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确实是在爬动,他拖着脚,一跛一跛的,哪怕是因为看到了夜枭而好不容易挺起了一点身,下一秒,他就又跌回到了雪地中。 这个强大的男人哼哼着,一直到夜枭走到他身边,强行将他拖拽起来,都没有止住他痛苦的呻吟。 “你怎么了。”夜枭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落后这么多?” “脚。”他吃力地喘息,呻吟。“我的脚,在过冰面的时候受伤了。” 他们早上经过了一段覆着积雪的湖面,几乎每个人都在上面摔了跤,只有夜枭通过他多年以来的训练堪堪保持住了自己的平衡,而这种冰上行走本身甚至比雪上要来得更为吃力。 只有夜枭仍旧对他们的前景保持着一种理性的乐观,他猜测他们刚刚渡过的应该是阿拉斯加最宽的那条冰河,他们距离朱诺距离应该很近了。而朱诺意味着城市,意味着人烟,意味着补给。 也同样意味着严阵以待的美国政府。 汪达尔对他们的削弱是绝对的,如果有可能,夜枭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绕过朱诺进入人烟更为稀少——却可以联系到夜枭分散在海外势力的加拿大北部地区。然而前提是他们有更加趁手的移动工具。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夜枭想不到有任何方案能够让他们绕过近在咫尺的朱诺,继续向东几百英里还活下命来。 而终极人的脚毫无疑问,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扭伤。夜枭不得不让他坐下,扯开了他的靴子。整个过程里,他能够感受到卡尔肢体的僵硬和温度极低的脚踝。 他确实正在逼近身体的极限,虽然从理论上说,他拥有着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加结实紧致的肌肉。 “没有骨折,”夜枭用手指按了按已经肿起的踝关节,没有理会那一刹那终极人发出的痛骂还有尖叫,“但是拉伤严重。你的脚伤短时间内是好不了了。” 他原本指望着终极人会发出叫骂,或者最起码,他会嘶吼会痛斥还会辱骂所有将他陷害到这一步的垃圾,毕竟,众所周知,终极人就是这么一个脾气烂到爆的头头儿。 然而事实上,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卡尔只是哦了一声。 他看起来垂头丧气,嘴唇青紫。 夜枭想起来,他们需要在停止活动后通过搓动肢体来进一步地保持体温。在将终极人那只肿得已经不成样子的脚塞回靴子里以后,他一面替卡尔搓动着面颊,揉去他脸上那层薄薄的淡霜,一面继续同他讲话。“你必须得跟上,卡尔-艾尔。”他的声音,又冷淡又绝情,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对于一个脚踝根本吃不上力的人是多么绝望的情景一样,冷酷无情地宣布道。“如果你跟不上我们,你会掉队,然后你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冻饿而死,没有氪石的你不可能撑过阿拉斯加的夜晚的。所以,跟上。” 卡尔嘟囔了一小声。 夜枭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抱歉?” “……你没带氪石的。”他咕哝着抱怨。“准备氪石难道不该是你的任务吗?” 就是这样的责问,让夜枭突然有那么一刻很想发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 如今,他听上去既不轻柔也不委婉,如果说他的声音像什么,或许也只是尖锐地更像是夜枭本人——他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我没带氪石,终极人?你在说什么蠢话,携带各自的补给本来就该是你自己的工作。” 虽然他确实有携带一小部分氪石,像往常一样,但是汪达尔毁了它们,跟夜枭的联络工具一起。夜枭并不打算指出此点。 他只是在强迫着卡尔重新站立起来——至少这个样子他走得能比爬动更快。而他的声音也严厉得像是鞭子一般。“走!”他呵斥,“别磨叽了,快走。” 终极人往前踉跄了几步,他找不稳自己的平衡,或者,如果要夜枭说,他就是还没有足够的自己必须要向前走的决心。而等到他真的能够意识到,不走就意味着死亡的时候,他的体力又将会不足以让他完成比爬动更加复杂的行进动作。 卡尔-艾尔必须要走起来,不管他乐不乐意。 然而现在,他却跪在那里,筋疲力尽,就像是个用光了力气的孩子,那么像是要哭出来,却又把眼泪强行憋回去似的,瞪着夜枭。“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指责。 “昨天晚上……” “那些他妈的苔藓还有指头大的小鱼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吃的,它能填得饱人的肚子才奇怪了,夜枭。” “如果你对我们的吃食不够满意,那么或许你可以自己去找点能吃的东西。”夜枭毫不留情,用着他优美的嗓音冷酷地回应着。他俯下身,拽起卡尔的肩膀,将他又拖又拽地向前强拉了几步,然后松开手,向后退去,看着这个被强行拖动着的男人畏畏缩缩着,只是被稍稍这么恐吓一下,就立马现了原形地抹起鼻子来。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夜枭。”他咕咕哝哝着,实在是找不到和窝囊废更加同他般配的词。“我没力气了。我脚疼。” “就算脚疼,也得给我走。”夜枭呵斥着,“不要像个小孩似的,起来。” 他最后还是成功地让终极人想办法立了起来,而那天晚上,当他又踢又踹地跟在终极人的身后,强迫着这个大块头拖拉着步子,就像是一头被猎人打伤,只能拖着腿行走的鹿一样疲倦地接近他们当晚的露营点时,所有人都已经睡了。 “没给你们留吃的。”强尼快克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回来。” “……”面对着这样的答案,夜枭也只是通情达理地耸了耸肩——他知道强尼快克说得是对的,况且,本来也没有道理要让这样一群人为他和卡尔保留食物。 卡尔或许应当对此再多发表一点自己的观点的,他看起来很沮丧,不仅如此,因为夜枭的责骂而筋疲力尽。但是当他看到营地温暖的火光,暖和到不可思议的火焰,这个家伙就像是一只筋疲力尽的狗一样,直接三步两步地瘫倒在了篝火的旁边,甚至夜枭才刚开始抬头对着星光确认他们今晚的露营位置时,他就已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你不会一直想带着这个拖油瓶的,对吧,夜枭?”当他含着笔尖,用体温含化尖头的墨汁,好能够在纸上做下标记时,他听到强尼快克这么和他小声地耳语道。“食物本来就不够了,况且,我们也没可能让你每天都在后面找他。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踩路,我们的前进距离减少了两英里。” 即使是你,也没可能在带着那家伙的前提下走那么远,况且,让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活下去,不比跟着一个平时只会耀武扬威的王八蛋死在冰天雪地里要来得更强吗? 面对着这样的建议,夜枭只是在地图上又做了两个标记,重新估计起了他们还要坚持的距离。 “……食物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而看出了夜枭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对自己进行任何理会的强尼快克,最终也只是悻悻然地总结。“说真的,夜枭——你他妈又不是哪来的大善人,你跟我们一样,不过就是想要更多的地盘,想要四处混混饭吃的普通人。没必要非得逞英雄。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表示一下你的英雄气概,你还不如去照顾一下超女王。” 明天别再为了那个白痴拖后进度了。强尼快克和他建议,好好休息,保持体力——我是看在他妈的你跟我一起在最前面踩雪才这么说的。别为了那种男人死在这儿。 “……哼。”而对于此,夜枭只是用鼻子喷了口气,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带着卡尔前进太久,他也同样知道卡尔的脚伤不可能只是睡一觉就好。最仁慈的方法是就地给他一枪,这样所有人都会拥有生的希望,而卡尔,至少在死时,他们还可以说他没有受到太多痛苦的煎熬。 但是如今夜枭的手枪里却没剩下什么子弹。他们在第一天用最后的两颗子弹猎到了鹿群中落在最后的一头老鹿。当夜枭在避风的岩石处卧下,裹紧自己的外套时,他无动于衷地想着,堂堂如辛迪加的夜枭,此时此刻他紧紧缩成了一团的胃部却也开始想念他曾经啃咬过的每一根骨头,还有骨头上那些粉红色的碎末。 他已经连续吃了几天的苔藓来垫肚子。天知道,它们除了能够带来一点微弱的饱腹感,几乎是什么营养都不能带给他。 他明天绝对不能再这样带着卡尔走了。 他又回味了一遍这个念头,平静得就好像是自己还在哥谭时,对着衣柜思索着今天到底要穿戴什么样的礼服。 他绝对不可能再带着卡尔走了,援手只有一次就足够了。 他对着这个念头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任由自己坠入了荒野的黑暗。 第二天早晨,卡尔发现自己的半截头发因为睡觉时距离火焰太紧而烧焦成了一团。更糟的是,他的脚肿到甚至连靴子都脱不下来。当他这么不做声地挣扎,试图在辛迪加的众人面前掩盖住自己的窘迫时,所有人都默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装作没有看到他。 他们确实是打算抛下他直接前进的。 如果不是夜枭,在一个小时后发现了三个驾着狗拉雪橇,带着动物的皮毛,看起来正要前往朱诺将这些东西换成度过冬天的烈酒的白人的话。 夜枭从后面干掉了看到了受伤的卡尔而停下来,想要看看能做些什么——或者,趁火打劫的三个人。狗们一度陷入了惊恐,但是在向它们补偿了足量的大马哈鱼后,它们仍然会是雪橇上鞭子持有者的忠实的畜生。而当他们爬上雪橇时,终极人径直将自己埋在了雪橇末端的那一团皮毛里,脆弱地哼哼着,还对着正在测试雪橇方向把的夜枭指手画脚。 “我饿了。”他说。“我想吃饭。” 他在雪橇的行囊里找到了一点肉干和冻豆子,毫不意外地,那些肉干有一大半进入了卡尔的肚子。而夜枭也毫不打算和犯罪辛迪加的其他人分享自己的这一发现。他确信,如果其他人在另外两架雪橇上找到其他吃的,他们同样也不会分给他。而在他们鞭打起那些可怜的狗,让他们重新奔跑起来时,每个雪橇上都有两个人,一个赶狗,一个掌舵。 只有夜枭在同时干着两个人的活儿,因为在他身后,伟大的终极人正将自己埋在那些暖和的皮革里,沉沉睡去。 因为有了雪橇和狗,再加上雪橇上的食物补给,夜枭重新调整了他们的计划,避开了卢瑟绝对会设防的朱诺,开始一路向着加拿大的边境进发。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被迫吃了几天的豆子——鱼是要给狗的,他们还要指望这些畜生赶路,自然半点食物都克扣不得。 “我希望夜枭那个加拿大的计划真的可行。”有天晚上,托马斯听到了哈尔对着乔纳森喋喋不休的抱怨。“我饿死了,而谁知道跨过边境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接应到我们……”
48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