个地方看看,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你说你说。」 王胖子见房子里无外人,开门见山道:「你晓不晓得一个叫『百柳之地』的地方?我们只知道在戈壁南方,可内蒙这麼大,难找呀。」 老牧人低吟了一会儿,拿起茶壶为三人倒上热呼呼的奶茶,热气缭绕中,老牧人蓦然开口:「你说的『百柳之地』是不是埋了什麼东西?」吴邪和王胖子同时一惊,只有张起灵保持木然。王胖子连忙道:「我怎麼知道里头有什麼?咱们听说……这地方风景优美,特别想去参观欣赏。」 老牧人环顾三人一周,道:「你们身上有和我爸爸一样的味道。」指向张起灵,「你的味道最重,湿土的味道。」 没想到还没问出目的地,竟先被识破他们的身分。王胖子搔搔头,决定装傻:「老大哥,您老糊涂了,说什麼土味呢,又不是没洗澡……」 老牧人摇摇头,「我还记得我爸爸怎麼死的,你知道真正原因,对不对?」 王胖子顿时哑然,原先他是不知道,要不是听死党在电话那头说明由来,可能到现在还是以为那老猎人就是衰毛一个,才死无全尸。老牧人将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叹道:「你和你那个兄弟不是第一个来草原掘地的人,我爸爸也不是。你们离开草原之后,好多好多人来草原上找成吉思汗的墓,好多家族的敖包(注三)被破坏,草地也被乱挖一通,再也长不出牧草(注四)。」老牧人停了一下,睁睁看著王胖子,「你也是带他们来挖墓的吗?」 「我……」王胖子和其他两人面面相觑起来,他大叹一口气:「老大哥,你误会了,他们两个……」左手拉著吴邪、右手拉来张起灵,「其实是考古队的学生。」 「考古队?」老牧人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但见王胖子继续胡扯:「你看我这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瞎搅和个啥?我以前是干过倒腾,但收山不干了,要不是这两个小夥子找我帮忙,我哪来的机会来蒙古拜访你?」 吴邪反应快速,点头如捣蒜:「王老师一身好手艺,用在盗墓这种败坏善良风俗的事实在太可惜了,咱教授请他来研究所里作客座讲师,也给咱大学里的考古队帮忙,要是真能找到这位契丹皇族的墓,那可是考古界的一大发现呢!」 张起灵挑眉冷瞟了两人一眼,不置可否地点头。 老牧人见他们煞有介事的模样,呵呵笑了两声,道:「是考古队啊,这样好这样好。可是,我不知道你说的『百柳之地』是什麼。」三人同时怔然的脸逗得他直发笑,「你说戈壁,我想起好久以前戈壁摊上有一个传说,现在知道这个传说的人很少很少了。」喝了口奶茶,吊吊三人的胃口,道:「戈壁和草原交界的地方有一个终年不降雪、不乾旱的地方,那里有片林子,林子里住了长生不老的青鸟和赤鸟,一步不离地守护那个地方。」 长生不老?吴邪急忙问道:「老爷爷,你能不能详细说明白这个林子在哪里?」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咳了两声,一把摊开内蒙地图,「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的,能不能顺利毕业就看这回了。不如您把地点指给我看看,行吗?」 「哎。」王胖子一脸尴尬地拉住吴邪,「你这小子怎这麼猴急?」 「呵呵呵……没关系。」老牧人摆摆手,闭眼思索一会儿,突然哼起歌来。三人愣了愣,现在是什麼情形? 直到张起灵从苍老的歌声中听到「图雅」二字,神色陡然一动,终於回神专注在老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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