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绷紧身体,屏息静待即将到来的冲撞。明明只有浩气军士,却硬是从当下嗅出了剑拔弩张的气息来。 与此同时,地牢里的叶暮临听到动静也警觉起来。 他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几天,从送饭的频率看来当是第三天。看管他的人小心得可谓令人发指,连用来给他送饭的碗都是用石块打磨而成的,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今夜他听到了牢房外似乎有换防的动作,仔细去听却听不出什么。这只浩气军队十分谨慎,似乎也知晓他听力过人这件事,对他真是防备到了极点。 且不论出外去他能做什么,单是这间牢房他便出不去,更遑论怎么逃回去了。 “咔哒。” 叶暮临警觉地抬起眼,却见一面容肃然的兵士对他道:“叶小公子,请随我们来。” 他站起身,戒备道:“你们要做什么?” 兵士道:“此地阴暗潮湿,不便叶小公子养伤。副将让我等给您换一间。” 他听得只想笑,换一间,不还是牢房么?何况既然自己是俘虏,为何还要特意换个好一点的牢间? 然虽如此,叶暮临却十分配合得站起身,朝兵士点点头道:“劳烦带路。” 那兵士点点头,看着叶暮临被缚着铁索的双手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朝后示意,便有另一人走进这间牢房,替他打开了脚踝上的铁索。 叶暮临的手缓缓握成了拳,但他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这两人解了铁索之后,又扣上了石壁上的一个铁环。 他随着这二人走出牢房,便见着那兵士将他双手的铁索解下,继而扣在了石壁的另一个铁环上。 叶暮临失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被你们的人喂了那什么软筋散,你们难道还觉得我跑得掉?” 不想那兵士答:“谨慎行事总是无错。” 一句话说得叶暮临只好默然地看着他们一环扣一环,唯恐自己逃走一般。 这般行走自然花费了一些时候,但似乎他们只是给他换了邻近一些的牢间,也没走多远。趁着这个档口,叶暮临面色不变,暗中却在观察这附近有什么缺口之类。 但很快,他便失望了。这里当真像是一座死牢,没有任何可攻击的破绽——何况他现在也并没有多少气力攻击。 心中暗叹一口气,叶暮临正准备走进那间新的牢房时,余光却瞥见从另一端走来了两人。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停住脚步,想看一眼,但是那兵士推着他的背往里走。他全身无力,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往前走了一步。 紧接着他忽然嗅见了一阵异香。 这味道甫一入鼻,叶暮临立刻觉得精神一振。与此同时他感到身后一松,一声闷哼响起来,再回头时那两个兵士身子一矮,纷纷栽落于地。 他惊讶,却见正是从另一端走来的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对他笑了笑。 叶暮临觉得奇怪,烛火映照下他瞧见了对方的脸容,却实实在在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但他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只见另一人扬手便是一个手刀劈在了那人的后颈上。 于是那人应声而倒。 叶暮临一惊,仔细一看动手的那人,终于生出些亲切感来。 是楼霜白。 早在血衣魔鬼城时他就见识过对方的易容术,如今见她伪装成浩气兵士便不觉得奇怪,当下低声道:“霜姑娘?” 楼霜白看他一眼:“回去再说。” 叶暮临当即闭嘴了。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丢给他,随即就蹲下身将那三名兵士拖进牢房,接着动手扒拉那几名兵士的衣服。 叶暮临刚接过药瓶,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霜刃的声音还是很冷:“辟毒丸。” 叶暮临不敢多问,倒出一颗先吞下了肚,然后看着对方扒完了衣服回头看着他:“衣服脱了。” 他先是一愣,但很快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递给对方。 楼霜白道:“里衣。” 叶暮临道:“不好吧……” 楼霜白看过来一眼,叶暮临当即缩了缩脖子,连忙解去腰带将里衣也一并脱去。然后接过对方扒下来的浩气军服穿了上去。 临走前楼霜白问道:“可有什么落下?” 叶暮临摇摇头:“沉心剑和旧的令牌似乎被他们收走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楼霜白点头:“那走,去取回来。” “呃,我不知道被放在了哪里。” 霜刃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跟着就是。” “喔。”叶暮临不敢多说,只跟在对方的身后往外走。 这里似乎像是一个小迷宫,走了很多圈却仍旧看不到头。叶暮临紧跟在楼霜白身侧落半步之处,余光扫去见对方面沉如水,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神色。 路上他瞧见楼霜白带着手套轻触石壁,偶尔会有少许停顿,便暗道这可能是她记路的法子,遂将即将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 走了好几圈,叶暮临忽然听到了人声,当即肃容轻声道:“附近有人。” 楼霜白点了点头,下一瞬却猛然拔刀出鞘朝着身后劈下! “叮!” 叶暮临睁大眼,瞧着身后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来,正是先前掳他过来的明教弟子。见着叶暮临惊讶的目光,那人轻笑道:“叶小公子很惊讶?” 金铁相交,楼霜白俯身欺进,修长的腿扫向对方下盘,逼得那人后退一步,终于将目光落定在楼霜白身上。 