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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却仿佛知道卡妙想问似的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下弄得卡妙满肚子问号，又不可能出言直问。便还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拂尘一甩，挺直腰板走人了。 在这以后，直到武林盟围上明月第一楼之前米罗都没再见过卡妙，即便是易容的卡妙。 有些事是拦不住的，譬如打喷嚏，又譬如找麻烦。武林盟集结五宫三庄及一众正道门派，浩浩荡荡要去明月第一楼找卡妙麻烦。 好笑的是，他们地方都找错了。 此“明月第一楼”非彼明月第一楼。 米罗和卡妙在真正的明月第一楼住过些日子，自然知道那处在卡妙心中格外不同。因此听武林盟众人七嘴八舌欲赴“明月第一楼”，即使知道不对，米罗也没那个闲心纠正。 又或者说，现在这样才合他的意。 当个武林盟主清闲得很。米罗望向窗外，小雪已下了一天，在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 这无所事事的日子，竟是难得的恬淡时光。 今年冬天格外长。 正道众人在武林盟齐聚之后，由武林盟主带着浩浩荡荡往“明月第一楼”去。一路上米罗百无聊赖观那雪，初如扯絮，渐而似鹅毛纷飞，后天地间如梨花乱舞，愈发下的大了。 他想起在明月第一楼也下过这等大雪，他瞧着新鲜，卡妙还亲自扫雪，烹茶与他吃。 米罗想得出神，不觉微微露出笑意。 少年清亮的嗓子把他的回忆打断，“米罗！” 叫爷做甚？！哪个不开眼的—— “米罗！怎的撇下我师父……”冰河好容易得出空闲找米罗私下一叙，正看他出神心中不忿，被米罗冷眼一瞪。冰河自己心中就是一惊，急忙左顾右盼生生住了口。自家师父恐怕还有另一重身份，人多眼杂不可多言。 米罗观他神色便知冰河所知有限，只知卡妙与明月楼有关，却不知他正是楼主，“你师父正因着认你这徒弟，才不想教你知道太多。” 冰河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偏装作游刃有余似的揶揄道，“看起来你并不傻。” 米罗冷哼一声道，“冰河少庄主乃我手下败将，我若是太傻，你岂非更傻了？” 冰河咂摸滋味觉着不对。在武林大会上技不如人输给米罗是不假，可坦荡荡的事怎么听他一说像把照梅山庄也骂了似的？冰河噎了一下，竟没有办法反驳，的确，他输给过米罗，而这一点，哪怕他不服气也是事实。 二人面面相觑。 冰河想：师父怕是眼光不好不然怎的看上米罗？米罗想着：卡妙现在在看这里吗？若是看到他的徒儿被揍了，会不会同自己见面？ 米罗想象了一下卡妙出门看到便宜徒弟鼻青脸肿的样子，嘴角一抽，差点笑出来。 冰河后退三步，“……”突然觉得有些危险。 米罗迅速恢复一脸严肃的表情。 为了按下这个颇有吸引力的念头，这一路上米罗再没正眼瞧过冰河。毕竟同为“三庄”，无缘无故把照梅山庄少庄主揍了不好解释。 没那闲心凑热闹的艾尔扎克侥幸逃过一劫。 且说武林盟一呼百应，连带着米罗这个新上任的武林盟主都威风凛凛。正邪虽泾渭分明，人却是越来越多朝“明月第一楼”齐聚。就连兵器谱排名前三的利器：破妄，破邪，破恶，都被五宫门和天地玄宗请了出来。 此地高手云集，义愤填膺。 什么少侠、大侠、老侠都过来凑个热闹。 山峦间，白云巅，虽无旌旗遍野喊杀震天，却也一时间人声马嘶不绝于耳。“明月第一楼”前一片喊打喊杀之声，真假半掺，跃跃欲试，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之徒。更多的则是对明月楼无好无恶，既非正派邪道，亦出不起银子进明月楼分楼大饱眼福的路人。 最妙的是“明月第一楼”中间是大片空地，反倒是周围以青竹高木搭了一圈看台似的小楼。 还有不少闲人在此处附近二楼早早定个位子点上些瓜子点心茶水，等着看他们开打的。昂首挺胸过来的武林盟一众越看越觉得这架势不对，活像当街圈片空地要表演耍猴，而他们自己很显然不是悠哉悠哉来看耍猴的。 这……这看着不大对啊盟主是不是走错了？ 此时此刻，米罗这个武林盟主已经跟门口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眼神交流一番。眼神交流内容如下：老规矩？不可少。知会你们楼主。 “入门费二两银子，拿好。”随后米罗便面不改色塞了块银锭子在她手里，自顾自进去了。 跟着米罗到“明月第一楼”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到底是上门讨公道还是过来送银子的？进门就交二两也忒贵了！盟主你为什么交！ 盟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 毕竟二两银子真的很贵，想进门就得给。 再正直的人遇到这事也要憋的满脸通红。这都找上门了，一听进门费这么贵扭头就走未免教人笑话。再者为了进门费欺负几个不会武功的娇滴滴小姑娘，任你脸再大也是难办。无论正派邪道都拉不下这个脸，若米罗和他们一起站在门口说道说道这事或许还可能有点商量，问题是他自己都痛快地付银子进去了，其他人立时便绝了第三条路。 于是众人眼巴巴看着业已进门的武林盟主。 