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一个而已。 连继国严胜都做不到。 黑死牟的手臂开始绷紧。他下意识后退, 锁链因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逃不掉。 黑死牟下意识想。 没办法逃。 在他仓皇的视线中,一个人影从楼梯走下来, 穿过昏暗的走廊。 一张被黑死牟记忆了四百年的脸,冰冷的,无情的,眉眼冷漠如神佛般从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的那个人。 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兄长大人。” 四百年前就在黑死牟面前死去的人,带着年轻的容貌。 停留在牢房之前。 “好久不见。” 灯火映亮他英俊的侧脸。 - 数日之前。 自从无限城事件结束, 鬼杀队便陷入了忙碌,而作为顶尖战力之一,严胜义不容辞,忙到现在, 才有余地喘口气。 一有空闲时间, 他就知道了缘一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事。 并很快察觉到其中的原因: 上弦之一,黑死牟。 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这让继国严胜感到不满, 并因此反复发动了自己的血鬼术,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弄出来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兄长大人?” 在寂静的和室中,继国严胜呆滞地抬起头。 看着面前, 深赤色长发卷翘柔软, 耳边花札耳饰微垂,一身深红色羽织的男人。 继国严胜第一次对自己的血鬼术产生了如此大的困惑: ……这都是在干什么? 这是谁?另一个缘一?可这个世界的缘一早就死了, 那就是和零式一样的存在?不,不可能,零式已经是仿造缘一的集大成品,没有人能够比零式更加像—— 那此人是谁?! 打量男人的同时,对方显然也在观察四周。男人的目光落在严胜的身上,冷淡无情的程度,是继国严胜从未在自己的那一个缘一身上感受过的,那目光就仿佛神明俯视地上的蝼蚁,连轻蔑都说不上…… 就只是,一视同仁而已。 这让继国严胜的心脏中,瞬间燃烧起极大的不悦。 他实力强大,而自己弟弟又是神之子一般的存在,平日里从不看人脸色,之前无惨挑衅他,都被严胜害成那般惨状,而面前这个貌若缘一的男人,毫无疑问,让继国严胜感到了强烈的戒备。 这绝对不是自己的缘一。 继国严胜可以这样确信。 他的那个缘一,绝对不会这么看他,好像严胜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而动作也绝不会如此防备,看似轻松,实则左手轻按在日轮刀柄上,肩膀也微微绷起: 这是缘一惯用的备战的姿态。 ……就连这个都一模一样。 这让严胜更加感到不满。你算什么?他冰冷地审视着面前的男人,感到火焰在自己心底里燃烧而起:你这种……我的血鬼术弄出来的不明存在,怎么可以和我的缘一有这么多相似之处? 这让继国严胜愤怒。 但他毕竟穿越过多次时空,积攒了相当的经验。 严胜看着面前人,沉吟片刻。半晌,他缓缓开口:“日柱,日之呼吸?” 面前人的眼瞳微微睁大。 他的手仍放在刀柄上,可肩膀却松垮了,眼神也露出一些诧异: 显然,严胜没有马上攻击,反而出声询问这一点,让此人感到了惊讶。 而下一秒,对方点了点头。 “兄长大人,”男人说:“缘一……见到您了。” 果然。 继国严胜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这是这个世界的缘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血鬼术会唤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但这是这个世界中加入了鬼杀队的缘一,千真万确。 严胜在心中沉思,根据之前询问产物敷的情报,以及和黑死牟交流时得到的信息,迅速判断了眼下的情形。 为了方便,就暂且叫这个缘一为日柱缘一。 见到自己这般鬼的状态,却并不惊讶,第一反应只是沨警戒:说明日柱缘一已经经历了兄长堕落成黑死牟一事。 眼底有薄薄的倦色,通透世界中,能看见肌肉疲惫,并且有些僵硬:能让缘一表现出这种状态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 鬼舞辻无惨都做不到。 那么…… “你来之前,正在鬼杀队中禁闭?” 日柱缘一怔愣一下。 他看起来非常惊讶,显然不知道严胜是如何知道的,但严胜看他这般反应,心中已经确信大半: 这是黑死牟离开鬼杀队后,独自前去杀死鬼舞辻无惨,却在把他砍成一千八百块后不慎让鬼王逃脱,最后自己回到鬼杀队,被周遭鬼杀队员指责的缘一。 在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产物敷耀哉就曾告诉过所有人这段历史。 这让严胜迅速判断出来当下的情形。 虽然不知道血鬼术出了什么问题,但继国严胜还是做出了决断。 他告诉日柱缘一,现在是四百年后,这里是鬼杀队驻地,而对方穿越到了未来,现在鬼舞辻无惨已死,世间即将迎来和平。 “……而你,是因为我的血鬼术才来到这里的。