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诵却知道,这一次恐怕要等很久很久,他才能见到哪吒。再相见时,两人极可能站在敌对的两方阵营中。 “我好想哥哥啊。”殷诵拿出那只恶鬼面具,在盈盈月光下,这张面具透出一股浓烈的阴森气息。 殷诵用手指戳了戳恶鬼面具的两边脸颊:“要不,过两天等哥哥消气了,我偷偷跑去西岐看他好了。”他偷偷地去,再偷偷地回来,不让表哥发觉,就可以了。 殷诵仰头看天,不禁蹙眉抱怨起来:“师叔怎么不派哥哥来抓我们呢。” “原来你竟是巴望着我来捉你们一家子呢。” 这时,一个殷诵极为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殷诵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很担心姜子牙派出哪吒来捉他们的。那样哪吒肯定要和他的父亲、叔叔打上一架。 他的表哥哪吒虽然十分厉害,在阐教三代弟子中堪称无敌一般的存在。但是父亲和叔叔这趟下山,广成子、赤精子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几乎把桃源洞和云霄洞都掏空了。 他的父亲和叔叔,两人身上法宝着实不少。殷诵还是很担心哪吒在殷郊、殷洪手底吃亏的。 下一秒,殷诵陡然反应过来,说这话的人正是他此刻想念的哪吒。 殷诵惊了。他慌忙起身,站在台阶上左顾右望。没瞧见哪吒。 殷诵连忙走下台阶,转身往屋顶上看去。 哪吒正蹲坐在瓦顶上,往下方的殷诵瞧过来。明亮的月光照在哪吒的眼睛上,折射出无机质的冷漠光感。 殷诵脸一红,窘迫道:“哥哥,师叔让你来找我们啦?” 哪吒冷笑轻哼。他本是十分恼火的,但是白日里他在东鲁军营中瞧见殷诵戴着恶鬼面具,又看到殷诵亲自报了昔日的怨仇,好赖没有堕了他这个一手拉扯殷诵长大的表哥的威风。 方才,哪吒又听到这个小没良心的自言自语如何想念他,于是哪吒满满的一腔恼火“倏地”平复了下去。 现在,哪吒居高临下,瞧着殷诵胆怯、窘迫的模样。他除了故作高冷冷哼,多余恼火的事情这会儿是一点都做不出来。 哪吒跳下屋顶,落在殷诵身侧。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瞥着殷诵,轻哼一声。 哪吒清楚:火气没了是一回事,不高兴的态度还是要充分表现出来的。不然,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一定会上梁揭瓦,指不定哪天就蹬鼻子上脸了。 哪吒这回追来东鲁,可是十分的波折。 四天前,哪吒在西岐南城的军营守了一整晚的营房,一夜无事发生。天色刚刚放亮,哪吒正要放松一些,就被王府派来的小臣传达的命令给弄懵了——王府那边竟然命令他立即出城,将逃走的殷郊四人追回来。 白天的时候,哪吒就觉得殷诵四人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四个家伙直接叛变了! 哪吒起初不肯相信殷诵竟然有了爹就忘了他这个表哥,独独将他抛下。 哪吒没有听从武王的命令,只当是王府这边搞错了。他急匆匆地赶回城西的豆腐店,结果只看到两个伙计和一只猴。 殷诵“假惺惺”地留了一封信,放在哪吒的卧房内,向他“狡辩”他们一家子只是单纯地去投靠东鲁舅姥爷了,“不想从底层做起”。 殷诵在信中安慰哪吒,让他尽管安心呆在西岐,不必为他们担心。 哪吒都要被这些话气笑了——他担心他们个屁! 哪吒当即放出风火轮,向东鲁的方向紧追而去。 哪吒自信以风火轮的速度,一定能在这四个混账抵达东鲁前将他们拦截住。 不想,在黄河之上,哪吒碰上了广成子和赤精子两位师叔。两位道人在缭绕的云层里看见哪吒,当即向他招手呼唤他。 哪吒瞧出这两位师叔分明是往东鲁去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哪吒连忙应声,来到师叔们面前,行礼试探两位师叔这次下山的目的。 待广成子和赤精子告知他,他们是去捉拿殷郊、殷洪回去,让他们向武王、姜子牙赔礼道歉时,哪吒心头一个咯噔。 哪吒连忙昧着良心替殷郊、殷洪辩解了几句:“昨日,殷洪在城头上,受了朝歌总兵张桂芳的恶气。想来是一时想差了,他们兄弟才会离开。” “再者,东鲁而今高举伐纣义旗,与西岐这边可谓盟友。两位师兄前去投靠他这位亲娘舅,也没什么不对之处。” 哪吒说这些,是一片好心。他却被赤精子当面冲了一句。 赤精子黑着脸质问哪吒,他赶得这么急,是不是同殷郊、殷洪一般,要去投靠东鲁。 好在广成子拉住了赤精子,从中调和了两句,才让赤精子止住火气,没有发到哪吒头上。 但是赤精子不乐意和哪吒多说一句,转身驾起腾云就走了。 广成子无奈地看了哪吒一眼,安抚了他一句。随即,广成子腾云驾雾追上了赤精子。 哪吒目送两位道人远去。他暗道一声晦气,继续埋头赶路。结果,哪吒刚刚要从朝歌城头上飞过,又遇上了这两个老道士。 让哪吒吃惊的是,这两个道士分明在返回的路上。广成子和赤精子非但没有捉回殷郊、殷洪,两人与之前相见时相比已然换了面孔。哪吒瞧着赤精子竟觉得这老古板脸上隐隐透出一份喜意。 两位道长的前后变化,让哪吒疑惑不已。偏偏这两位道人又在云层上呼唤他。哪吒暗自骂了一句,只得再一次拜见他们。 赤精子不复之前戾气,竟然慈眉善目地劝说起哪吒,要他转头回去,不必追赶下去:“殷郊和殷洪此去东鲁,有不得已的苦衷。回头我与师兄会去支会姜子牙。哪吒,你且放心回去吧。” 哪吒自然不乐意听从赤精子的安排。