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目光看去,东门处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动静。叶暮临仔细听了一会儿,猜想应该是有人从外头回来,正在做交接。 正回头,却撞见李殷祺的眸光一瞬森然,杀气迸现。 骤然望见这么一副场景,叶暮临下意识绷紧后背,心中警惕地朝向对方目光落点看去,然而却只见一人迎面走来,旁若无人。 叶暮临心中一跳,对方腕上和头上所带的银饰昭示身份,何况此人他先前还见过——云景拂。 紫衣银饰的女子身形如风,不过数息就到了二人面前,开口便轻笑道:“那批货,我来送。” 李殷祺眯起了眼:“龙门镇的刺可还没拔。” 云景拂答得很快:“我知道。”话到此她停了一会儿,又轻笑道,“不过我们可能等不到孤狼令了。” 叶暮临和李殷祺二人均是眉心一跳。 叶暮临刚想开口,未料有一人已先他一步:“不知叶公子出了何事?” 定睛一看,却是方从外头回来的阿季。他身后跟着药童,看来是刚看诊回来。云景拂目光瞥过他身后的药童,见着那小孩颇为见生般往后躲了躲才道:“他素来神出鬼没,便是出事了我等不也猜不到分毫么。” 阿季拢袖道:“那不知云姑娘何以得出这个结论的?” 云景拂还是笑,一笑间眉眼弯弯,话语里却透出森森寒气:“他叶问颜是调度使不错,但是调度使之上可还有着几位。小少林那位下的命令,谁敢违背?” 李殷祺沉声道:“知道了。”说着又对阿季道:“你回来得正好,得空给他号个脉。” 阿季点点头。 云景拂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自行往飞沙关内自己的住处内走去。阿季得了吩咐,便示意叶暮临跟着自己来。 叶暮临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对方走了。季先生不知为何十分沉默,照例一般望闻问切之后便让他回去了。 于是不知道为何被叫出来的叶暮临只好挠挠脑袋,回房去了。刚一回房,就有近卫敲门,叶暮临一脸茫然打开门,却见正是先前在议事厅门前和苏涵对话的那个近卫。 那近卫道:“统领派我来负责叶小公子的安全。” 叶暮临更茫然了:“我觉得现下挺安全的?” 近卫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他的门口,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小少爷看了半天没能从对方侧脸上看出朵花来,只好回去睡觉。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 他虽初涉江湖,但早前在家中也算小半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自然习惯了门外有人侍候。但不知为何,这个土匪头子特意派遣过来‘保护’自己的人的脸容,总是会在浅梦之时撞进脑海。 他忽然惊醒。 他发觉哪里不对了。 记忆里那个近卫虽然不苟言笑,可声音听来低沉,且是自然而发的,想来天生如此。在他门前看顾的那个人的声音虽相似,但仔细去分辨却能听到刻意压低的声线。 是谁? 似乎是回答他的问题似的,门窗处传来了像是竹管摩擦窗纸一般的细微动静。 不待多想,叶暮临当即起身抓了床头的剑,屏息严阵以待。 只是那动静过了一会儿也就淡去,而后是门栓处的轻微摩擦声。 叶暮临指尖轻推,剑出三寸。 他屏息,全身紧绷戒备。 栓落。 紧握着剑鞘的骨节发白,剑式一触即发。 门扉被轻轻推开,洒落半匹月光。 剑出! 暗夜下剑身只来得及倒映一刹月华,下一秒森寒剑锋重新没入一片混沌的黑之中。 叶暮临感觉到自己刺了个空,心中便是一个咯噔,欲待退时却感觉一只手抓上了自己的手腕。 下一瞬,骤然收紧的力道和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几乎逼得他嘶喊出声。 “砰。” 后脑磕到地面时头皮传来一阵麻,他紧闭了闭眼方才睁眼,这就听到那个人轻声道:“你就是叶暮临?” 叶暮临忍住即将出口的痛呼:“是又如何?” “那走吧,跟我见一个人去。” “你是谁?”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半蹲身子俯视着月华下这张脸:“不必猜我是谁,你如果不想这只手被我折断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巨大无比,仅仅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就感觉指节似乎充血麻木。听到对方的话当即道:“我跟你走,你先放开我。” 那人倒也利落,抬手点了他几处大穴,又取了一颗丹丸递到他嘴边,“吃了。” 叶暮临犹豫了片刻。那人冷笑道:“你乖乖听话,自然将解药给你。你要是再犹豫,我现在就替你做选择。” 他深呼吸一口气,张口吞了那颗丹丸。 确定他吞下之后,那人倒十分客气地放开了他,只道:“跟我来。哦对了,这里头的人我都差不多放倒了,劝你死了这条心。” 叶暮临爬起身,捂着重获自由的右手臂,暗中运转真气意图冲开被封锁的穴位,闻言只硬声道:“我没想这么做。” 那人颇为惊讶地半侧过身:“倒是小瞧了你。” 他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是一张轮廓十分鲜明的面容,斜飞的眉头下是一双可称锋利的眼。这张脸太有杀气,搭上那条从眼角到耳际的疤痕看起来更为耸人。 若没猜错,是明教的人。 明教的人不是第一次找上他了,先是切罗珊,这回又是谁? 跟在对方身后,叶暮临一边记着他走的路,忽然觉得寒从心来。 眼前这人除了给自己吞了颗不明药丸之外什么都没做,不绑他,自己也没有蒙面更没有蒙他的眼。