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七八岁大的方多病跟十几年后差不多,除了内向了许多之外还是那一副粘人的小狗样。 李相夷有些不耐烦带孩子,但方多病偏偏是单孤刀的孩子,身子又娇弱,再加上有一副他多少还算看得上眼的坚韧性子,渐渐的倒也会逗着孩子玩一会儿。 不过李相夷到底是四顾门的门主,为救治方多病暂留在天机山庄,换得了天机堂无偿为四顾门的一百八十八牢更新机关虽算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但停留半个月也已经是极限了。 故而当方多病完成最后一次治疗,像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之后,也到了他们告别的时候。 这些日子一直没掉过眼泪的方多病送他们离开时呜呜地哭出了声,挨了李相夷好一顿嘲笑,才红着一对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已经在心底认作师父的少年。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李相夷抱着少师剑,慢条斯理地垂首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不点。 方多病从怀里摸出那把木质的短剑,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我练好了百招基础剑式,便可去寻你,拜你为师。” 李相夷丝毫没顾及人家娘亲还在旁边看着,曲起食指便往小不点脑门敲了一下:“什么你啊你的,没大没小。” 方多病鼓着嘴,一时也忘了不久前还因为他的离开伤心欲绝,气呼呼地瞪起了眼。 李相夷本就更喜欢他生气的样子,一见便忍不住翘了嘴角,朝他扬了扬手:“记着就行了,但你若来得太晚,我可是要不认的。” 他李相夷的徒弟,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怎么都得有点他的风范才行。 方多病还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登时便有些着急,但丢下这句话的人已经揽住了一直在一旁笑着的男人,从天机山庄门前的长阶一跃而下,眨眼便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第180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五) 在天机山庄待了半个月后,回到四顾门的李相夷开始忙了起来。 鹤之舟也如他所说的那样将包打听送上了小青峰。 本就对这江湖第一门跟李相夷这位剑神十分感兴趣的包打听几乎立刻便蹬了自家叔父,包袱款款地在鹤之舟的提醒下成了少年门主的手下大将。 随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包打听在四顾门内混得风生水起,连李相夷偶尔跟鹤之舟腻歪的时候都要惊奇地提起一两句。 尤其是包打听入了门后,他发现了门内许多他原先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不单只有门内的恩怨情仇,还有镇子里的,甚至还有远方递上来求援信的那些人的各种小道消息。 李相夷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去打听的这些,明明自己交代给他处理的琐事已经够他忙的了,嘴巴还常常骂着他没半点人性,奴役他一个小孩子家家。 不过他也不得不说,有了包打听之后,平日里许多未曾在意的东西被重新点出来放在了台面上,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么懂得人心。 目无下尘。 李相夷看着那些递上来的东西,在最初想要杀人的怒意过去之后,脑海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他出了江湖后,结交过许多人,也帮过许多人,得罪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因为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心中的志向上,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最初出于同样理念聚集在一起的他们这一帮人理当如他这般,从始至终地将这份信念铭刻在心。 锄强扶弱的这一路他看过许多的风景却从未为之驻足。 站在了无人企及的巅峰却因为他攀爬得实在太快,太轻易,而未曾将这巅峰放在眼中。 他总是走在人前,自以为是引领者,却从未看过被他抛在身后的人。 李相夷的天资太过绚烂,是江湖中最明亮的那颗太阳。 却也因为过于耀眼,渐渐叫逐日的人忘却了他原本的模样,也忘却了自己的模样。 志同道合的同伴私下饮酒时对他到处得罪人的埋怨。 新收的门人没有想着锄强扶弱,倒扯着四顾门的大旗大包大揽,反因为能力不足害了一地的百姓。 求援后救下的人最后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惩恶扬善,而是反而活成了他厌恶的模样。 甚至受四顾门庇护的商户,也因为四顾门的大方,在一些日常用品上偷偷地抬高了些价格。 李相夷的眼中从来都只有远方,所以落在背后,那些为他所信的人便仗着他的轻忽肆无忌惮。 在看到这份厚厚密卷的当下,李相夷是真的想将这些人一一找出来质问,问他们是不是当他这个江湖第一是个死人。 甚至若这是密卷中所展露的问题不是那么多,他现如今已经提剑杀上门去了。 但渐渐的,更多的委屈从心底里泉水一样地涌出来,甚至让他对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产生了质疑。 他想丢下这份密卷,但最终却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随着他一起,在呼啸的风声中来到了小青峰的山脚下。 莲花楼厨房打开的窗台冒出了一阵阵热烟。 他远远便看到一身素衣的鹤之舟正系着攀膊,握着铁锅翻炒,锅底窜起的火焰在那个瞬间将男人的脸跟手臂的皮肤都映成了暖色。 很快香气便从厨房中传了出来。 李相夷并未发现自己攥着密卷的手已不再紧得发白,他抿着唇快步推开了莲花楼的门,将密卷丢在桌上便朝着正将这一道回锅肉装盘的鹤之舟走去。 