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矿井》作者:望春花
第一章 吴哲在做梦。 梦到袁朗在对他笑,还是那种有点什么企图的笑法。吴哲突然没力气分辨他有什么企图了,也对他笑,全心全意地笑。 吴哲想说什么,说,很高兴,很好,你回来了,虽然还是个烂人。 然后袁朗就突然,脸上淌下来很多的血,倒在地上,死了。 吴哲就醒了,清凉的草地结了露水,从睡袋的塑料表面湿漉漉地往下淌。吴哲努力地呼吸着,克制住梦魇里带来的,想哭的冲动。 还好,还好,还好是梦,袁朗还活着。 吴哲对自己说,袁朗还活着。 其实谁都不知道袁朗是否还活着。 两天前,A大队接到命令,一帮武装毒贩在中缅边境和边防军交上了火。大部被击毙,但是仍有几个残余的悍匪,逃窜进了云南沧源县的中缅界山。 边防军封了山路,A大队奉命围剿。 分散搜索一天后,袁朗发出了让大家向他的方向移动的信号,示意自己有发现,但是很快,无线电突然没有了消息,GPS信号也消失了。 1个小时后,边防军报告,在山下的山流里打捞上一个砸烂的无线电通讯器。袁朗的通讯器。 就这样,袁朗失踪了。失去联系,4个小时。 在站岗的许三多看到吴哲醒了,说:“吴哲,你再睡会吧。才30分钟。”吴哲摇摇头,问:“有消息么?” 许三多说:“刚才边防军报告,说,边境登记总共有4个过境游的旅游团,三个已经联系上了,安全范围。但是有一个团,本来应该今天到缅甸的,对方边境说没有见到。” 吴哲躺倒,说:“我希望他们只是迷路了。” 许三多说:“他们的导游和司机,都是当地人,可能,可能……” “可能是被劫持了。那个团几个人?”吴哲从睡袋里爬出来。 “四个,两男两女,自己组的团,来旅游。” “许三多。”吴哲叠睡袋,说。 “啊?” “你旅游过么?” “没有。”许三多笑:“你知道的,我,我当兵到现在……” “当了兵就休过一次假,我知道,还是回家的。行动结束了让队长带我们去丽江转一圈,反正都在云南了,不去白不去。”吴哲叠好睡袋,装背包。 “队长……”许三多停了一下。 吴哲也停了一下,继续整理背包,说:“队长没事的,他没那么容易死。” “队长他没事的。”许三多很心安地笑了。 吴哲起身,背上包。力气用得太大了,硬质帆布的背带在他手心上狠狠划了一下。吴哲用力攥紧拳头,掌心里钝钝地痛。其实没出血,但是他没来由的很委屈,委屈得胸口发闷。他叹口气,对许三多笑,说:“走吧。” 许三多说:“走吧。” 袁朗好像看到吴哲了,沧源山脚下,展眼是温带森林枝繁叶茂的背景,太阳光就像锥光一样打下来,吴哲的头发亮亮地反着光。袁朗对他笑,可是吴哲苦着脸对他说:“什么巧克力啊,咬都咬不动。” 吴哲拿着块军用口粮的巧克力,递给他说:“粗拉拉的,我不爱吃。”袁朗拿着那块被咬了一口的军用巧克力,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牙印。 “牙齿很整齐。”袁朗点头说,然后也咬了一口。 咬的时候,他就醒了。 没有吴哲,也没有巧克力。 袁朗觉得连回忆都有点费劲。那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吴哲拿着巧克力很有意见,说不好吃。被袁朗一掌拍在后脑上,说:“现在不许吃口粮。”吴哲就把那半块巧克力揣回去了。 好饿,袁朗苦笑,手里用力攥着枪。他的背包被那些人整个拿走了,连通讯器都没留下。耻辱啊。 袁朗看看手表,距离他落到这个矿井里,已经大约4个小时了。井底只容他一个人置身,四壁是粘腻的砂土,顶上的洞口看起来只有碗口大小。凭着一点点灰与黑的差别,袁朗能看到洞上面,覆盖的仍然是岩石的穹洞。 吴哲他们应该正在搜救他。 4小时前,袁朗发现一条小道上面,沿路的嫩枝每隔一段距离被折断了几枝,连着皮的断枝都指着一个方向——有人在做路标。他通知队友,核对他的位置,向他靠拢。然后悄悄跟了过去。 路标通向一个山洞。袁朗四处看了一下,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岩洞,洞前一块石碣,模糊地刻了“周界”两个字。旁边是甲丑年某月某日立。应该是个明清时候的古矿井。 中缅界山的这里一段,翡翠矿藏很多。从清明时期开始,就大片地开矿挖石,整座山被掏地像个筛子。特别是有石碣的,都是由朝廷开挖的矿脉,矿藏丰富,即使矿井最后废弃了,也有很多人在继续私挖。百来年毫无章法地发掘下来,矿内井道如同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陷阱连连。一般人进去,很少能平安出来的。 袁朗并不知道这些,但是他也猜到是个矿井,担心还有别的出口。所以在洞口留了一个标记,进去了。