一来是他自信以他的实力,自己根本逃脱不了;二来不蒙面,代表着他毫不畏惧这么做的后果,有可能对方利用完自己,就会动手灭口。 想到自己可能被抛尸荒野,叶暮临心中暗暗惊慌,面上却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来。 他们走过的路有点偏僻,叶暮临几乎没见过这条路。叶暮临一边记下,一边装作受伤很重的样子,气息也有点不稳。 那人忽然笑了:“叶小公子何必装?在下可是调查了你很久的,别想着扮猪吃老虎了。” 被这么一戳破,叶暮临顿了一顿,干脆不装了:“明教的人?” “你很厉害。”那人侧过身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是说这里。” “那你绑我想做什么,你们难道和李殷祺有什么仇么?” 那人耸耸肩:“奉命行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叶暮临停了一会儿,小心问道:“奉谁的命?” “叶小公子,你不知道会被问出主顾名姓的,都是不合格的渣滓么。”那人又笑道,“唔,你是不是想起了切罗珊?” 叶暮临当即提起警惕:“你是她的谁?” “谁也不是,那就是个连仇都报不了的渣滓而已。” 叶暮临无言,半晌才道:“你既然对她不屑一顾,又怎会特意提她?” 那人答得十分理所当然:“逗你玩的啊。” 叶暮临闭嘴了。之后的路途上他不再试图从对方嘴里套问出什么信息,只是特意注意了一下对方的眼睛。 可惜那人鲜少回头看他,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跑一样。出了飞沙关有一段距离后,那人突然转身,从不知何处取来了绳索就朝他身上一捆,然后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换来了叶暮临对着大雕发愣:“你这……想干什么?” 对方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骑上去啊。” 叶暮临感受了一下夜风的温度,正色道:“那你可能不到目的地,就能看到我的尸体一具。” 那人顿了一顿,道:“有道理。那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最终还是这明教弟子不知从哪里又顺来了匹骆驼,把叶暮临往前峰一丢,自己坐到了后峰去。 瞧他这样,叶暮临道:“你在怕啥?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操刀杀人的力气还是有的。”那人笑了笑,“你叶小公子既然有个叶沉心当姐姐,这点事我想你是做得出来的。” 叶暮临不语。
第23章 /暮尽/章二十三·陷险 暗夜里的刺客将小少爷带走没多久,叶暮临的卧房外就跪了一排守卫,均是朝着屋内神色不明的土匪头子的。 李殷祺脸上的神色的确不明,至少在这些年看惯了他脸色的人看来,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当算是鲜少出现的。 神色不明甚至可以说莫测的土匪头子平声道:“你们是怎么让人混进来的。” 声音很平静,甚至隐隐带了些笑意,只是门外环胸倚墙而立的云景拂忽然挑了挑眉。 跪在首位的近卫道:“属下失察,让贼人扮做我等模样,扰了兄弟们的耳目。” 李殷祺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回过身,俯视着伏低身子跪着的众守卫:“我让你们过来,不是用来眼睁睁看着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掳走的。” “属下知错。” 土匪头子收了声,半晌才沉声道:“去追。” “属下已派出几位兄弟去了,不多时……” “掳走他的绝非善类,你亲自去。” “……是。” 待到诸人退去,云景拂方才直起身朝着出外来的李殷祺道:“这么着急?人难道不是你放进来的么?” 李殷祺看她一眼,脸上的神色好似冰封三尺的雪山,却避而不答她真正的问题:“沉心剑我倒是受得住。可加了长生剑,不如云姑娘来体会下?” 南疆姑娘笑意骤敛。 云景拂很年轻,至少比李殷祺而言是算年轻的,但她早年走过三生路入了恶人谷,早已见识过不少人间升平,因此此番情绪不过微震,继而便笑了声:“我自认没有他二人其中之一的本事,只是统领,你当真只是因为他是叶沉心胞弟而多加看拂么?” 土匪头子侧过身来,看定她眼底戏谑神色:“不若然?” “我以为他在你眼里也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不过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云景拂又笑了一下,“事不宜迟,既然那批货备好了,我明日便出发。” “嗯。” 眼瞧着李殷祺往自己卧房走去,留在原地的云景拂看着他背影消失,继而看了看天际。她眼里的远方是一片浓稠的黑,宛若墨台倾倒,渲出层次分明的灰墨……与血色来。 她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右眼,等待体内的轻微刺痛消退,于是月色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松了手,云景拂不再笑。略显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她冷声道:“你跟到这里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稍起喧嚣的夜风。 她继续冷声道:“你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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