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有种自己在欺负老实人的错觉,但对方不是老实人,老实人会乖乖赴死,他没有。 望着满脸写满沧桑的男人,他轻声细语道:“你真够矛盾的。在我看来,你矛盾的根源是你还放不下仅剩的尊严。再这样继续下去,你连那一点尊严也会消磨殆尽,或许会和魔鬼差不多。” 没错!说得一点都没错! 可这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说来又是个伤心的话题。 纪德的牙重重地抵在一起,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放在大腿的手攥得很紧,强压着自己的痛苦,一句话也不想说。 果果不在乎他会怎么想,只想看到他要如何处理。 服务员谨慎地来到他们这桌,借着摆放餐盘悄悄地来问:“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他余光看到对面的先生似乎处于爆发边缘的火桶状态。 果果摆摆手,说:“一点小事。”他给了点小费给服务员,让他不要留在这里。 服务员走后,果果用湿巾擦了擦手,重新摆放起餐盘。 他切了蛋糕、可颂面包,并且分量放到两个盘子里,一份配合咖啡放到纪德面前,一份放到自己面前,奶油泡芙和奶茶都摆在自己这边,十分认真地品尝起食物的味道。 纪德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心情愉悦的孩子,他可以选择立马离开,但他不确定离开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对方。 最终,他像是妥协一般,沉默地将自己那份食物吃下去。味道很好,咖啡苦涩,蛋糕绵软酸甜,可颂外酥里软,他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地坐在人群中安静地吃自己记忆中熟悉的美食了。 十几分钟后,用餐结束,服务员收走餐盘。 果果把胸针取下放到纪德的面前,建议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拿着它去换钱,从此以后做个普通人。二:用你的生命去赎罪,结束一切。” 纪德不敢相信他的话,他的大脑开始飞快运作,有人希望他今后安静得像个死人。 想到这个结论,他声音夹着愤怒,竟然有些颤抖地问:“你代表谁来对我宣布这样的结果,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从你的指令。” 果果不动如山,坐在男人面前依旧从容优雅,清澈无瑕的天蓝色眼瞳直视白发青年布满血丝的蓝色眼瞳,反问道:“你尊重谁的指令。” 面对质疑,纪德张口想说出他所熟悉的将军的名字,但他立刻反应过来,眼下这种场合他不能说。所以,那个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了,他现在是苟且偷生啊!无颜面对。 果果抚摸着丘比的背毛,冷然道:“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愚蠢。但!你真的很可怜,也很可悲,更可恨。” “而如今你还能做什么呢?”果果的眼神变得冷漠,一边审视着纪德,一边语气沉重地说道:“你!还想做什么!” 纪德也没有答案,他比谁都要茫然未来。 果果字字扎心呢!稚嫩清脆的声音并未停歇,继续说道:“纪德,别挣扎了,去做个普通人,那没什么不好的。” 第二次感到痛彻心扉的时刻,纪德有些失神地靠在椅背上,绝望地低下头,餐桌上价值不菲的宝石胸针刺痛了他的眼睛。 纪德悲怆地说道:“不……” 果果紧接着又一个追问:“为什么不?继续这样无止境地漂泊下去,让身边人跟着你陷入困境,在未来某一天走向地狱吗?你还要让多少人因你的错误而绝望死去。” 纪德咬牙切齿低吼道:“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他眼里冒红光,他的愤恨更像是对着自己发泄。 “那你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没有吧!” 果果神态宁静,浑身上下毫无攻击性可言,他语速平缓地像在念一段没有感情的报道,目光冷静地看着自己对面心理防线崩溃的青年。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停止了,所有人深深提着一口气,保持沉默旁观他们之间的事态进展。 明明他们大部分人都听不懂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来吃个饭,但此刻就像误入了严肃宫殿一样小心翼翼,一个影响一个,整齐划一地做到了给予安静。 然而就是如此好像还不够满足。那美若天使的小女孩用近乎冰雪般漠然的眼神扫视一圈,清泠泠的声音划过他们的耳膜,“你们怎么都看我呢?不聊天吗?不吃东西吗?” 一连三问,用的还是他们所熟悉的语言,但他们却莫名浑身发冷,汗毛倒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生命感受到恐怖,下意识尊重别人的想法,十分慌张地偏过头,不再多看一眼。 用十分无语来形容果果此时的心情再好不过了。他就不明白了,这群人怎么那么喜欢看热闹,一个个和哑巴一样不讲话盯着他们,那他选的就是吵闹的环境刺激刺激纪德,现在,刺激个鬼啊! 果果摸丘比的手法粗鲁起来,他看着纪德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走了。 心里面想:这样应该算完成兰波的交代了。
