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正道邪派,分明是对明月楼不怀好意的一丘之貉。无耻小人,休想讨得便宜去!为了卡妙,米罗不介意死在这儿,却也真心不肯教这些欺世盗名之徒在自己这讨了好。 死……却是不愿的,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人。 哪有生前不曾珍惜,死后却想重温旧梦。 这辈子都过不好,还盼什么来世再续前缘?终究也是碧落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世人皆说刀剑无眼,打得时间一长,便很难控制下手的力度。觉到对方下狠手,米罗一掌打破那人丹田,自己却也避不开那人的剑。而后米罗迟了些许才感觉有血顺着他头顶流下来,划过眼睛脸颊嘴角,滴落衣襟。 那人叫将起来。 米罗废了他的武功!这比要人命还狠啊! 走江湖的谁没有几个仇家?杀人不过头点地,头还好好的武功却没了才是噩梦成真。 “迟了,太迟了。我不杀你们,”一袭青衣几乎被血洗一遭。伤处血流不止,米罗自行截脉止血,放声大笑,毫无停歇的征兆。他神态癫狂道,“定要好好活着,才能赎你们的罪。” 没有卡妙,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米罗知道自己不会让步,一步都不会退。 这事没得商量。 米罗气定神闲,卡妙却坐不住了。 米罗是我的!我的!我的!说穿身份刀剑相向时我都没舍得伤过他,你们怎么敢伤他! 明月楼数得上名的分楼主、颇受器重的暗卫、最忠心的楼中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眼见她们楼主帘子一掀往下走,急忙跟去。 再说楼下天涯剑出,飞雪点点滴滴成了雨。 米罗的剑风是暖的。 剑风虽暖,可还不够让此处落雪尽数化雨。是明月楼的暗卫围着他们点起了火。漫天飞舞的雪霰被四下热气一蒸,皆成了雨。 此“明月第一楼”坐落在忘归山山顶,来时众人皆须由林间石阶拾级而上。此时飞雪化雨,雾气蒙蒙,缥缈如仙境一般,间或有隐约人声,似乎有许多人要从楼上下来了。 米罗抬头看向楼上,卡妙来的方向。他的心跳乱了节奏,那是种说不出的鼓动和奇妙预感。自己仿佛是为卡妙存在,为求他一面,为博他一笑,纵然万劫不复也是甘之如饴。 “终于要见到你了吗……”卡妙。 米罗念出了那个名字,无声的。 雾迷人眼,一时间无人开腔。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男女莫辨的歌声,如巨网扼得人几乎不能呼吸。那歌声也有古怪,听得人呼吸急促。哪怕抬手捂了耳朵,那声音也是无孔不入。渐行渐近,如贴在耳边低喃。 又不是盂兰盆节,怎的鬼门开了? 老江湖暗暗仔细提防,刚走江湖的严阵以待,把剑都拔出来了。毕竟明月楼在邪派“一宗一楼二阁”居中靠得可不是掷骰猜枚行令。 “不问君心痴我否,但愿与君长相厮守。盼今生可共白首,执子之手……”卡妙的声音本就温柔,哼起歌来有种低沉地厚重感,非常动人心弦。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都小了些,教人忍不住仔仔细细聆听起来。大多数时候是轻声哼吟,偶尔有几句唱词,能听清楚的是最后那两句,“为解相思苦,与君共宿明月楼。” 举着深色油纸伞,踏歌而行,徐徐走来。 百十个明月楼中人皆是这副打扮,就连面具也一模一样,其中不乏与卡妙身量仿佛发色相同面容相似的。但是米罗一眼就认出了—— 卡妙。 “那是……明月楼楼主?”水雾散去之时众人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何时,明月楼一众衣裳鞋子染色似的都成了沁血一般的红。为首是个头戴金镶墨玉冠,身着正红描金锦袍,衣襟和袖口都以金线绣着暗纹的、新郎官似打扮的年青男人。那人脸上戴着一副装饰繁复的面具,遮住上半脸,露出形状优美的嘴唇,不言不语便让人心如擂鼓。他的眼睛是如冻水寒渊般冷彻的冰兰色,正静静看着米罗。 米罗正透过遮掩面容的“千面”望着自己,就像是“妙化仙”做到的那样。卡妙双目微弯,回以清浅笑意,如冰雪消融,直透眼底。 谁道穿白才出尘? 卡妙将内力聚于脚下,行走时飘飘如踏云,所踏之履浑然不沾尘泥,宛如新洗。更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如兰,似天上谪仙一般。 衣袂翩翩,临风而举,缓缓自木梯而下。 众人莫说高声了,简直大气也不敢出。 米罗卡妙之间的距离一步步缩短。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海有舟可渡,山有径可行。两心相依处,缘定三生情。 他两个旁若无人,一道站着的正邪众人大半抖如筛糠。有怕得发抖的,也有被雨雾沾湿衣服冻得,二者兼有的。牙齿磕碰声不时出现,倒给这数年难遇的场面增添了些意趣。 眼见得卡妙离得越来越近,刚和米罗打过一场的人不知看哪才好,有点别扭地想这个人长得挺好看,武功也好,如果是个正人君子,肯定是个江湖闻名的少侠人物,可惜…… 这心思只是一瞬,就被卡妙刀剐一样如有实质的目光定在原地不敢动,从而彻底打消。 卡妙之前束发的云天令如一普通白玉环佩似的挂在腰带上,反倒柔化了他的气质。 