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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个角度，这让夜枭松了口气，他已经不想再花时间教训所有人，拿出五个铁罐不是在排挤终极人，而是在给他妈的夜枭本人脸色看，而夜枭这辈子都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他拿起了自己的一份食物，还有卡尔的那一份，径直走到了卡尔的床前。 “…………” 任何一个人，如果能看到此刻垂头丧气的卡尔，他们一定会惊诧，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将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终极人变成了现在的这番惨样。如今，这个垂着个脑袋的男人就像是被雪橇挤过了后腿，挣扎着蠕动却最终放弃了追赶的猎犬，他的皮毛不再油亮，他的面庞不再富有生气，那些没融化的冰碴儿就布在他的头发上，没来得及落下。 夜枭替他掸掉了他头发上的冰霜，不仅如此，他还顺便搓动了一遍卡尔的指尖——天气真的很冷，所有人的血液循环都很差，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明早醒来时发现卡尔因为没有注意到肢体末端的保暖而他妈的又坏死了一截。“你指望我喂你吃饭吗？”与他粗暴的动作形成鲜明映衬的，是夜枭呵斥一样的嗓音。 这让卡尔又抬起眉毛来看了他一眼。那深蓝色的眼睛如今看上去又空洞，又沮丧，却仍旧会让夜枭想起在更加安全的时候，氪星之子透过它看人时所拥有着的那么一股迷人的魅力。 如今，落魄的氪星之子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地拿起放在桌旁的罐子开始喝汤。第一次拿起来的时候，因为太烫，他差点失手把它打翻，但是夜枭动作更快，他眼疾手快地将它抄了起来，放回到桌上。 “还有两天，我们就到加拿大了。”他这么说着，在享用自己的晚饭前，率先检查起了卡尔的伤势。这同样也是夜枭的习惯，就好像他会在每次吃饭前先检查一遍那几只岁数大了的狗的爪子，确保它们每一只都能够承担得起明天的工作。这是一个好的狗主人所应当承担起的那一种责任。虽然很明显，如果它们中真的有哪只狗掉队了，夜枭也同样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它。 但是至少在它们仍旧是他的狗的时候，他会好好地照看它们，小心地剔掉它们爪缝里的冰碴儿。 他很受那些狗们的喜欢。他是个好主人。 而现在，他正在忙着查看终极人的伤情。 “它很痛。”当他碰到那已经发黑的伤口时，他听到终极人小声地说，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只有在这种大家都在的时候，他才会尤其地顾及脸面，不会对着夜枭大喊大叫。“我觉得它就跟没了一样。”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终极人已经痛得开始说不出话了。 毕竟，终极人的这只伤脚确实就跟没了一样。 如果终极人是一个人，那么夜枭一定会告诉他，他的脚已经快要坏死了，他会建议他们尽快进行组织的切除手术，打消掉终极人对于他那只脚还能走路的全部幻想。 但是他是终极人，他是氪星人。所以，“会有氪石的。” “我希望是这样。”卡尔这么小声说，他又仰起头，喝下了一口肉汤。在这个过程里，他吃得很吃力，非常对不起夜枭坚持要平分的食物和藏起来的罐头。但是夜枭明白。 当一个人的脚痛到快要坏死的时候，哪怕他确实饿得要死，他也未必会真的想吃什么东西的。 “还有两天。”他再次说，这次，他比之前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许诺。 “……可能吧。”卡尔恹恹地说。“你知道吗，夜枭，这事都怪你。” “都怪我？” “对，都怪你。” 谁让你决定在阿拉斯加和汪达尔开战的。他咬着牙缝说，还有，你没带氪石。 你他妈是个王八蛋。卡尔总结。 就是这样的发言，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的，让夜枭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好笑。 “你还吃吗？”他说。 “……”不。卡尔躺了回去，他将头扭向了一边。“那是我的。” “那当然是你的。” “只能是我的。”他咕哝着。 “是你的。”夜枭同意。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卡尔的神情重新变得轻快了起来，虽然很快，他就又因为疼痛而皱起了眉。 “我宁愿我们在雪地露营，我的脚他妈的现在就好像有无数根刺在刺一样。” “可能是血液循环不好，”他是指另一只脚，当然。 就让卡尔以为他两只脚都是完好的吧。 “你想让我帮你按一下吗？” 这让卡尔想了一会儿，不过，“算了。”他翻了个身，恨恨地说。“等到了加拿大我再和你算账。” 等到了加拿大我再和你算账。 虽然等真的到了加拿大的时候，很明显，每个人都因此而变得高兴，以至于有些人甚至兴奋到好像忘却了之前说好的某些东西了。 夜枭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他释放了那些被他们赶了一路的狗，让他的下属们替它们找到一户好主人。 他们又成为了让整个世界闻风丧胆的犯罪辛迪加。 而那个时候夜枭还不知道。 某个冥冥之中的契机近了。