米罗十分光棍一副“明月第一楼就在这儿，你们爱信不信，爱来不来，我先走了”的架势，只回头递了个“跟上”的眼神便自顾自走了。家底厚的没辙，便是被武林盟主坑了也要捏鼻子认下，只得跟着自掏腰包交银子进门。 拿不出银子又不好意思扭头就走的只能在门口站着，当然免不了被看客们指指点点了。 楼上帘后卡妙以手托腮，看得津津有味。 门外一道来的人何等憋屈，抓耳挠腮，米罗这本应挂念的武林盟主算是彻底不关心了。 因为此刻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用膳。 明月楼内饭食极好，米罗细细吃了，倒是那些已经交了入门费的正道中人和邪派众人犹疑着迟迟不敢动筷。这米罗就不管了，毕竟愿意饿着是他们的事。无争山庄的米罗庄主先吃为敬，照梅山庄少庄主冰河和寒露山庄少庄主艾尔扎克因着另一层原因也一点不含糊交完银子就大快朵颐，眼看三庄的庄主少庄主都吃了，有几个嫌银子交得多也吃了。 武林盟主带头吃饭，这饭总不至于有毒么。 明月楼虽然做的事不完全地道，可这饭食是真的味美。以至于吃饱再声讨，有人义愤填膺说着说着还打了个饱嗝，当即闭口不言。 义正言辞的悲愤气氛也不剩甚么了。 其实原本也剩不什么。单入门费就拦下了十分之三囊中羞涩的人，一顿好饭吃下来后还很执着想找茬的众人只余五六成。更别说这其中正邪参半，互相之间也是彼此防备的。 明月楼主从没怕过乌合之众。帘后卡妙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倚栏看楼下，伸手虚点了点。 在场众人有正有邪，还有朝廷派来的探子。正派自恃身份，断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一个发难。邪派一半是来看明月楼的热闹，一半是想把水搅混趁机捞点好处，他们惜命得很，不愿冲在前头。朝廷派来的探子只想暗中搬弄是非，让他们尽快开打，最好落得两败俱伤，朝廷才好光明正大插手江湖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此一来就谁都不愿做那出头鸟。且看这些个探子着急跳脚。 左右是自家明月楼，卡妙闲得恨不得磕瓜子，那这个交了银子定好二楼临窗的好座又早早点上花生瓜子点心茶水坐等楼下开打的闲人可不乐意了，想法子撺掇他们开打。 同是看客，站着的可比坐着的多多了。 “无争山庄庄主、现在的武林盟主是哪个？快指给我看看！听说他身高九尺有余、天生神力，一柄天涯剑使得出神入化，快指给我看看！”没买到座的人群中有人急迫的高喊。 再僵持下去真成被耍的猴了！ 正派众人不免心浮气躁，频频看武林盟主。左右不过都是催他快给个准话，赶紧开打。 米罗不置可否，心里却腻味透了。 卡妙不会单凭自己的好恶大开杀戒，那三年前在无争山庄门前与艾亚哥斯一战的起因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这背后恐怕不止朝廷，也有正道诸人的手笔，邪派也是乐见其成的。 何其可悲可叹。放眼天下，能真心为米罗着想的，恐怕自始至终唯有卡妙一人。 幸而，米罗此生，得他一人足矣。 原本等了半天不见他们开打有点心疼茶水钱的看客觉得不亏，因为正道开始内讧，说不得自己便要打起来。武林盟主米罗只是随口一句“如何才算事了？”却在得到吵吵嚷嚷不是原话大意却是“掀翻明月楼”的答复之后撂挑子不干了，站在原地跟武林盟众人讲起理来。 讲理不通，还运起内力把人“请”出门去。 “抗命不遵么？只得出此下策。”米罗惋惜似的摇摇头，谁知一崇拜米罗的新入门弟子慷慨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正道众，“……”大兄弟，这话你让人怎么接？ 呦呵！武林盟自己要开打！ 楼上看客为此多磕了二两瓜子。 莫非……他要找事？眼见武林盟主衣襟齐整，腰系玄带，足踏青云靴，哪里看得出半点放浪形骸？在此之前也从未听说米罗性情喜怒无常，又非邪派，不是平素凶名在外，旁人哪怕听说这等事也不会觉得他本性如此。 大抵是米罗庄主太过耿直不知变通罢。 倒也没人觉得他这番话不对，止有个猜到明月楼楼主为男的女侠表情复杂看了他两眼。 转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垂首不语。 “是非曲直，不是谁嚷得声高谁便占理，公道自在人心。”米罗表情不变，朗声警告道，“若下次再不论情理欲群起而攻之，定不轻饶。” 当着我米罗的面寻明月楼晦气？那可不成。 站哪边是我的选择！与尔等何干！ 当然了，事可以这么做，话不能这么说。即使有人心里犯嘀咕也不敢问，即便真有人问，米罗不会认，不仅不认还要倒打一耙。 君子如玉，从来不是形容米罗的。米罗本就是谁惹他不高兴，他就让你祖宗八辈带邻居都不高兴的性子。也不知随他执拗的娘还是表里不一的爹，反正他现在挂着武林盟主的名。有什么呢？米罗已是无争山庄庄主，正道五宫三庄年青一辈再无他这般的人物，他不必再像儿时立足不稳时苦苦被正道一众虚名捧着、道义逼着、长辈之名押着拿捏。 在卡妙的事上米罗是存了几分装傻的心思，可他毕竟不会被人卖了还帮人倒数钱。 先前愿为正道驱驰，到底不过是自身不足。现虽不敢说天下无敌，却足够他横行无忌。因此米罗倍感轻松，行事也就更趋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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