他手中举着一把伞,这把伞米罗曾见过两回——两回皆是卡妙以明月楼楼主身份出现时拿在手里的。周遭看客心中也纷纷有了定论:他便是明月楼主,米罗放在心上的人。 “好久不见。”明月楼楼主开口,声音清越。 不见你,我神思恍惚。 “好久不见。”米罗轻声道,“你来晚了。”来晚了的意思是我刚才已经和他们打过一架了。 离了你,我如何自处。 “不过不妨事,我来接你。”只这一会儿卡妙头顶树杈上的碎雪被吹了下来,纷扬清浅,如同三月梨花,落了满头。米罗不错眼看着卡妙,一字一句郑重道,“卡妙,我来接你了。” 说来也怪,先前与卡妙共处这一路米罗往往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被卷入纷争虽缘由各异却殊途同归,总之是要打一场的。 因此卡妙来时他刚打完一架也不如何奇怪。 一对多亦是常态。 “幸而不迟。”还是清清冷冷四个字,却多了几丝缱绻柔情。卡妙右手抖落伞面上的雨将米罗罩在伞下,左手温凉抚上米罗脸颊,“舍不得你,放不下你。唯有回来,同你一起。” 这边米罗满心欢喜,正道门派却有人看不过眼去。一心盼着武林盟主反手将明月楼楼主拿下,以卫正道,可惜这期盼注定落空了。 想什么呢这些人?明月楼几个分楼主倒是抖得厉害,像在强忍什么。忙以手掩唇,寻僻静处,听着听着没忍住低头笑了。当然啦,他们楼主忙着人生大事,没空搭理他们。 卡妙看得通达,说到底,情须顺其自然。若米罗对他有意,熬着煮着都和他作一处。若米罗对他无意,任他机关算尽亦求不得。 你侬我侬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无业和尚怒目圆睁,右手一探,熟铁禅杖入手,左手稳稳摆了个起手式,大喝道,“大胆!……你听过净尘寺渡业掌法吗?” 孰料,这边无业和尚狠话刚放完,他身后不远处照梅山庄少庄主冰河便露了个脑袋出来面无表情幽幽问,“那你听过无争剑法吗?” 无业和尚,“……”你怎么回事小老弟。 眼看着和尚被冰河噎了下,又是打不成了,专程挑事的探子嘴里不干不净骂将起来。 卡妙好脾气地听他骂了几句,没有拔刀的意思,反而略拱一拱手,“阁下可曾婚娶?”这态度可以说是儒雅谦和,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诚心发问还顺道给人台阶下?不存在的,听得这话米罗眉梢一挑就知道卡妙要发飙。 “未曾。”探子一怔又道,“卿本佳人,奈何……” 卡妙不声不响提掌拍来。探子见他没拔刀便也没动剑,谁知这平平无奇的一掌蕴含磅礴的内力,他竟被拍了出去,倒飞出墙外! “随意坏人姻缘、不识好歹,真是枉活至今。”卡妙拍了拍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脏污,淡然道,“你娶不到媳妇怨不得旁人,是你该。” 嘶,这话听着真教人脑壳疼。 明月楼为邪派确有几分邪意,卡妙却并非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不好折磨人。虽不好折磨人,可这一众只交入门费还想挑事的闲杂人等看着实在碍眼,得先清场免得误了大事。 于是卡妙就跟抛绣球一般,略交手便把碍眼的人近了身一个个拽着腰带全扔出去了。 卡妙扔到在场正邪众人十去二三后才安生,细细将米罗看了又看,确定已无大碍之后又给他输送内力。只不过米罗底子不差,更兼练了妙化心法,武功一日千里。如今卡妙再输送内力,甚至有种石沉大海的空旷感。 卡妙撇撇嘴,颇有些不情愿地松了手。 米罗手一紧反扣住卡妙手,与他十指交缠。另一只手顺着卡妙衣襟一路向上,最终落在了那修长的颈上。这是很有胁迫力的动作,要命的脖颈被覆住,会让人浑身不自在。 卡妙垂眸,随他动作。 米罗双手缓缓滑向卡妙背后,用力将他拥入怀中。力道很重,动作却极轻。在乎到极处难免患得患失,可再怎么矛盾也不愿放手。 卡妙任由他抱着。 见不到他日子还怎生过?米罗连想都不敢想。他看着卡妙,当真是又爱又恨,目光极为复杂,让人毛骨悚然。如此这般,倒是米罗比淡然平和的卡妙看着更像邪魔歪道了。 武林盟众人快疯了,“盟主怎能就这样抱着!”好歹还是盟主,来讨个说法不打一架的嘛? 米罗才回神觉得此行不妥。急忙解下外衫,披在卡妙肩上,未教雨雪沾湿卡妙锦袍。 “外衫不大干净,也将就下。”米罗面色苍白,打斗中滑落的发丝随意披散在颈后,双目幽幽沉沉,凝视着卡妙,“……莫要着凉了。” “将就不得,物归原主。”卡妙又把外衫披回米罗身上,亲自动手给他裹严实了。 穿好了衣裳,米罗忙着跟正邪众人动手,很快跟他动手的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卡妙看顾躺地上的人,不教出人命。他点穴止血的手法与米罗如出一辙,教人挑不出错处来。 点穴止血可不更痛了,所有躺地上的有一个算一个不敢当面骂卡妙,口里只管含含糊糊夹七带八糟,不知问候无争山庄几代庄主。米罗只当放♂屁,充耳不闻压根不予理会。 卡妙听得心烦,面无表情下手更狠。 “一群江湖前辈们联手欺负一个小辈,还自诩名门正派、光明磊落,你们不觉得害臊吗?”卡妙声音是温凉的,却淡漠。他自己设计半真半假骗骗米罗可以,旁人可不成。卡妙转向在场尚未出手之人,眉眼间皆是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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