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物敷耀哉不得不答应了继国缘一。 这是当然的,没有人敢真正反驳缘一的要求, 虽然严胜才是继国兄弟中更让人警惕的那个, 但继国缘一的存在,就像是最终的战略武器。 只要出手, 就足够颠覆一切。 在产物敷、以及鬼杀队的眼中,这对兄弟更值得让人恐惧的,仍然还是继国缘一。 得益于此, 黑死牟并不被数柄日轮刀穿透。束缚他的仅仅是几根绯砂铁打造的锁链, 分别锁住了他的咽喉、手腕和脚踝。 对于他这种能力的鬼来说,这种钳制, 就跟不存在一样。 因此,真正起到镇压作用的,仍然还是继国缘一。 但今天继国缘一离开了。 因为严胜调走了他。 幼鬼拿着灯,一步一步走下了地牢。他面无表情地穿过阴森黑暗的甬道,最后停在最底层,唯一一间牢房之前。 “黑死牟,”继国严胜说:“我来找你了。” 牢房内的鬼,慢慢抬起了头。 即使是身处如此糟糕的境地,但黑死牟身上的和服仍然一尘不染,袖口和衣领仍保持着雪白的颜色。 而比衣摆更耀眼的,是领口之间透露出的霜雪般的肌肤,那肤色在月色下足以晃动注视者的视线,而在阴暗的地牢中,也仍然幽静地闪烁着细细的白光。 他姿态端正,微垂着头,双手搁于膝前,仿佛时刻准备着引颈受戮的武士。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自己。继国严胜想。 换做我经历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比黑死牟做得更好了。 严胜放下灯,听见黑死牟询问自己的声音:“你…来杀我么?” 他声音极嘶哑,鬼并不需要水,而强大如黑死牟也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摄入人的血肉。 听起来这么虚弱,只能证明,黑死牟的心熄灭了。 正如此时他的话一样。 严胜不回答,反问回去,“我为何要杀你。” “……”黑死牟慢慢敛下眼。 “我已知晓,无惨大人彻底败亡…按照我的罪孽,应当早早…去到阿鼻地狱,经历万千痛苦…才能换取原谅。” “停留在这里,不过是…浪费时间。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么?” 黑死牟的视线落到严胜身上。 仍带着锋刃般的锐利。 “你…调走那个缘一,不就是…为了来杀我么?” 黑死牟的语气很尖锐。 但严胜却并没有感到冒犯。他没有如同黑死牟预计中那样露出被惹怒的神色,反而笑了:“你倒是很了解我,不愧是另一个我。不过,现在杀死你,未免太可惜了。” “……?”黑死牟沉吟片刻。半晌,他才缓缓说:“你想要…我的情报?能告诉你们的,我已全部说出…至于剩余的,都是我死也不会透露的信息,你们毋需强求了。” “你倒是对鬼舞辻无惨很忠心啊。”严胜说,“明明他已经被缘一杀死了?” “……忠诚,是我唯一能留下的…最后的一点尊严。” 黑死牟微微偏过头,“我无意与你争论…无惨大人,我知晓他的罪孽,以及我的…但是……” 几秒停顿。 “但是…他曾经,也算是拯救了我。所以,我不会背叛他的。” 关于黑死牟的这番话,继国严胜也早有预料了。 虽然人生经历相差甚大,但黑死牟毕竟算是另一个自己,严胜对于他的想法,就算不能认同,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虽然主动抛弃了继国家,但自幼养成的关于武士的尊严和傲慢,早就刻在了黑死牟骨子里。就算他再怎么跟随着缘一,过着日夜不休,清寒寂寞的杀鬼的生活。 黑死牟仍然是那个继承了继国家的人。 继国严胜很清楚这一点。他早知道黑死牟和自己有不同的地方:对于缘一更加憎恨,对于力量更加执着,而眼前的世界,也因为缘一的力量,变得狭窄而痛苦。 说不感到几分怜悯和悲哀,继国严胜都觉得是谎言。 这让他看着面前端坐着的上弦之一,微微沉默下来。 “我并不是来找你问无惨的,”最后严胜张口:“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同缘一说了什么。” “……” 这大概有点出乎黑死牟意料。 虽然都对缘一有着嫉妒和憎恨的心情,但继国严胜对于缘一的态度,显然和自己不同。黑死牟审慎地打量着面前的幼鬼,到现在都无法完全理解他和缘一的亲密关系。 但虽然无法理解,这个问题却并不难回答。 因为继国缘一并没有询问黑死牟任何有关无惨的事。 没有关于鬼的事,没有蓝色彼岸花,没有无惨的计谋,没有阴谋,也没有任何关于无惨留下的后手的信息。 继国缘一只问了一件事: 您过得好不好? 这个问题让黑死牟觉得无与伦比的困惑。当然,缘一并没有如此直白,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的神之子,对于人情世故都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黑死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缘一,紧张地,担忧地,虽然面容仍然冷淡但眼神都快要黏上来,拐弯抹角地询问自己—— 您在这个世界的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鬼舞辻无惨是否不尊重您? 变成鬼是否感到痛苦? 四百年的时光,是否觉得孤独? 诸如此类让黑死牟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他甚至觉得愤怒,以为这个继国缘一是在嘲讽自己,觉得他连这些无聊的琐事都无法独自处理! 但对上继国缘一的眼睛,黑死牟又说不出口了。 ……那不是讽刺的眼神。 那双赤色眼睛中的痛苦和心疼,几乎能够溢出来。 这让黑死牟沉默。 也第一次,对除了继国缘一之外的人,感到一丝嫉妒。 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我能够得到这样的东西?