第13章 还有两个小时，倒计时将会走向终点，能量体将会恢复稳定。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叩击，世界就会在嘭的一声脆响中迎来最后的终结。 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时刻，也是一个不由得让人想要去庆祝的时刻。毕竟虽然胜利的美酒永远是在尘埃落定以后来得最为美妙，但是这次行动结束后的庆功宴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有机会参加。考虑到这一点，或许提前一点的庆贺也不是不可以被允许的。 夜枭最后一次拨动了激活装置的顶针，手指修长，沉着有力。鲜明的蓝光如他预期那般倾泻了出来。在确认了一切都在计划中后，即使是这个素来以泰然自若著称的男人也还是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他想要来一根烟。 就好像是他在亲手结果了父亲和母亲，了结了自己弟弟性命的那晚，他走进父亲的办公室，拉开抽屉，翻出的属于父亲的那一根卷烟。骆驼牌，不贵，是既符合集团总裁应有的地位，却又微妙的透露出几分穷酸的，颇能代表韦恩家当时处境的劣等香烟。而当他第一次点燃香烟，浓烈的烟雾倒灌进他昏沉的肺部，强烈的刺激感像是要将人逼出眼泪般占据了五官。他还记得那种令人作呕的反胃感，在他试图吸入第二口时，某种辛辣的东西顶撞着他的咽喉还有鼻腔。 “您不必非要如此。”站在他身后的阿尔弗雷德说。 “或许。”他一边用手背抹掉了在那个瞬间涌出的鼻涕眼泪，一边继续将卷烟坚定地凑到了嘴旁。“走开，别管我。” 他对抽烟的偏好，倒并非是出于某种对肺部造成损害的自我伤害式的情有独钟，如果坦诚来讲，他或许只是喜欢在那一刻，某种有力的刺痛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滚烫的烙痕。科学研究表明，气味永远是人类最难回忆起的五感之一，然而那种味道却是始终来得无比的鲜明，对于夜枭来说，那是一种强烈到无法错认的，蓬勃的掌控感。 他想来一根烟，就好像他在父亲的书房，他在利爪离他而去，他在静静地睡着的终极人旁边时做的那样，静静地抽上一根烟。而事实也是，他确实伸出了手，打开了左手边的侧后方，一个卡手到不适合存放任何救命道具的不常用的小格子。在那个格子里，放着他从近三十年前保留至今的一小包香烟，而他也知道，那里面会有着最后一根，宛如奖励一样，会将他迄今为止遭遇的所有的一切都铭刻进他的身体的，珍贵的香烟。 但是，他的手指却抓了个空。 那是一种对于夜枭来说不常有的预期的落空感，所以有那么一刻，即使是他也不由得为此陷入了一点迷惑，他又用手指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会儿，宛如神游一般地陷入了几秒钟的沉思，才终于想起就在几个月前，他曾经命令阿尔弗雷德处理宅邸里所有跟烟草有关的物品。 “他的鼻子很灵。”阿尔弗雷德说。 “可能是因为氪星基因。”托马斯平静地将道格拉斯抱了起来，替他换上了尿布。“终极人五感也很灵敏。” “这是件好事——我把宅子里所有烟草或者和烟草有关的制品都清理掉了，但是有一盒可能需要您亲自处置一下。”他看到了那条被递到自己面前来的战术腰带。“您需要把它也扔掉吗，托马斯老爷？” 那甚至不能够算是什么可以被吸取烟草。 它是一个纪念品。 在他怀里的道格拉斯却已经因为那常人不可能闻到的淡淡的烟草味再次开始了啼哭。 “对，阿尔弗雷德。”于是，忙着轻言细语地哄着孩子，试图用手里的猫头鹰镖重新将孩子逗得开心起来的托马斯最终冷淡地说。“扔掉它，不用再问我了。” “……” “……” 一、二、三、四、五…… 算上坐在地上，看模样才刚一岁不到的第六个。 他和夜枭生下的六个孩子全都在这里，一个两个三个的，仰着个头，眼睛明亮中透着几丝谨慎和不安地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齐齐地望着他。 就是眼下的这个场景，让卡尔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 他应该说些什么吗？他必然应该说点什么，因为倘若他什么都不说的掉头就跑，那么回头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要变成终极人不战而退的糟糕传闻。堂堂终极人居然会怕自己和夜枭生的小孩子，这种事跟谁说不都会是他妈的笑掉大牙。可是倘若让他开口…… 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就那么茫然地看着这群小孩，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有多大，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有什么偏好，有什么爱好，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算是一个“父亲”对“孩子”应当说的合适的话。 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什么人像是父亲那样认真地同自己讲过话，飞船里乔-艾尔的录音或许可以算作一个，但时间不长，说到底也只是一连串的训诫还有教导；约翰尼··肯特向来喜欢对他避之不及，如果他们什么时候正面对上，双方也永远都只会做出恶狠狠的瞪视或者强取豪夺的威胁；从来都没有什么人真的在他面前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和子女做出过任何可供参考的交流；而等到他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爸爸，他也没有真的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打过交道。 “他们自己就能长大然后到处乱跑。”他还记得在第一个孩子生下没多久后，夜枭问他想不想知道孩子的近况，他是怎样没耐烦地回答说。“所以他们长成什么样又关我什么事？我很忙的，没时间管他。” 这句话其实倒也并不能说是完全的不负责任，因为据卡尔所知，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多的生物会在子嗣诞生后径直走开，他们强大的基因令这些孩子即使离开了父母也仍旧能安全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论基因，卡尔的基因自然是最好的。他既然已经成为了这种优良基因的提供者，自然，也就不必屈从于那些必须要父母照顾才能长大的劣等人类设置的关于亲情伦理上的规定。他的脑子很清楚，在这件事上他一直都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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