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第二排已然举起长戟,将大戟锋利的尖端对着迎面靠近的敌军。 地面已能感觉到迎面大军带来的震动。 随着一声令下,投石车率先投出两枚西瓜大的石块,接着第二已上弦完毕,并随着号兵旗帜,齐射出箭,接着第三排,再然后是第四排的硬弩。 投石车不与射击相关,什么时候安好,就什么时候投掷,前三排则按照固定的节奏与顺序,轮流射击。 站在山下的文丑,很快感受到压力,与方才从山道上经过不同,迎面而来的箭矢,均匀而密集,杀伤力变得更大,不时飞出的大石,防不胜防,纵使盾兵也无可阻挡,隔着大盾也足以将人撞晕撞倒。 在猛冲一次未成,而退回山下后,他仰起头观察,骇然发现,对面的军队面对冲锋毫无动摇之色,居然在指挥官挥舞旗帜下,进行一种严整而有秩序的射击方式。 这样轮换射击当然也不算什么,可怎么能做到如此之精准、严密、冷静? 这果然是与主公对峙了数月的朝廷军队么? 他仰望那箭与石背后高高飘扬的旗帜,只觉得那旗帜仿佛飞在天上,高不可攀。 这座山,究竟有多高?二百步,三百步,五百步?他方才为什么会觉得这座山并不高呢? 在文丑心中忍不住升起疑虑,自我怀疑时,山谷中却传来一阵欢呼。 胄甲浴血的典韦,一手提着斧,一手却抓着一把髻,下面一团鲜血淋漓。 文丑那名冲山坳的副将,只一个照面就被典韦的长斧砍倒,再被揭了头盔,砍下头来,扬首示众。 整个过程,时间之短,甚至那名副将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已然失了性命。 跟随其人的一千步卒,如今其实还余八成,却都肝胆尽丧,丢盔弃甲,转身逃跑,却又被典韦带着一百亲兵追下山去,连番砍倒。 如此却又与正在山道中督战的麹义撞个正着。 东面山坡的进攻也并不容易,准确说,远比麹义原本猜想的艰难,对方虽再无滚石,但其士气之高涨,兵卒之耐战,却与先前全不相同。 兵卒几次冲到对方那菲薄不堪的战阵之前,却又再遭受对方猛烈反击之后,而被压下来。 他原本在前面冲锋,却发现兵士有畏战溃散的行迹,不得不退下在后方亲自督战。 麹义正执刀催促兵卒,目光一瞥,便瞧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竟然不逊于自己的战将气势汹汹杀将过来,不敢稍怠,连忙举起手中长槊迎上去。 长槊与长斧一架,一个照面,两人瞬间便对彼此的力气有了估量。 典韦是双目一瞪,长斧下压,麹义却心中一凛,却咬牙提气,用力上顶。 随着长斧缓缓压下,麹义却顶不住,长槊毕竟不如斧头厚重,若是折断,他一条性命可就丢在这里,他于是只能将槊一抽,又连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脚下。 却眼见陌生敌将并不竟稍换口气,将那数十斤重的大斧再次当头劈来,麹义连连后退,已发现主将危机的亲兵也纷纷上前,向他围拢保护。 人墙固然厚重,典韦却浑然不惧,只带着几个亲兵,继续挥动斧头向阵心麹义处,长斧过处,一片腥风血雨,竟无人能当其一合之力。 眼看对方竟真要凿穿战阵,似乎一意要杀自己,麹义却也再次提起长槊,只是对阵,忍不住开口问,“你竟是何人!” “那猛将,究竟是何人?” 立在正对山道的战车上,袁绍凭着马车高度并自身身高优势,却勉强看到山道中情景。 当然在此之前,他已派出张郃前去接应麹义。 对方并无旗号跟随,众谋臣彼此相顾,却都不知晓,倒是许攸头脑转得快,“此将先前未曾见过,想是随荀含光而至,若是荀贼身边,倒是听闻其人有一亲卫,身材魁梧,力胜熊罴,唤作典韦者,当是此人。” 闻此,袁绍顿生妒恨。 不,准确说,在今日开战至此,他的嫉妒厌恶之心已越发炽烈才对。 当年在雒阳,他已是天下名士,荀柔不过是一乡下少年,凭借容颜,跻身大将军何进府上,他对其人不过是些许厌恶,又些许忌惮,并未真的认为对方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然而自那之后,每每其人便与他所谋相反,坏他大事,而又借此步步高升,他诛杀宦官不小心引起宫乱,对方就护卫了天子,董卓入京,他出奔河北,对方就留在雒阳,与董卓周旋保护百官,他联络诸侯将要伐董,对方却将董卓杀了,成为天下英雄。 即使此后,但凡他不顺之处,必然与此人相关,就连他精心布置的暗杀,也尽被此人躲过,固然修养数月,却到如今眼看又成了白费力气。 如此运气,让他如何不妒,如何不恨? “主公,今日再三磋磨,恐怕攻取不得,不如先退,明日再战?”陈琳小心翼翼道。 “退!如何能退!”袁绍厉喝道,“大丈夫生当前斗死,岂能避战后退!全军听命,列阵,举盾,随我进军!我军数倍于彼,岂有不胜之理!” 他怎么可能输给荀含光! 他绝不可能输给荀含光! 今日,他就要与其人,一战决胜负! 在其身旁的袁尚,还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狰狞之色,顿时受了一吓,却连忙拉紧缰绳,强自镇定。 只是随后在拔配剑之时,却受滞涩,连拔两次,才将剑身拔出。