既然广成子和赤精子都要轻轻放过违抗师命的殷郊和殷洪了,他这个隔壁山头的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去把那对兄弟押回西岐。 他的重点一直都是殷诵! 哪吒从西岐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磨牙发誓,这次抓到殷诵,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小子一顿,让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屁股开花! 没想到,他被广成子、赤精子绊了两次脚程,完全慢了下来。他刚刚飞出朝歌,就被姜子牙派出来的五通神给缠上了。 这五个鬼只知道听命行事,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哪吒继续追赶下去。大有哪吒想要违抗姜子牙的命令,那就把他们的魂魄打碎了,从他们的“尸魂”上踩过去。 哪吒再如何也做不出伤害同门的事情。他又想到此前两次遇到的广成子和赤精子。哪吒思来想去,最后答应五通神返回西岐。 回到西岐后,五通神就要拉着哪吒去见姜子牙。但是哪吒想着自己先前领的是武王的命令,如今回来反而绕过武王,去相府回禀,着实不合规矩。 哪吒天资聪慧。他本就跟着表弟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加上这两个月里,他在军营整日看着旧勋与新贵两个派别互相别苗头,他对这人间官场已经有了颇为深入的了解。 哪吒明白得很,自己若是顺了五通神的意思,直接去见姜子牙,且不谈武王姬发对此有何想法,一定有人将这事抓做把柄,背后编排姜子牙依仗仙界势力,不将武王看在眼底。 五通神都是一根筋,哪吒直接说不去见姜子牙,他们肯定要胡搅蛮缠。好在哪吒机智,临时编排了一个需要回去清洗,好去见丞相的理由,打发了这五个鬼。 五通神见哪吒已经回到西岐,且答应去拜见姜子牙,不疑有他。五个鬼欢欢喜喜地回去丞相府复命去了。 哪吒的确回到豆腐店,将满身的风尘尽数洗去。但是穿戴整齐后,他没有前往相府,而是叫上白面猿猴,一起去了王府。 殷诵在信中已经说明,白面猿猴原本就是姬家的传家宝。他们这一次去东鲁,就不带着它了。希望哪吒能代为交还这只灵猴。 此时是下午。哪吒到达王府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四公子旦。 姬旦手里搂着好几卷公文。哪吒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抬头往这边街道看过来。 姬旦先是留意到哪吒,而后注意到他肩膀上蹲着的白面猿猴。姬旦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颇显古怪。 哪吒之前就是没有及时询问殷诵,导致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跟着殷郊他们俩兄弟跑了。 吃一亏长一智,哪吒再不敢疏忽,立即上前询问公子旦怎么了。 姬旦往白面猿猴看了两眼,摇头说是他许久没见到猴爷,还以为它被大哥弄丢了。 八年前,伯邑考带着白面猿猴入朝歌,想拿它与另外两件西岐祖传的宝物换回自己老爹。这件事伯邑考的弟兄都知道。 后来文王父子仓皇逃出朝歌,匆忙之间来不及收回白面猿猴,便将这位猴爷留在了殷诵身边。 此前姬旦几次去豆腐店,都不曾见到这只白面猿猴。姬旦还当这猴爷被哪吒、殷诵带去了仙山,舍不得下山来了。 “如今看来,不是老祖宗舍不得下山,是它老人家不乐意见我们这些不孝后人。”姬旦语带羞愧地对哪吒说道。 哪吒只以为姬旦是在惭愧当年伯邑考要拿猴爷当礼物贿赂纣王一事,哪里晓得除此之外,姬旦还有猴爷分明已经认出殷诵是姬家的血脉,他们大大小小一大家子竟然一个都没瞧明白,当真没用的感慨。 简短几句话过后,恰好王府的护卫将军武荣走了出来。哪吒便和公子旦简单道别,转身向武荣走去,由他带进了王府。 哪吒见到武王,将自己半路上,被师叔姜子牙的徒弟拦截,只得回返的经过禀告了上去。 武王告知哪吒不必在意:“孤已经提前在相府那里得知了亚父的安排。” 哪吒不知道,武王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正在惋惜,竟然没让哪吒追赶上殷郊等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东鲁。 当真是,君王心,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 哪吒见武王表现得平平淡淡,心头一松。 哪吒十分清楚,上边元始天尊已经发话,整个阐教都要为武王伐纣这件事提供助力。他也十分欣赏和敬佩武王的为人,衷心不愿意武王与姜子牙,与阐教产生隔膜,离了心。 比起哪吒没能追赶上殷郊四人,武王同姬旦一样,对终于肯来见自己的猴爷兴趣更大一点。 武王特意吩咐伺候的小臣,为这只白面老猴端来新鲜的水果。 猴爷却很不买账,十分的放肆。 这老猴不仅捡好嫌丑,一点不肯用王府给他准备的水果,还伸出两只爪子抓起果子,就往武王身上砸。 武王脾气当真好,接连接住几个果子,轻轻地放到桌上。 这猴子却是得寸进尺。它看到武王把他接住的果子都放到了桌上,竟然发起怒来,一把抱起装果的篮子,就要劈头盖脸地往武王那边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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