黑死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的缘一如此在乎他,好像全世界都不如他重要,即使堕落成丑陋的恶鬼,也不会讨厌他,不会抛弃他—— 为什么那个世界的自己,被允许留在缘一身边? 不被神之子过于耀眼的光芒吞噬殆尽,而是掌控了这些光芒,让缘一成为他手心里的刀剑? 黑死牟觉得不虞。 乃至于些许妒忌。 是要多么喜欢那个继国严胜,才会对我都如此爱屋及乌,明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却也能露出如此心痛的态度。 黑死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话题。 他最后全部回答了沉默。 关于这种心情,黑死牟自然是绝不会告诉严胜的。他只是泛泛地说了继国缘一跟他说了什么话,想着尽快把严胜打发走。 但继国严胜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听到黑死牟说的那些话,“你的继国缘一来询问我过得好不好”,素来对弟弟有着无限的占有欲,对缘一的任何一点脱轨,都会感到无比不满的继国严胜,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意思。 相反,他居然微笑了。看着黑死牟,继国严胜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又完全无法揣测。 “那你是怎么想的?”继国严胜问:“你不愿回答缘一,为什么?” 黑死牟沉默。 并第一次在这种对话里感到一丝愤怒。 明明继国严胜知道了自己所有的故事和经历,知晓他是如何卑微地追随着缘一的脚步,到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的可悲的人生,知道他不惜堕落成鬼也无法经受缘一一招的悲惨的事实—— 那继国严胜怎么问得出口? 他明明心知肚明。 除了痛苦,耻辱,不甘,悲哀,怨恨和嫉妒—— 黑死牟还能有什么心情? 但继国严胜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微笑着,看着黑死牟因愤怒而眯起的六只金瞳。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送你一份礼物。”继国严胜笑眯眯地说:“不过,在送给你之前,我也很好奇你会是什么反应,所以提前问问你面对缘一时的心情……”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应该告诉你。” “……” 黑死牟抬起头。 看着灯火摇曳下,面带微笑,神情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的幼鬼。 黑死牟久久不曾跳动的心脏—— 忽然轻轻地,不可忽略地震颤了一下。 - 在最初的几天,继国严胜确实感到不满。 他的弟弟,继国缘一对于黑死牟的关注,已经超过了应有的界限。 在这么多年的时光中,继国缘一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严胜身上,而与之相对,严胜也极少将时间花给除弟弟以外的人。 但这一次,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被派去镇守压制上弦的缘一,得到了天天去见黑死牟的机会。 并且每一日归来的表情都不太好。 这让严胜感到不安和烦躁。 但这么多年,他操控神之子的方式也愈发成熟起来。严胜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黑死牟,尽管他的心中已经升起对这个上弦之一的杀意。 相反,他开始驱动自己的血鬼术。 正如继国严胜之前同黑死牟所说,他的血鬼术极其不稳定,有时候催动上千次都无法成功,有时候十几次就会见效,而出现的效果也各不相同,虽然都会出现时空跨越的现象,但具体的情况,并不能一概而论。 严胜并没有觉得这次会成功。 他只是想要尝试,检验在这个世界中,血鬼术是否仍然有效,让严胜能够尽量控制他和缘一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转移缘一的注意力。 毕竟,此时无惨已死,现存的上弦成不了气候,关于斑纹的药剂开发进展不错,而将鬼变成人类的药,严胜也拿去了一份。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什么能吸引严胜的地方了,想要离开,是很正常的事,更不要说黑死牟的存在——另一个继国严胜。 虽然缘一不可能离开自己,但这么多年谨慎的心性,让严胜发动了几次血鬼术…… 然后,在第七次的时候,手臂上的月色斑纹,绽放出白色的光芒。 远远少于通常需要尝试的次数。 在继国严胜惊愕的目光中,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往常发动血鬼术时,应当有的时空挤压感。 他只感觉目光一暗。 面前,多了一个人。 安静的和室,远离人群的地方,幼鬼表情空白,抬起头去…… 他看见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人。
第47章 日之呼吸 灯火煌煌。 地牢黯淡的光, 无法遮挡黑死牟脸上震动的表情。 他猛地抬头,听到由上至下传来的足音。 ——有人。 黑死牟立即意识到。同一时间,他感到一阵难以自制的毛骨悚然。 按照他的实力,即使被压制, 但在这整个世界中, 这么近的距离能够不被他发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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