第48章 ‘因为你的错误而绝望地死去’ ‘你还能干什么’ ‘你还想干什么’ …… 这些话回荡在纪德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唾弃自己的无能,但又无法改变现状。 他心里自嘲:纪德啊纪德,到头来什么都是你的错了。 纪德的表情越发痛恨——荒唐!可笑! 凭什么他们就得接受被流放,凭什么他们连活着都是错误,凭什么把战争的错误归结到他们这些拼命的人身上…… 内心深处有无数个声音在说:还能怎么办,你还能怎么办!你想改变一切吗?为什么不呢?用什么去改变,不是没尝试过啊! 不可能的,真的不行吗?真的不可以吗? 如今有人在给一个去向啊! 为什么不顺从下去呢!为什么不呢! 死亡,活着,死亡,活着…… 有些场景纪德一辈子也忘不掉,接到命令的时候,开始反抗的时候,无奈逃离的时候,看着属下和其他人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践踏尊严的…… 精神上的折磨更使人不自信,纪德从自己那一片质疑、否定、埋怨、悲伤的幻想回归现实,他抓起桌上那枚遗留下的宝石胸针追出去,不顾他人的眼光,焦急地跑到大街上搜寻淡金发小女孩的身影。 匆忙之间,纪德环视四周,来往行人早已没有熟悉的身影,他喃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她到底是谁?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他抱着渺茫的希望在街道里穿梭,四下寻觅踪影。 即使有路人目睹过果果的身影也不打算告诉纪德,他如今的模样继续下去只是一场空。而随着时间推移,那微弱的祈望在寒冷的风中接近破碎。 纪德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宝石胸针,仓皇失措地站在原地,现在后悔莫及也晚了。 “对了!名片!” 纪德猛然想起之前接过的名片,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地,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缺水的唇。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纪德来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按动手机上的数字键位,拨出了那个未知的号码——阿尔蒂尔·兰波。 “你好。” 电话那头是十分温和的声音,在略微嘈杂的背景音下缓缓地向纪德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声音告诉纪德,对方是名很年轻的青年,甚至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那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才俊。 “ 兰波先生,你好!抱歉,贸然打扰你的时间,但我想你是知道我的。”纪德谨慎地回复道:“有位小姐给了我一张名片,她说如果我有困难可以寻求你的帮助。分别前,她的鸢尾花胸针遗留在了我这里,我想她一定是忘记了。” 二人之间的通话陷入沉默,这个短暂的沉思时段考量着彼此之间的信任程度。 纪德按捺住这些年越发不耐烦的性子,再次询问道:“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兰波刚刚离开活动现场,伴随脚步声,朗声说道:“那孩子不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那是留给你的,你可以接受它。” 纪德坚定拒绝着,“无功不受禄。” 随之,兰波摇头叹息,补充道:“如果你有困难,我会帮助你一次,你现在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话里并未提及宝石饰品的归属。 “兰波先生,胸针我会还回去的,你放心。”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过后,纪德眼中燃起一点星火,他试探道:“你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解决吗?” “不,我还没有那样的本事。我能给你的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像那枚鸢尾花胸针,虽然它看起来耀眼夺目,但也只能解决物质上的问题。”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可直白地点明说开自己帮不了什么,像极了不留一丝情面的权贵。 兰波看了一眼腕表指针,言语温和地劝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吧!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 眼见对方要结束通话,纪德抬高声音阻止道:“等等,不要挂断电话!我不需要物质上的帮助,你知道的!那对我毫无意义!” 他连忙解释,并且将先前的疑惑提出:“我的意思是,请你告诉我‘用你的生命去赎罪,结束一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波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发动机,他平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说道:“字面意思,用死亡去结束一切,用你的生命去赎罪。” 或是不忍,他降下语调,劝慰道:“你和你的部下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隐姓埋名并不可耻,把过去当作一场梦吧。” 当作一场梦!谁能把那样可怕的经历当作一场转头就会记不起的梦。 多少生死边缘都没有妥协,如今就要妥协低头吗! 笑话,天大的笑话! 纪德气得发抖,他很生气。如果他现在选择那样的生活,那么这一路来牺牲的人又算什么,他们的清白又在哪里安放。 他低声嘶吼,甚至近乎咆哮道:“不可能!那永远不可能!我不接受,我要一个公平公正地对待!就算审判,那么该审判我犯下的罪行,而不是依据莫须有的污名就给我们所有人成立罪名!死可以,但得有尊严地死!” 声音激动,透着浓浓的悲情,声声句句在质问。 和他对话的兰波却笑了,但他不会现在就告诉纪德一切。 他说:“纪德,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你做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吧!那么还继续下去就会有结果了吗?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你去问问你的部下,他们是否真的就不愿意活下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请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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