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这不是走独木桥,直奔奈何桥去了啊! 这事若能成,那无争山庄的庄主、米罗少侠不是娶亲而是往家请回一尊活阎王啊! 众人面面相觑,“……”那米罗怎的表情不变? 若卡妙是真心的,米罗还犹豫甚么?自是应下这桩事,且这等喜事合该普天同庆才是。 知你如我,知我如你,必是真心而非假意。 “薄情寡义,残忍冷漠,皆是胡言。”卡妙郑重道,“须教你知道,我卡妙没有扬名立万称雄称霸的野心,平生所爱唯你一人而已。”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卡妙这都不叫称雄称霸,那走江湖的兄弟们都该登基称帝了! 米罗双手接过卡妙递到眼前的喜服,来不及细细看,便听到远处传来古朴深远的钟声。 就在钟声响起的刹那,夹道街灯依次亮起。 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一直往前延伸,伴着灯笼的光,将整个“明月第一楼”照得灯火通明。 靴却不必换,好歹不是披麻戴孝般的颜色,不至不合时宜。米罗这才将那喜服轻轻展开,只见是一厚一薄两层红底滚金锦袍,上有神月出云、水映中天等绣纹。他头回穿这样繁赘的衣服,心砰砰狂跳得竟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有卡妙帮他,总算穿戴整齐。卡妙又亲手取过绞丝混金腰带为他缠上,挂好红瑙腰绦,这才捧起玳瑁梳待他束发戴冠。 米罗穿着喜服对着明月楼中人搬来的铜镜自己束发戴冠,心道自己是为了江湖道义、武林和平奉献了身体,抛开自己是武林盟主不提也算大义当先、舍身取义的一条好汉。 ——个鬼啊!是不是把在座各位都当傻子! 劳烦睁眼看看,你哪有舍身取义了无争山庄庄主米罗少侠?你是乐意的罢!做梦都会笑醒罢!何不窥镜自视,你那笑都遮不住啦! 众人心里这么想,说出来却是不敢。 无他,被打怕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之声不绝于耳。 夜空之上星罗棋布,天穹之下华灯满目,灯笼纸上大红的“囍”字被火光一映,流泻出温暖之色,衬得身着喜服的二人灼目如火。 他们相视一笑,共执红绸一端。 无争山庄的人也来了,庄内老仆捶胸顿足涕泪交加,险些呜呼哀哉。老庄主九泉之下若有知……庄主好胆,换别人非当场去世不可。 “纵横武林,尽意风流。”神医穆抚掌叹道,“今天看来,这句评价,给你也不过分。” “多谢夸奖,”米罗笑答,“这就叫般配。” 沙加人模人样坐在一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其他人就不同了,满脸写着“不堪入耳”。 撒加端起茶杯掩住面上的失落与羡慕,暗暗喟叹:时光如梭,岁月荏苒,有人面目全非,也有人一如往昔,此心不移,真好。 史昂平时虽然也不大待见那些个儿女情长,但好歹明月楼算是邪派居中的,与卡妙有不少来往,面子上也是一家的。一家人可以互相嫌弃,可却容不得外人来说半点不好。 于是邪派这边直坐到摆好的宾客席上了,正道门派一头雾水,也有不少被冰河艾尔扎克带着稀里糊涂坐到了宾客席。有些个自诩有骨气的不坐,梗着脖子站着,那也随他去。 到底不一会也觉得自己傻站着尴尬坐下了。 一直乐呵呵的童虎转过头看向米罗,传音入密道,“武林盟是当年正道五宫三庄一同创立的,事到如今,我们不能让它毁于一旦。” 净尘寺住持本一直沈默,此时他念一声佛号,传音道,“贫僧知晓施主对武林盟失望透顶……如今的武林盟,也的确是个含污纳垢之地,但贫僧仍希望二位施主能宽大为怀。” 当着众人的面,米罗点点头道,“今日有文字先生作证,我无争山庄庄主、武林盟主米罗与明月楼楼主永结秦晋之好,只要我做一日武林盟主,必不使正邪开战,绝无虚言。” 少顷,大堂内响起欢快的鼓点,一朵接一朵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绽放,火树银花,照亮了半边天。管弦丝竹,唢呐铜锣,如同过年一般吹吹打打,明月楼外行人驻足踮着脚看。 好家伙,这二位新人要开始拜堂了。 众武林人心思复杂之极,物伤其类者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者有,暗暗羡慕者亦有。但不论如何,也没得他们甚么事了。不愿意再观礼的干坐无趣,就纷纷出楼各自散去。 脸皮厚实的为了一顿好饭开始说吉祥话了。 “祝二位百年好合。”“年少有为,天生一对。”“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早生贵……天造地设,永不分离。”“明月楼楼主高才!米罗庄主心胸如此宽广,真乃大丈夫!佩服佩服!” 米罗早已把江湖人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嘴脸看得腻味透了。若是连这点流言蜚语都忍不住,今后听到别人当面说更难听的话,岂不是要跳起来了吗?嘴巴长在别人脸上,难道还能捂住别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何必放在心上。 天地为鉴、亲朋作证,结发同床,今日礼成再补上这杯合卺酒,再没什么能分开他们。 “好小子,时隔多年还是教我儿拐带……”一把轻柔的嗓音仿佛梦中闻,听得人一阵心神恍惚,末了又不知替谁叹道,“儿大不中留哇。”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女人掀开幕篱,瞥到她真容之人久久移不开眼。