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诵见姜文焕已经认出自己,当即向对方行礼,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舅爷爷”。 殷诵对舅爷爷说道:“诵儿不死,是有贵人出手搭救。这却不能成为杀人者免除罪名的借口。” 姜文焕无言以对,他终究是十分对不起这个外孙。 殷诵瞧出姜文焕对自己怀有愧疚之情,当即敞开和姜文焕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孙儿这次来东鲁,是想借舅爷爷东二百诸侯之势,鼎助父亲报仇雪恨、代纣为王。” 姜文焕心头微微一惊,倒不是十分惊讶。 姜文焕半点不知道阐教力鼎武王伐纣,周室代商这件事。在他看来,他的姐姐生前是殷商王后,两个外甥也是上了玉牒的太子、王子,这天下的王位合该是大外甥殷郊的。 姜文焕原本做的打算,就是将纣王斩杀后,设法将殷郊从昆仑山上弄下来,推他当大王。 姜文焕上下打量着面前比殷郊、殷洪更像姜王后的少年。他吐了一口浊气道:“你便是不说,你父亲来了,我既是要昭告三军,以他为主帅,向暴君复仇。” 姜文焕仔细想着,若是殷郊登基成为国君,他手下这些部将俱能得一份“从龙之功”。想来,这些混账能更卖力去闯那早该死的游魂关。 殷诵却摇摇头,不同意姜文焕的计划:“舅爷爷先不要这般做。如今,西岐因为武成王一事,正着了朝歌闻太师的眼。” “闻太师已经先后派了两拨人马,征讨西岐。可惜都是亏本买卖。” “我曾在闻太师帐下做事,知晓这位老爷其实是个火爆脾气。如此受挫,必然加大对西岐的进攻力度。” “常言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时正是东鲁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殷诵将游魂关外的局势变化,一一讲述给姜文焕听。 姜文焕心道,哪里来的“常言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句话他就不曾听过。 不过这八个字一听就十分有寓意,姜文焕没有对这句话提出质疑,免得让自己显得没有文化,叫外孙瞧不起。 姜文焕不禁和外孙密谋起来:“如此说来,我现在应该退兵,让西岐去消耗朝歌的兵力?” 殷诵再次反对:“舅爷爷万万不可如此。当年南伯侯就是瞧着舅爷爷起兵,他那边才顺势举了反旗。如今,舅爷爷突然偃旗息鼓,鄂顺必然怀疑有诈。他从三山关退兵或许不可能,但是一定会收缩攻势。” “如此一来,朝歌的压力大减。闻太师便可以集中兵力进攻西岐。西岐再是厉害,也是独木难支,很快就会败下阵。” “舅爷爷应该知道,西岐如今堪称天下最富足的州府,说它是一个大粮仓都不为过。朝歌得了这个粮仓,下一个要对付谁,就不用外孙说了吧?” 殷诵半真半假地向姜文焕剖析将全部压力丢给西岐的坏处。他是半点不提西岐受困,一定会有阐教的仙人出手。仅凭闻太师之力,想要西岐输,根本不可能。 东鲁谋反谋了十几年,早就兵困马乏、对战事十分厌倦。殷诵刚刚在军营中兜了一圈,发现军纪着实堪忧。 身在前线的将领、士兵已然如此,后方的文臣、平民就更不用说了。 殷诵立刻意识到,此时让东鲁的军队退兵回老家去,以后再想把他们拉扯出来,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说不得,姜文焕这边刚刚退兵,朝歌那边得了风声,立刻派来天使,将诏安的圣旨送到东鲁,传遍整个东域。 到时候,他这位舅姥爷能不能压下东鲁的贵族、整个东域二百小诸侯对“和平”的向往,就难说了。 姜文焕在殷诵的言语引导下,立即意识到西岐若是被朝歌踏平,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东鲁。 闻太师憎恨西岐收留了武成王不假,可是若不是武成王从朝歌叛逃,闻太师早就挟着镇压东海平灵王的气势,从陈塘关外一路南下,将他们这支反军一块儿平了。 “如此说来,退兵确实不可取。”姜文焕皱眉道。他挑开眼向殷诵看去,“这要如何保存势力?” 殷诵立即说道:“不过是‘虚张声势’四个字。舅爷爷多多佯攻游魂关,一来叫朝歌不敢动东路的兵力,二来也能鼓舞鄂顺继续与三山关火拼。再者,日后父亲登基为王,要招揽西岐与东都,面子上也能好看些。” 姜文焕听殷诵讲得头头是道,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似乎忘了北域这一块。” “哦。”殷诵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下。但是为了安姜文焕的心,他还是选择坦白:“北都世子崇应鸾视我如……嗯咳,亲孙子。” 姜文焕:“……”=_= “若由我去游说北都,绝对没有问题。”殷诵眼睛往两边瞥了瞥,说话的语气倒是十分的笃定。 姜文焕对这件事不予置评。他姑且信了殷诵的话:“我需要同你父亲、叔父仔细商量这些。” 殷诵立即说道:“舅爷爷只说这些是你主意即可。父亲在仙山上修行十多年,如今只想报仇,不想继承王位。” 姜文焕微微皱眉:“那你二叔呢?” 殷诵回道:“二叔虽然不曾明说,但是我看得出,他只想让父亲当大王。他自己也是不想称王的。” 姜文焕不禁沉吟了起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在仙山上修行做仙人,与在人间做帝王,两相比较哪一样才是更好的。 姜文焕对殷诵心怀愧疚。眼下殷诵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让姜文焕做那等丧心病狂的事,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莫说给殷诵“背锅”,将这些谋划全算在自己头上。