第268章 一箭而定 太阳渐渐升至正天,温度越发灼烈起来。 两面拔峭,顶面平缓处狭长延伸,而成起伏,这样的山势,在本地称为墚,大概就是像横梁一样的山的意思。 荀柔所站的坂道西面,就是这样一条近两里长的墚,方才也因为如此,他才得以从容转至南面。 站在山岭之顶,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整个战场。 厮杀声,呼喊声,惨叫声,烈血飞溅,黄土蒸扬。 所谓草芥,所谓尘埃,个体生命在一场数万人的战役中,变得微不足道。 文丑一军的冲锋被阻扼在山的南面。 这一面比之两侧坡势稍缓,更易冲锋,所以荀柔将赶工建造的几架珍贵的投石车中的两架安放在此处。 坡上是排布整齐的射击战阵,箭阵齐整、稳定、密集,当敌人进入百步以内,杀伤力成倍数增加,胡车儿派遣出的亲兵护卫,护在西翼,防御对方绕后。 投石机装配、调试缓慢,但每一击,都会掷向敌军密集之处,打乱攻击节奏,阻遏士气。 “未想这投石之车,竟有如此奇效!”眼见袁军攻势减缓,性情直率的羌将胡车儿,直接出口称奇的。 荀柔密切注视着战场,闻此只轻摇了摇头。 投石车自古有之,尺寸比例,如何装配,前代兵书都有详细记载,却一直不曾得到重视。 他见过后世,再见到这种原始射击武器,也曾有过相当的幻想和期待,但现实却远没有想象的美好。 投石车原理简单,不过是杠杆而已,理论上当然可以通过增加力臂,增大投石重量和速度,毕竟阿基米德名言嘛,给我一个支点,把地球都给你撬起。 但问题是,这得多坚硬的杠杆,多坚固的支点,才能真把地球撅起来? 其中又需要付出多少财力,人力,物力? 就如眼前两架投石车,载重不过三四十斤,军中健卒都能举起,只是投石车投得距离更远,力量更大一些,但相应的,一掷所花费的时间,却是人体投掷的十倍都不止。 效率之慢,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想要依靠此物,黄花菜等凉了都等不着。 放在一般战场上,三四十斤的石头固然重,但穿甲立盾的前提下,真正造成的杀伤力也十分有限。 而建造这样一台机械,需要相当坚韧的木料,使用这样一台机械,需要数名工匠协同,一旦重要的几根承重木断裂,只能更换无法修补。 总之,此物在很长一段历史上,未成为战场上的主角,是有原因的,绝非是这些年代的军事家头脑都不好使。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战争工具,投石车也不是废物。 攻城的兵卒是人,是人就会怕疼,恐惧,生畏避之心,投石车的震慑力拉满,特别适合配合其他攻击手段,给对手制造心理压力。 望着坡上逐渐迟滞的敌军,荀柔想了想,下令让两台投石机暂停。 石头虽说是就地取材,但毕竟还有一个“取”字,存货也并不十分充足,况且 欢呼声,自山道方向传来,荀柔猛然回望,尚未看明战况,便已有兵卒前来禀告,称典将军已诛杀冲山的敌将。 “……好!”荀柔脸上的欢喜之色,迟了一秒才出现,“传首示众,再令典韦谨守坳口,小心袁军增援。” 无论如何,杀灭敌军将领,都不算坏事。 他只是担心,有此一着,袁军今日大概不会再出兵决战了。 持久战不利于己方。 士气好不容易鼓舞起来,但连日的辛苦准备,也让人神疲乏力,唯有一鼓作气,维持住这种气势,方才能取胜。 一旦拖延,疲惫就会涌上来,明日要想兵卒继续奋勇作战,今日战后就需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激励手段。 而且,随着拖延,山岭的优势,会翻转成劣势,且不说露营与扎寨之间差别,就说历史上马谡竟是怎么败的。 固然背靠河东郡,还不至于到马谡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失去黄河的船运,粮草的运输耗费也会大幅度上升。 总总累积起来,胜利的天平就可能偏转。 战场之上,巧与拙、优与劣之间,本不分明。 就在他心生担忧,开始考虑是否在放弃一部分地理优势的前提下,主动发起攻击之时,山岭之下,传来金鼓铮鸣。 袁绍竟在此时发动了总攻号令,霎时三军齐动,川谷震响。 荀柔长长呼出一口气,振作起精神。 袁军在他眼前,分开三路分兵,中军立盾走入山道,左右两路则从两面崎岖狭窄的山谷攀援。 显然,这是想利用侧翼两军吸引住我军力量,而使主力部队通过这段山路。 而只要袁军主力部队通过山道进入到河东腹地,哪怕并没有正面击败我军,在战略上,也是袁绍获得胜利。 这并不多复杂,但在人数优势面前,就这样简单明了,却也是最适合的策略。 鲜明的黄旗,举起了两次。 正面的战斗即将开始。 弓弩兵依旧不得移动一步,必须坚持固守,继续射击。 先前一直休息的刀戟卒,被调度到山后峡谷,与敌军狭路相对,为他们掩护的只有调转方向的投石车。 厮杀再一次升级。 在两翼,一直观战中的袁军,随着袁绍一声号令,率先提刀举盾,裹挟着烟尘滚滚,声势浩大的冲杀过来。
304 首页 上一页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