青眉似黛,目若辰星,一笑两个浅浅梨涡,一举一动依稀可见昔日容华翩然若仙。 多年过去,妙化魔女并不显老,反倒是从前那些要死要活爱她恨她的人皆已入了土。本非正道,管他世人口舌如何。这百年快活,岂是那些庸人享受得了的。百年之后滥嚼的舌根又与她何干?千年之后也只是一捧尘。 值得甚么? 卡妙喜欢谁这种事上她开明得紧,反正她也不是个管东管西的娘,儿子活着狗一样到处跑就好。拜过天地,又遥遥看那俩小子朝她的方向拜高堂,她自离去快活耍子不提。 夜空中,有云飘过, 掩住一轮皎月。 行至院门前,妙化魔女脚步略停了停。门前红灯笼投下飘忽的光, 有位白衣僧人背光站立, 整个人隐在夜色中, 比之上次相见,身形清减。若非宽大的僧袍遮盖,只会更显形销骨立,原本丰神俊秀的五官也更为深刻。 一别经年,复又相见,四目相对无言。 大和尚,还一心诵经侍奉你的佛祖么?也罢,不愿做妖僧拉倒,强勉个和尚多无趣。 妙化仙之名缘来指仙子一般天上有地上无的妙人,这名头绝不只是叫着好听而已。她对于人情绪的感知精准无比,几乎算得上未卜先知,那种对对手一举一动都心知肚明的自信,衬得她意气风发,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妙化魔女目不斜视,翩然与他擦肩而过走了。净尘寺住持嗅到她发间淡香垂下眼睫。 阿弥陀佛。 席天幕地拜过堂,米罗与卡妙手臂交缠,双双端起酒盏。满座宾客悄悄议论着他二人杯中的酒水,还有猜米罗会不会喝的。明月楼的合卺酒,八成和毒啊蛊啊的分不开。 这酒确是不同寻常。 虽无色,却猩辣扑鼻,闻着半点也不似酒。 “你信我么?”米罗仰脖欲饮,却被卡妙伸手拦住杯口按下了,分明是教他想清楚。 “说什么傻话。大喜的日子,你又不会害我。这杯合卺酒怎能不喝?”米罗手上用力,将酒盏抵在唇边,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澄澈的酒水如明镜一般,映着星河,也映出卡妙那张教米罗毕生柔情尽付的脸。 新人之间要饮交杯酒,这是礼成的象征,代表拜过堂的两人从此同甘共苦,合二为一。 烈酒入喉,尝不出滋味,一路暖进了心里。 缘来如此…… 各怀鬼胎的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显然是对“成亲且昭告天下”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终于云销雨霁,守得云开见月明。 米罗卡妙都是头一回成亲,抓心挠肝的激动劲儿还没过,直想找个僻静处说些体己话。又顾忌正邪众人还在看,只得强忍下来。 宾客各怀心思都敬了一回酒,说些吉祥话。 冰河不会喝酒,端了碗粥,敬酒似的过来要碰米罗卡妙饮合卺酒的杯子,被躲过了。 毕竟是卡妙唯二的徒儿,师父成亲的大喜日子,自然也不会冷待了他。卡妙于是也端起粥碗与他碰了下,权作领了他的心意。 米罗在一旁看着也觉颇有意思。 毕竟自己以后就是他们师娘……不,是师公。 在心里自作主张纠正了上下关系,米罗陪着卡妙一道把宾客统统打发走。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也收拾得差不多时,天都快亮了。 “余下的自有楼中人收拾。”卡妙倚在米罗身边神色一缓,打趣道,“我倒馋起芝麻烧饼……” 米罗也很上道,一把揽住他道,“走啊。” 于是两人手拉手,直出大门,向楼外而去。 哦!好一对狗男男! 明月楼分楼主眼巴巴望到彻底瞅不见人影,见没热闹看了,虽意犹未尽,也哄然四散。 虽说这场喜事江湖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可毕竟出门在外二人穿着喜服太过打眼。正巧二人就近在同舟客栈要间上房补了眠,及日中才相视一笑,各自缓缓起来换上常服。 行头还似他们去年初见时,可到底变了些。 外头雪还在下,天还是冷得紧,可这回米罗不再是一个人了。卡妙亲手帮他系上斗篷,挑了帘子,张开油纸伞,替他遮蔽风雨。 这一切,卡妙从没替其他人做过。 除卡妙,从未有人为米罗做这些。 恨不得岁月停驻,直到永远。油纸伞下,他二人并肩而立,四目相对,心头皆是感慨。 惟愿岁岁长相见,替花邀酒,扫雪烹茶。 日后他们之间再无半点兄弟情义,江湖多风波,往后如何都是未知数。然卡妙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有米罗同行的路,心满意足。 毕竟教他苦恋多年终有果的人是米罗,心中所思是米罗,自始至终求的念的也是米罗。 雪花纷纷扬扬,落到油纸伞上,薄薄积了一层。米罗哈出一团白气,忽而对近在咫尺的卡妙没头没尾地道,“我想起来了。” 听他这么说,卡妙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疑惑。毕竟希望落空太多次,有些不敢相信。 夯不过米罗微笑着凝视自己的样子颇有几分浓情,卡妙侧过脸看着他,也从他眼中看出些许惘然、些许了然。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小时候的事你现在记得多少?” “躲躲藏藏啊,连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米罗一脸嫌弃,扁了扁嘴,然后宽慰卡妙说,“但是没关系,结识你的始末我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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