第二章 进去的时候,袁朗沿着洞壁慢慢移动,有说话声。他伏倒,匍匐向前。 一个敞开的内洞口,亮着光,袁朗悄无声息地靠近,掩在阴影里。 有人,洞口有两个男人,一个拿着步枪,另一个……袁朗眯了一下眼睛。那个人拿了一个打火机,火头上一张纸,满脸迷醉地在深呼吸。 “我说,砖头!你他妈现在还真是一点脸不要,当了面就这么吸。吸死你算了,你看你还像个人么!”擦枪的男人对他吼。 被叫做砖头的人没有理他,再次地深呼吸后,全身好像抽去了骨头一样软瘫下来。慢慢地说:“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球鞋,牛仔裤,白衬衫,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袁朗愣了一下。女孩对拿枪的男人说:“算了,老邦,让他抽去,要么抽粉抽死,要么让他们一枪崩了。你还跟他废什么话。” 她递给老邦一个面包,说:“从他们那里借来的。”老邦打开面包袋子,几口吃掉。 “借?”砖头狂笑不已,说:“你还真是客气。你跟他要,他敢不给你?” 女孩也笑,说:“客气点好,他们是护身符。借他们光,能保佑我们到缅甸的话,我爸就能把事情摆平了。” 护身符?有人质么? 她转身对砖头拍拍肩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说:“给你,7号粉,丢掉也可惜。” “你还要给他!你还要给他!”老邦拿枪管拨飞了那包粉。 砖头动了一下,想去捡,老邦把枪对准了他。两人僵持。女孩低声说:“砖头,老邦是对的,回缅甸,你就要戒了。” “我们可以走了。”女孩对老邦说,老邦收起枪,站起来,一脚跺到那包粉上,然后往洞里走进去。 砖头跪到地上,拿手去抠那些踩进土里的粉末。 女孩转身往洞外走。 袁朗藏在旁边岩石的阴影后面,看着她从面前走过。真的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老邦押着三个人出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穿运动服,手上戴着手铐。后面是一个穿佤族衣服的老头,五花大绑地跟上来。 三个人质。 突然,那个女孩急速地走了进来,从砖头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来,指着那个年轻男人质的头,问:“那些树枝是谁掐的?” “什么?”男子明显没明白。女孩一抬头,看到那个女人质低头。 女孩冷笑了一下,说:“留路标。怎么,想逃还是要招条子来?人质两个够了。”她一抬手,对着那女子举枪便射。那个佤族老人大喊:“住手!” 袁朗一枪打伤了女孩的手腕。女孩尖叫起来,立刻卧倒,翻滚到石头后面。老邦一脚踢碎了地上的应急灯,拉着三个人质急速退到女孩面前挡住。 应该击毙的,袁朗对自己说,那女孩明显是头目。 叫砖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袁朗已经一枪打中了他的心脏。 老邦和女孩两个人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他们现在前面三个人质,洞里没有了灯,袁朗一时不能开枪。 双方都不说话。 突然有人影站起来,袁朗的手指叩上扳机。 “出来。出来!”是那个女孩,架着那个女人质,女孩比人质矮小很多,整个人在她身后,她说:“出来!不然我立刻杀了她。我大不了拉个垫背的。” 没有声音。 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往旁边乱放了两枪,声音里带着哭腔:“出来!出来!出来!大不了都死在这里。” 老邦冲过去拿她的枪,喊:“茉莉你给我坐下。” 又一声枪响,老邦捂着肚子翻到在地。 女孩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的老邦,开始大哭起来,干脆把女人质推到旁边,拿枪指着佤族的老头,说:“都死了算了,那个警察不出来,我也用不着向导了。” 老头说:“茉莉小姐,茉莉小姐,你冷静点。” 她现在没有人质掩护,袁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枪。 三个人质小心翼翼地坐着,怕那个歇斯底里的女孩再开枪。 “出来!”茉莉一边哭一边喊,手里的枪一直点着佤族老头的太阳穴,不停发抖。 袁朗站起来,慢慢把枪放到地上。 他往前走,女孩声嘶力竭地大喊:“站住!” 袁朗站住,说:“把枪给我,你还没成年,不会判刑的。” “把通讯器摘掉,还有背包,背包里有什么?炸弹?地雷,都是些坏东西!”女孩的声音带出癫狂来。 袁朗停了一下。 “摘掉!”女孩又尖叫,简直是跺着脚在跳一样。 袁朗摘掉通讯器,放下背包,慢慢往前走,说:“我们慢慢来,释放人质的话,法官会轻判你的。而且……” 女孩一把把女人质往袁朗身上推过来。袁朗侧过身,左手拉开人质。 刚才倒在地上的老邦却突然跳起来,合身撞到袁朗肩膀上。袁朗千钧一发地抢起地上的枪,却发现脚下一滑,哗啦一下掉进了一个垂直的矿道里。 女孩趴到井口开了一枪,袁朗还击。她退开。 袁朗听到老邦的声音:“茉莉,你……” “没事,是狙击枪,子弹擦过去了。包一下就行。”女孩的语调现在镇定得波澜不兴。 袁朗的小腿上中了一枪,鲜血直流,但他不敢包扎,握着枪盯着井口。 女孩说:“别去管他了。老爷子,我们得走了。” 老头的声音,说:“你不是不要向导了?你不是死在这里算了?” 女孩笑:“老爷子,我刚才都是说给那个人听的。再说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我置气啊。我们到了缅甸,我爸爸肯定能好好谢谢您。不然我再给您一块起白雾的石头(高纯度的翡翠原石),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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