炒勺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被抱了满怀的男人下意识地抬手拥住了怀中的少年。 他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用内力勾住放在一旁用来净手的帕巾,随意地擦干净手后,才抚着怀中人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李相夷抿了抿唇,只是收着手上的力道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鹤之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侧着脸一边亲吻着他的耳朵,一边又问:“发现什么了?” “你早就知道了?”李相夷没由来的重新燃起了怒火,霎时间便收回了紧拥着他的手,从这个怀抱里退了出来。 鹤之舟在心里道了声遭,连忙反制住少年的手将人拖回怀里:“不要胡思乱想。” 他贴上前吻住那两片被这人紧紧抿住的嘴唇。 李相夷不愿意松开,他便只是用柔软的嘴唇在紧绷的唇线上轻轻地蹭着,吮着,并不着急地,一下又一下地软化着因为伤心而闭紧的牙关。 终于那个对他心软的少年郎被他哄了回来,探着舌尖急促地勾住他,寻求抚慰一般地汲取着他的气息,半晌后鼻腔中才发出几声难耐的轻哼。 鹤之舟结束了这个吻,将他重新搂回怀里。 李相夷趴在他肩上舔了舔被吻得发烫的嘴唇,瓮声瓮气地肯定道:“你早就知道了。” 虽是一样的话,如今这番却已是笃定,连声音的尾巴都带着些气鼓鼓的,但也没了方才那股要与他分辨个清楚的怒火,只剩下催促他快些解释的暴躁。 “你这样说,我有点冤枉。”鹤之舟摩挲了一下他的背心,声音中带了些许笑意。 李相夷难受得纠成一团的心口因为这点笑意好受了些,他用手指抠着男人的腰带,告状一般地将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低声说出来。 说到最后,甚至声音中都带了些许颤抖。 若是换个人,他定然不愿袒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但眼前这人是鹤之舟。 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鹤之舟。 所以话说出口后,他反倒倍感委屈地红了眼眶。 鹤之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一样地蹭了蹭他的鬓发,声音平和道:“这世间许多事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人生在世,诱惑实在太多了,志同道合的好友可能因为很小的一个争执便产生分歧,受了恩惠的弱小之辈也随时可能因为贪念对你反咬一口,这些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且在他看来,四顾门会有这些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少年太过于信任作为二门主的单孤刀。 对于想要利用四顾门来复国的单孤刀来说,门中漏洞越大,于他而言才越有可趁之机。 李相夷不是真的不懂这些,他行侠仗义的这一路见过太多,只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曾去查过门内的情况。 鹤之舟又拍了拍他:“你也是第一次做门主,犯些错,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又没酿下什么大祸,你这般聪明,改正便是了。” “可我是……李相夷。”少年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惊才绝艳,天下第一的李相夷怎么会犯错,怎么能犯错? 男人却怜爱地亲了亲他的眼角。 “李相夷也只是普通人。” “还是个仍未及冠的少年郎。” “他当然会犯错,但他也能改正,能吸取这些教训,成长成更强大的李相夷。”
第181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六) 在那一日之后李相夷愈发忙了起来。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肉眼可见地成熟了起来,沉稳的眉眼收敛了些许锐意,瞧着竟有了些许往后的淡泊。 夜里睡觉的时候鹤之舟总是忍不住询问他这一日做了些什么,听着他最开始带了点不耐烦,后面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又找了谁的麻烦,取缔了哪个商户,还有一些包打听那里得来的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他摸着那头柔顺的长发,感觉到他日益成熟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未曾改变的赤子之心,低头将吻落在少年的眉心。 这样带着爱意的亲吻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李相夷这些时日的负面情绪。 以往他总是更喜欢更亲密一点的亲吻,但如今却变得有些依恋这种不带情欲的珍惜。 除了李相夷之外,如今在为这位少年门主处理门内事务的包打听也偶尔会给他传来一些消息,尤其是关于单孤刀跟云彼丘的。 云彼丘为人有些清高,大概是因为除了习武之外本身还是个读书人,故而他虽与门内教众感情不错,却不常能说到一处,更多的时候主要都在负责门内的情报,是四顾门内军师型的人物。 这段时日里倒没什么突出的,只偶尔会望着一张红色的丝帕微微失神。 包打听查出那条帕子的料子像是西蜀那边的,但上面刺绣的针法似是来自于金鸳盟,很可能便是角丽谯的。 只是他也没查探出来云彼丘何时与角丽谯有了交集,总归不会是近段时日。 至于单孤刀。 这位伪君子对改革了四顾门记账方式以及接手了一部分情报渠道的包打听充满了敌意,尽管明面上依旧是一副宽和大方的模样,但包打听还是从他隐晦的一些试探跟眼底流露出的恶意发现了这一点。 这让他忍不住将许多精力放在了调查单孤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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