他定定看着她片刻,然后笑道:“恶人谷里待久了,竟连师兄都不认了?” 楼霜白抬起眼,另一只手将对刃抽出:“离他远点,陆风离。” 陆风离啧了一声,也从身后抽出弯刀,对她道:“看来你觉得你能拦下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楼霜白向来沉静如止水的面容上似乎起了波澜,她握着弯刀的手紧了紧,对身后的叶暮临道,“你走。” 叶暮临刚想张口,转念一想楼霜白既然要孤身拦截陆风离,那说不定外头还有人等着接应他,当下也点头道:“你小心。” 说完立时往黑暗中退去,楼霜白自然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握紧手中的霜刃,站在了陆风离面前。 她站在那里,他就无法越过她去追叶暮临。 陆风离眯起了眼:“何必要保他,若不是李殷祺故意,我能从飞沙关里把他偷出来?” 楼霜白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后撤了一小步,却是进攻的姿态。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陆风离稍显不耐,也半弓了身子,散漫的眼神聚拢来,似猎手锁定目标。 他又道:“很多年了,没想到我们还是走上这条路。” 这回楼霜白倒是回答了,只是声音缀在当头劈下的刀锋之后,被锋利的刀罡割裂,碎成双刀相交的刺目火花。 “那又怎样?” 从石牢里出来,叶暮临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还是迷了路。眼前出现了数条道路,他不知道到底哪一条方才是通往外界的生路。 深吸一口气,叶暮临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将脸上的神色掩下,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刚走出几步,便有人从暗里转出身来拦住了他:“何事?” 叶暮临语气很急,面色却有些急促:“有人劫狱,带走了叶小公子。”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那人面色立时严肃起来:“缘何不放信号弹……等等,你是何人?” 身份被识破的速度太快,叶暮临一时不察对方竟如此谨慎,当下暗叫不好。但他手上几乎本能般朝前捉去,一手推回了守卫即将出鞘的剑,紧接着他瞧见了对方另一只手摸出的烟火弹。 来不及去抢,叶暮临眸光骤变,转退为进,扬手抽出了对方的剑,而后往对方要发射信号弹的手削去。 他本意是让对方避让剑锋,却没想到那守卫竟硬性至斯。森然剑锋在前,他还是抽掉了火线。 鲜血溅了小少爷一脸。 “咻——砰!” 烟火炸开的那一瞬,叶暮临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但他出剑的手还是迟疑了一瞬,转而用力往正吃痛的守卫的后颈打去。 守卫应声而倒,叶暮临低头摸了摸他身上,摸出了一块令牌,而后连忙快速离开。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先前吃了楼霜白给的辟毒丸的缘故,这会儿他倒是觉得身上稍显清爽,先前体内的禁锢感已消失了大半。 这么一想他便想起了那个名叫陆风离的明教弟子,听那几句话的意思,他和楼霜白是师兄妹? 念头一转而过,叶暮临调整呼吸,仔细倾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继而在原地乱走了几步,朝反方向又走了几步。 然后他忽然栽倒,却在倒地前听到了飒沓而来的脚步声。 有人扶住他的背,急切问道:“可有碍?” 叶暮临捂着侧腹,伸出手颤颤指向一个方向,虚弱道:“往那个方向跑了……” 扶着他的应是个百夫长,闻言对其他人道:“二蛋儿你带这位小兄弟去找军医,我们去追。” “好!” 人声便又远去。二蛋俯下身将对方的一条手臂扛过肩膀,正将人扶起来,一抬头却瞧见叶暮临骤冷眸光。 “你……” 他尚不及出口的话语,便掐断于后颈的一阵凉意。 “嘭。” 叶暮临收好手上的银针,不及回头便顺着来路悄声前进。他一只手扶着“迷宫”般的石壁往外走,另一只手握着抢来的那柄剑。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想念土匪头子,想着若是对方此刻在他身边,他也不必这么狼狈了。 只是下一瞬他便自嘲般笑了笑。土匪头子又怎么会亲自来救他呢?他身系飞沙关上下数千人身家性命,动辄牵发连全身,又怎会为了他…… 忽地脚一软,叶暮临浑身失力,骤然跪到了地上,只是以剑支撑着方才没有栽倒。 那种无力感又来了,看来陆风离给他下的东西还真是狠毒。 眼前有些模糊,叶暮临抬手抹了一把脸,却意外抹到了一手湿意。 他才意识到,他在流泪。 叶暮临定了定神,试图忽视双眼的酸涩而不间断流下的泪水。他想笑自己,这个当口怎么还会哭,一笑间却忽然想起了姐姐。 他从前就知道,姐姐当初的处境比起现在自然更为艰险无比。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年岁里,她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叶沉心,叶暮临忽然觉得力量又回来了些。支着剑站起身,他继续往外走。这里是石牢,想来很快会有人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定然会追出来,到时便更加麻烦。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悲叹千秋。 叶暮临咬着牙,继续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就瞧见了视界里出现的一双粗布麻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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