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的部属退下后,此方空间便安静得不少。叶暮临余光注意到这应该是一间改造好的密室,只在高处开了一扇窗,远处开了一扇石门罢了。 秦苏看着他,又开口道:“当年事出突然,我等未能帮他作证,这几年来很是惭愧。” 叶暮临皱着眉,盯着秦苏的眼睛,并不答话。 “可惜他坐镇飞沙关多年,早已不信我等的说辞,这才落成了今日这个反目成仇的局面。” 叶暮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是李殷祺,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秦苏道:“所以,叶小公子该知道,秦某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 “统领,有消息了。” 李殷祺闭了闭眼,将久未合眼的凝滞扫去方才道:“说。” “先前霜姑娘说叶小公子是在银沙石林,我等前去查看了一下确是如此。只是未寻到叶小公子,只寻见了几具尸体。” “明教的人?” “是。我们的人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一些东西。叶小公子现下很可能在孔雀海。” 土匪头子抬起眼,微挑眉道:“孔雀海?” “是。”近卫上前来,递上一份染了血迹的信,“我们到时正见着一男子乘大雕而走,他带着一个人,看起来很像叶小公子。” “他情况如何?” 近卫愣了愣:“不是很好,属下瞧着像是昏过去了……” 土匪头子点了点头,展开信看了几眼,然后道:“楼霜白带了多少人去?” “霜姑娘一人未带。”暗卫低声答道,“统领要去……” 话未说完,李殷祺就站起了身。披风卷过屋内略显压抑的浮尘时近卫感觉眼前忽然一暗,余光注意到土匪头子已越过了他往外走去,从门外灌进的冷风里传来他的声音:“传令。” …… “传令下去,今夜戒严,不可松懈。” “是。” 夜色愈来愈浓了。秦苏立于猎猎疾风中,朝向一旁的男子问道:“信可送到了?” 男子稍一侧头,轻笑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不等秦苏回答,他便又道,“为了宁将军,我怎么也得尽上十分心思。” 秦苏道:“但愿如此。” 语毕他又看向天际,那头有浓重的夜色如猛兽蛰伏,等待着合适的契机一跃而出。 夜越来越深了。 该来的人,却一直没有来。 明教陪着秦苏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方才道:“你觉得今夜他会来?” 秦苏道:“会。” “这么笃定?”明教道,“李殷祺那种冷血的人,会为着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来么。” “冷血么,我不觉得。”秦苏道,“且看着吧。” …… 该来的人没有来,该走的人却也没有走。 韩公子看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提着木剑往回走,很是不解:“姑娘这是为何?我们已快出了荒漠了。” 叶沉心笑:“他们都以为我走了,实际上我没有走。袖手旁观难道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么?” 韩公子默然,当下却只觉得这女子的劣性怕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转念一想叶暮临那样乖巧的孩子,便让人无端生出疑惑: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一对性格迥异的姐弟来。 正想着这事呢,叶沉心却忽然回过头来:“你在暗中说我什么坏话?” 韩公子一愣,倒也没否认:“沉姑娘觉得呢?” “约莫便是我与阿暮为何性格迥异之流。” 韩公子噎了一下,只好苦笑道:“沉姑娘……是学了读心术么?” 她算计过太多人心,这点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却没有打算细说,只道:“大概能猜到罢了。” 见状,韩公子也知晓对方不欲多说,便道:“那姑娘打算前往何方?” 她笑:“去孔雀海。”
第24章 /暮尽/章二十四·营救 孔雀海。 叶暮临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个地严加看管。沉重的眼皮下,依稀可见面前的世界透出一团模糊的光,那光刺得他眼底流泪,半晌才睁开来。 周围没有人,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阻碍他行动的枷锁。但就在他准备站起身时,却只感觉双腿一软,还未站直就跌坐回去。 双眼一时昏花,他等了好一会儿方才仔细打量起周遭环境来。 是一间石室,却不是先前拷问他的那间。四周都像是封闭的,只能看到石壁上悬挂的微弱火光。 他慢慢站起来,凝聚起一点气力往石壁靠去——他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逃出去。 在摸索了好一会儿之后叶暮临放弃了。 就在他准备走回去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动静。他连忙回身,却见是石门上开了一道小窗,有人正从那递进来一碗饭。 那人身着浩气建制的军服,神色却有些萎靡。叶暮临目光在饭上转了一圈,哑着声音道:“能否劳烦递碗水来?” 那兵士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憔悴形容狼狈,沉默一会儿才道:“我去通报一声。”说着关了窗。 叶暮临立刻贴近石门,将耳朵贴到窗上。 没过多久,便传来动静,叶暮临连忙脱了外衣,丢到地上,人却靠到了石门一旁屏住呼吸。 “水来了。”那兵士道。 叶暮临故意不发声。对方等了一会儿,又传来开锁的声音,叶暮临感觉自己心跳愈发快起来。 