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乌云盖了月,那点月光被深沉的云团挡了去,他才轻轻嗤笑了一声,抬手掩住脸,盖住了面上惨淡的笑容。 表面上回了房,实际上溜到外面的树上偷偷打量着这个男人的李相夷托着脸,实在不懂明明不记得父母跟哥哥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这个男人反倒这么难过。 难道是这人真的跟他的父母关系很好吗? - 鹤之舟没有打算在云隐山待太久,尤其是昨天夜里那兜头兜脸的一棍简直叫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应该用如今的李相夷缅怀那个属于自己的李莲花。 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人。 听闻他要下山的消息,昨天喝醉了酒将人忘到脑后的漆木山忙出声挽留了他一番,毕竟他好不容易寻上山来,总得好好看一看相夷,也让他们夫妻好好招待一番。 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到山脚下找到了还停留在原地的马车,让车夫到附近的镇上住一晚,明日下午再来此处接他,便从车里取了一套衣物跟另外两坛子酒回到了竹屋。 彼时李相夷刚练完剑,见他提着东西回来,便运起轻功落到他跟前,“比试比试?” 鹤之舟修习北冥神功之后面上的变化并不算大,如今虽然已经三十有三,脸瞧着却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所以按理来说,喊他父母“李大哥”“李大嫂”的鹤之舟是他该称呼“鹤叔叔”的长辈,但对着这张年轻的脸,他又委实喊不出来,而叫“鹤大哥”似乎又显得有些失礼,他便索性不去在乎称呼问题。 鹤之舟看着他因为战意而明亮得仿佛冒着火光的眼,到底是心中一软,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跟前的少年却突然转身快跑回屋里,隔了一会儿才提着另一把剑走了出来。 他将剑抛向鹤之舟,扬着下巴道:“你会用剑吧。” 听着像个问题,但说话的语气却相当笃定。 鹤之舟颠了颠手里的长剑,点着头将剑打横着拔出。 “会用剑为什么不佩剑?”李相夷不满地哼了一声,似是觉得他有失剑客的精神,却也没有多置喙,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长剑,道:“这是我之前练武用的剑,先借你用用。” 少师剑自李莲花离去后,便与那一身红衣以及青莲软剑一起,被他封入了棺木中。 之后选择离开江湖的鹤之舟自然没有再寻着其他佩剑,所以他并未回答少年的话,只是轻抚了一下手中的剑柄,有些怀念这种握剑感觉地冲他笑了笑。 “多谢。”他道。
第149章 番外之相夷篇(四) 鹤之舟的剑术并不算荒废。 他的剑法是李莲花几年时间中一点一滴调教出来的,虽然少师剑不在身边,但在云隐山的那五年里,他也是有过其他佩剑的。 只不过配药时没有随身带在身边,所以穿越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佩剑一起。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余毒未清,平日里就算是思念李莲花,也是随便折一根树枝将相夷太剑从头到尾练上一遍,可惜身体不济,再多也做不到了,自然不会去寻摸另外的佩剑。 长剑出鞘,鹤之舟并不想影响李相夷对相夷太剑的感悟,所以并未用相夷太剑的剑招,而如今他与漆木山才刚刚相识,那些传自漆木山的剑法自然也不能使用。 但好在随着他习武时间渐长,这具身体的武学天赋便越发突显出来,哪怕他并未刻意钻研,他也从六脉神剑中悟出了一套剑招。 他手中长剑时而轻灵,时而重拙,初时还有些生涩,越打到后面反倒越发游刃有余。 李相夷虽不知他初时为何招式与招式衔接间有些许滞涩,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虽说应付得有些吃力,但鹤之舟与他过招间并未有伤他之意,他虽有些不忿,却还是双眼明亮地用对方的剑招磨炼自己。 眼见着他一招一式越来越快,配合着身法竟渐渐有了几分相夷太剑的雏形,鹤之舟一边挤压着自己的潜力当好这块磨刀石,一边又不得不感叹眼前的少年在剑道上的天赋。 可惜这样的李相夷,在几年后便因为人心算计戛然而止在人生才刚刚开始的二十岁。 “叮——!” 只是一个晃神,未能及时卸去对方力道,鹤之舟手中的长剑便在两兵相接中倏地断裂开来。 待他心道不好,再看向李相夷时,少年郎那熟悉的眉眼已然是蓄满了怒火的冷冽。 被他握在手中的少师剑气凌然,原本只是点到即止的切磋在下一刻彻底变了味,鹤之舟用断剑挡去了杀招后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相夷却冷笑一声:“是我实力不济,让鹤先生在跟我比试的时候还有多余的功夫思虑其他,不过是一柄剑而已,就算手中无剑,先生也定能轻松地胜过我吧。” 自然不是如此。 即便是十四岁还未下山的李相夷,也已经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了。 鹤之舟在剑法无法施展,又不想用内力伤他的情况下且战且退,直到他的剑尖快要抵上喉咙,才无可奈何地用大拇指的少商剑破开了少师的剑尖,将少年震退开去。 这一招败下,李相夷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只是冷着脸朝他一拱手,“领教了。” 他束得高高的马尾随着他冷然转身的动作在空中甩过一道弧线,只见少年足尖在地面一点,雪白的身影便已经落到了一旁的树上,在几个起落间,彻底消失在了鹤之舟的视线中。 鹤之舟看着手中的断剑,默默地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剩下半截剑刃捡了起来。 - 晚膳的时候李相夷没有上桌。 漆木山拿着酒葫芦,扯着嗓子骂了他几声,最后一脸憨笑地对鹤之舟念叨了好几句“臭小子”。 本就是鹤之舟做错了事,他自然宽慰了漆木山几句,两人坐在一起喝起酒来。 芩婆不乐意与他们一块儿,便挑了些李相夷爱吃的菜,端进了旁边的屋里。 鹤之舟垂下眼睫,沉默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再抬起眼看向漆木山时,又恢复了温和,一脸认真地听着他手舞足蹈地讲着相夷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 偶尔说得过了,隔壁屋里还会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漆木山便会挤眉弄眼地拍了拍嘴,说着:“哎哟,记错了记错了,都是我记错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喝了一肚子酒的漆木山被芩婆揪回了云居阁,鹤之舟自己整理了一下屋子后,便拿着最后一壶酒回了房间。 隔壁已经没了响动,大概是睡下了。 他靠在床边又喝了大半壶酒后捏了捏眉心,将剩下的随手搁在了一边。 大概是因为明日就要下山离开,哪怕晚上跟漆木山一起喝了那么多酒,他竟也还是没什么睡意。 在莲花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虽说知道喝酒伤身,他仍旧靠着醉酒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后来他还是因为喝得太多,配药的时候影响了手的稳定性,他才戒掉了养成的酒瘾。 不过酒量到底还是练出来了,才叫他现在想入睡都做不到。 他索性拿着衣服到附近的山泉处洗了个澡,顶着浑身冷气跟潮湿的水意回来时,醉意仿佛才冒出了点头。 以至于他盯着李相夷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欲望,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房门。 他并不想对年纪尚幼的少年做点什么,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散开长发,仅穿了件白色的亵衣,被子却只盖到腰间,侧着身熟睡着。 骨架本来就小的少年睡觉的姿势跟长大之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身量更小一些,身形也更单薄,手指蜷在脸侧,完全看不出白天还冷着脸拿眼刀戳他的样子。 鹤之舟看着看着,眉目间的郁色便渐渐地散开,只余下温软沁在心头。 不论如何,他总归是会好好护着这个少年的。 他将堆在少年腰间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露在外面的手臂跟肩膀,随后又轻轻地将他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撩到耳后,才起身离开。 醉酒影响了他五感的灵敏,他有些昏沉地扶了扶额头,推开门后趁着还有睡意直接躺上了床,也就不知道在他关上房门的瞬间,侧躺在床上一副熟睡模样的李相夷倏地睁开了眼。 少年郎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见隔壁窸窸窣窣的声响静下去后,才翻了个身,盯着房梁的某处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好像总透过他,在看着某个人—— 是因为他的父母吗? 他躺了一会儿,却察觉不到半点睡意,索性坐起了身,闭着眼睛回忆起今日下午与男人的比试。 虽说鹤之舟没有用出全力,但从对方的剑招中,他仿佛窥见了一些他应该极为熟悉的东西。 这让他有种预感,一旦他抓住那一丝契机,兴许他的剑术,便能够再有突破了。
第150章 番外之相夷篇(五) 鹤之舟花了点时间,将曾经的那一座莲花楼重新建了起来。 虽然木料有了些差别,所以小楼上的吉祥纹无法还原,但莲花楼医馆的小牌子一挂,他便仿佛又回到了陪着李莲花寻找单孤刀尸骨的那几年。 他将自己研究的那些药堆放在二楼,日常除了指点一下包打听的武功之外,还继续着碧茶的研究,偶尔也会学着曾经的李莲花那样,到街边支一个小医摊。 但每次也顶多只看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又回了这座停在府中后院的小楼里。 包打听趴在桌上写着他布置下去的课业时,实在没忍住问:“东家,你怎么好好的院子不住,要住在这么一座破楼里?” 鹤之舟面色淡然地看着账册,手指翻过一页后,才慢吞吞地回他一句:“院子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这小楼虽然漏风,却是我心中的归处。” 一贯人小鬼大的臭小子用毛笔的末端捅了捅有些泛痒的鼻翼,“我知道,这肯定是东家你发家之前,与夫人一起建的破楼。” 鹤之舟握着账册的手一紧,却已经能克服这种泛上心头的痛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怎么,课业写完了?” 包打听顿时不敢再说话,只埋头写字。 傍晚的时候君一鼎过来了一趟。 “东家。”他将飞鸽传书送来的信件递到鹤之舟跟前:“长马刀贺家发来的求援信。” 正切着草药的鹤之舟挑了挑眉:“贺家?是天外云铁那个贺家?” “正是。” 长马刀贺家是匪寇发的家,确实算不上光彩,但这些年渐渐混上了正道,早已是金盆洗手了。 这长马刀贺家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门大派,偏偏几年前意外得了一块天外云铁,刀劈不动,斧砍不破,水火不侵,是一块能铸出神兵的好料子。
126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