同样,我也是因为血鬼术来到这个世界,我和缘一……我的意思是,我和我的弟弟缘一,一起来到了这里。” 这样让人惊讶的消息出现,换做正常人肯定久久不能接受,但日柱缘一只是怔了片刻,就迅速理解了全部。 然后提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问题: “我的兄长大人呢?”他语气急促,甚至向前了一步,“不是指您……我的意思是,我的——” “我知道。”严胜打断他,“你的那个继国严胜,现在叫做黑死牟,四百年前他堕落成鬼,之后就一直跟随着无惨,在不久前的战役中被我们俘虏,现在就关在下方的地牢中。” 日柱缘一再次怔住: ……兄长大人,就在这里? 堕落成鬼的兄长大人? 他重伤无惨不久,回到鬼杀队,被其他柱指责,称他的兄长是“罪大恶极的叛徒”,而自己是“懦弱无能的旁观者”,日柱缘一对自己身上的污名并不在意,但对于兄长的,却感到难以接受。 可是反驳不了。 为什么呢?在被指着谩骂时,日柱缘一并没有怨恨。他只是茫然地看着身前那一块小小的地板: 兄长大人,您为什么要堕落成鬼呢? 您明明是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美丽的人,如此强大,如此温柔,始终引领着我前行的方向…… 为什么会被那个鬼舞辻无惨蛊惑,被他带走呢? 日柱缘一无比不解。 并且为之感到痛苦。别人责怪他一分,日柱缘一的痛就多一分,此时此刻,他正是痛上加痛,痛不欲生之时。 对于他的兄长,也是最执拗的时刻。 因此,在看到面前的幼鬼,那张和兄长大人如出一辙、只是年龄有所差距的脸,日柱缘一在认出“这就是化鬼的兄长”后,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他。 钳住手臂,压制膝盖,如果被反抗的话就顶住后背,如果想要逃跑的话就掐住脖子—— 总之,不顾一切,也要留下他。 然后看着幼鬼的眼睛,看着那双日柱缘一好像从来都读不懂的双眼。 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鬼杀队,为什么背叛大家,为什么跟随了鬼舞辻无惨,堕落成了丑陋的鬼—— 为什么,不要我了? 日柱缘一想要得到答案。 魔怔般地想要。 他的人生被鬼舞辻无惨摧毁得太彻底了。每每当日柱缘一看到希望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就像他命运的宿敌一样,夺走日柱缘一的一切,让他对自己感到无与伦比的失望。 如果再过去一些时间。如果是之后的继国缘一,譬如遇见了灶门一家,见证了生命的诞生的缘一,或者哪怕只是刚刚被逐出鬼杀队,苦寻鬼舞辻无惨和黑死牟不得的缘一。 他或许都不会如此崩溃。 但偏偏是在失败后回到鬼杀队、被所有人孤立、而又没有被彻底赶走的日柱缘一。 对于黑死牟的堕落,最为感到痛苦和悲哀的时间段。 这让日柱缘一看到严胜时,一瞬间,心里升起无数的疯狂和执拗。 所幸,继国严胜的解释,让日柱缘一很快放下了这些偏激。 他到底是被黑死牟怨恨又艳羡着的神之子,迅速冷静下来,表情也恢复成黑死牟熟悉的那种平静。 但黑死牟看不出来,继国严胜却看得出来。 他看得出此时日柱缘一眼神里的火焰: “您是指,我的兄长大人,现在就在地牢中吗?” 日柱缘一的手从日轮刀上放下。 “您可以带我去见他么?” 听到这番意料之中的话,继国严胜笑了。 他神情兴味,是日柱缘一从未在黑死牟脸上看到过的样子,让日柱缘一恍惚了片刻。 “好啊。”继国严胜说:“我答应你,我会带你去见他。”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黑死牟脸上的表情了。 - 而此刻黑死牟脸上一片空白。 他看着日柱缘一,好像看着一个醒不过来的梦境。 这是真实吗?黑死牟问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自己可悲的臆想,就像这四百年来一样,反反复复,在醒不过来的噩梦中,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从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的背影—— “兄长大人。” 臆想说话了。 “我很想您。” 黑死牟瞬间握紧了手。 他怎么敢?愤怒一秒钟就驱走了黑死牟的恍惚,他看着面前的日柱缘一,这张该死的脸,听着日柱缘一的声音。 明明这几日反复见到另一个世界中的继国缘一,黑死牟本以为自己有了免疫才对,可此时此刻,就在看着日柱缘一的这一分钟内: 黑死牟还是感到无与伦比的怒火。 想我?黑死牟简直想冷笑出声,他和继国严胜类似,同样拥有通透的手段,而对日柱缘一的经历了解得更加透彻: 他一看就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弟弟,那个六岁前都是傻子、六岁一举扬名、七岁离家出走,而后来从天而降救下自己的那一个! 也一眼就明白,日柱缘一是从他叛逃鬼杀队不久、重创鬼舞辻无惨的时间段来的。 这个时间…… 你居然敢说想我? 我堕落成鬼,背叛鬼杀队,甚至亲手枭首了主公,害你被鬼杀队孤立远离,让你从高高在上的日柱,变成千古无法磨灭的罪人。 你会想我? 继国缘一,黑死牟咬牙切齿,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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