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屏息潜行只为最为致命的一击。 “咔哒”一声响,神经绷紧。 然而意料之中的推门声没有出现,倒是传来了另外一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他听到兵士的动作似乎是顿了一下,旋即对那人交代道:“叶小公子先前说口渴,属下便去替他取了一碗水来。只是他现下不知为何没有应声,属下怕有所闪失。” 那声音道:“跟在李殷祺身边的都不是易于之辈,你这么贸贸然就开了锁,若是让对方给逃了,这责任你担得起?” 外间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得那兵士道:“是,属下知错。” “看管小心着先。” “是。” 叶暮临暗自咬牙,只恨这上好的机会就此失去。但他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这个状况,出了这间牢房可能也跑不太远,只好再做打算。 当下便也捡起了地上的衣物重新穿上,就着先前送进来的那碗冷饭,好歹填饱了肚子再谈接下来的事。 他所不知道的是,当他和大多数人都以为不会来的那个人,现在正于夜风里勒马远望。 荒漠的悬月总是高高挂在夜空里,投下的月华如锦缎铺在为首者的披风上。 李殷祺望着孔雀海的方向,半晌轻声道:“出发。” 披风将冷风卷入,灌进脖子里时带起肌肤战栗。李殷祺在这样的夜风里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他已许久未曾回顾过的往事。 他忽然想起,叶沉心“死而复生”后对他亲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保住他。她从三年前的血火里醒过来,第一句话却是要自己保住叶暮临。 真是让人不得不好好思考一下,这三年的她的“死”,究竟是无心之作,还是刻意为之。 若是前者,至多只能感慨世事无常;而若是后者,便不由得人思索这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竟能将恶人谷里堪称呼风唤雨的一众人俱皆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殷祺想了很久,最终他觉得叶沉心的做法其实是有道理的。而只要有道理,他就有动手的理由。 于是他紧皱的眉头于凛冽夜风中舒展开来,领着人奔向孔雀海的方向。 荒漠的夜间素来充满杀机,不仅是来自野原上的狐狼,还有不知何时会从前方跳出的悍匪。 纵横荒漠数年的土匪头子自然不在意那些所谓悍匪。在瞧见夜色里隐隐现出的人形时,他微微眯眼看清对方是何人后便道:“祭旗!” “是!” 交叉的双斧像是用鲜血染就,张扬的旗帜在夜风中招展。肉眼可见那些人的身影似乎停顿了一会儿便退去,荒漠宁静如初。 也或者不宁静。李殷祺鲜少祭旗,他素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祭旗与否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今日他却祭出了恶人谷的大旗,自然有所目的。 他要给叶暮临造势。 他现在还是太弱了。哪怕现在他手握沉心剑,已算是半个沉心旧部的新主人,却仍旧不够。 土匪头子纵马,如利器刺入森冷空气中。 今夜的孔雀海注定不宁静。 正准备回身营帐的秦苏忽然停住脚步,侧首道:“你听到了么?” 他身旁的明教轻笑道:“听到了,他来了。” 副将长身而立,听闻这个消息道:“我想你知道怎么做。” “我自然知道。” 夜风似乎乱了一丝,再回头时原地已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他朝主帐走去,路遇前来请示的近卫便道:“地牢里的叶小公子加派人手看管,另外把程先生请来。” “是。” 李殷祺等人到达孔雀海浩气营地之时已月上中天。 他们距离营地尚有三里,但以秦苏的本事,想来营地已做好了被袭的准备。孔雀海不比飞沙关,这儿本来是一处巨石林,后来为人改造方成一方马匪的山寨窝。后来黑戈壁那头来了新雨阁的人,将这地据为己有,这才成作如今的浩气营地。 敢在这荒漠之地构建据点的浩气军是有点本事的,这也更说明这片荒漠上不止这么一个和恶人谷做对的势力。 他勒马,身后跟着的人也跟着停下步子。仔细看去,他竟然只带了三十人。 要从孔雀海地牢里救出叶暮临,他带了三十人。 对李殷祺而言,他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打仗的。三十人足以。 对秦苏而言,他早便猜到对方至多带五十人,可当前方探子回报时,他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多年不见,他还是这么自大。对方既然只带了三十人,势必不会正面直冲,传令下去,让兄弟们都提高警惕。” “是!” 李殷祺自大与否,对秦苏来说并不多么重要。他要的是能擒下对方这个结果,最不济让对方受个重伤失个元气什么的,也算是他赚了。李殷祺越自大,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可惜对方坐镇一方据点多年,便是自大也是有底气的。 因此他不敢有所松懈,当即下令众军士提剑挂甲,做好准备。 哪知明明三里之外捕捉到了对方的行踪,等到对方再近了稍许距离时,却蓦地发现对方尽皆消失般,寻不见了人影。 秦苏不为所动,从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身后走过,仔细交代:“提高警惕,一有异动就动手。” 深夜宁静,夜风厉嚎。 孔雀海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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