就是殷诵要求姜文焕交出东鲁四十万兵马给他,姜文焕都未必不会答应! 两人谈好事,姜文焕当即要请殷诵陪他喝酒。殷诵觉得这玩意伤肝,婉拒了。 殷诵在和舅姥爷商讨日后东鲁形势的走向,外边殷郊与殷洪没有半刻闲着。他们两人被元帅姜文焕亲自领入营帐,此时身份已经在军营中传播开来。 姜文焕当年起兵,发出的檄文中列数了纣王种种暴政,尤其细说了姜王后惨死、两位王子被推出午门差点斩首这两桩。 那篇檄文写到这两桩事上,真可谓是声声涕泪,句句泣血,叫人读了无不动容。 不过盏茶功夫,东鲁军营已经传开了消息:当年差点被暴君斩杀,东鲁姑奶奶诞下的两位殿下从仙山学成归来,到他们母亲的娘家来了。 殷郊和殷洪借着这趟风的便利,很快找到了姜文焕口中的,外祖母娘家仅剩的血脉。 此人姓屈名觉,是东鲁一等大贵族的族长,是姜文焕帐下一员猛将。 殷郊和殷洪找到屈觉帐下时,这人已经接到消息。屈觉对殷郊和殷洪出现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意外。 屈觉不知道十二年前,他亲手扔进木盆抛入东海的男娃尚活在阳世。但他对这件事丝毫愧疚都没有,反而看到殷郊和殷洪的时候,一脸的仇恨。 殷诵走出营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二叔与一名十分强壮的将士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殷诵立即猜到,这名将士就是当年掳走自己的恶徒。 殷诵不禁在心底摇头。殷洪作为昆仑山的炼气士,想要打死一个凡人再简单不过。 殷诵看得出,殷洪是顾忌东伯侯的母亲,才没有下死手。在殷诵看来,这是极为不明智的。 殷洪理应要么下不去手,就当看不见屈觉;要么就下死手,一绝后患。 如殷洪现在这般扭扭捏捏,看着是他教训了屈觉一顿,但是他堂堂炼气士、仙人还要和一个空有蛮力的凡人将军滚做一团,这分明是在抬举屈觉。 另一方面,周围看热闹的将士会根据屈觉的实力,推断殷洪的本事,觉得殷洪在仙山修行十几年,竟然连一个凡人都斗不过。 殷诵环顾四周,见周围有好事起哄的,也有许多想要拉扯劝架的。殷诵敏锐地观察到,那些看似中立的将士,其实多是站在屈觉一边,反而对殷洪很是气愤。 殷诵没有为此气恼。屈觉和这些将士一起追随姜文焕反叛,生死与共十数年。这些将士有维护之情,理所当然。 殷诵更是明白,以殷洪的脾气,绝对不能容忍屈觉好端端地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长此以往,必然影响殷郊与殷洪在东鲁军营中的声望。 殷诵不会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 他回头,冲黄天祥使了一个眼神。 黄天祥心领神会,脚下飞步冲入斗殴中的两个人中,一把抓住屈觉扔到殷诵面前。 黄天祥刚刚在帐外听得明白,正是这厮狠心想要害死殷诵。因此,他将人抓到殷诵面前还不解气,左腿接连两下踹在屈觉膝弯处,叫他吃疼受不住,跪在殷诵面前。 屈觉自然不肯向杀父仇人的孙子下跪。他想要站起来,但是黄天祥已经伸出左手,死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难以起身。 殷诵任由黄天祥作为。四周不论是起哄的、劝架的,或是不作言语的,齐齐向殷诵聚来。这些人待将殷诵团团围住,下一刻七嘴八舌地指责殷诵、黄天祥,指谪他们两个小儿竟然如此羞辱为东鲁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 殷诵丝毫不为周遭的言语攻击而动容。他抬眼,向父亲和叔叔看去。 殷郊伸手将殷洪从地上拉扯起来。两人看着四周的喧闹,也没有想到只是让屈觉这个祸害向殷诵这个受害人下跪,竟引出这般的事态。 殷诵瞧出殷郊、殷洪已经看出,他们在东鲁的处境。 他轻轻勾起唇角,低下头直截了当地质问屈觉:“是你在我三岁的时候,将我从侯府掳走,扔进东海自生自灭?” 屈觉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却是十分骄傲的模样。其实当年事发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将领知道了他做的这桩事。这些将领中不少就站在这里。 当年前代东伯侯受诏前往朝歌,陪同的可不止有屈家的子弟。这些将领现在为他说话,何尝不是与他同仇敌忾? 只不过这些人没有他的气概,不敢当着东伯侯姜文焕的面,说出真心罢了。 殷郊站在人群里,瞧着屈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做派气得不轻,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厮。但是周遭的情形,更是让殷郊心惊。 殷洪没有殷郊想得那么多,他随手拔了一支长枪就想把屈觉这厮一枪捅死。 殷诵这时候说话了。他微笑着对屈觉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要为你的父亲、叔叔报仇。虽然我那时只是一个三岁的蒙昧儿童,但是你杀我,等于绝暴君的种。” “但是众所周知,我虽然是暴君的孙子,却和他有着血海深仇。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向暴君复仇。” 殷诵笑着看向屈觉:“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 屈觉不禁一愣,暗道面前的小子倒是很有胸襟。可惜他不会被对方这些好话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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