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也太入戏了吧。 砂金喉结滑了一下,索性眯起眼睛,往雪白的被褥里一陷,颇有几分就义的坦然:“那来吧。” “……”给他整不会了。 兰索尬在那了,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是,你好歹反抗一下,我台词还没说完。” “嗯……不行,为了保住我的年龄优势,哪怕你用基石要挟我,我也绝不会叫你一声‘哥’的。”砂金句尾的那个单字叫得很轻,很长,有点欲语还休的味道。 “你这,你怎么叫了啊,我还没做好准备。”兰索支支吾吾的,眼神跟过电了似地乱飞——他韧性条夸嚓掉了一大半。 “要不重来一遍,我多叫几次给你适应一下,等你适应好了再开始,哥?还是叠词,哥哥?或者声音再正直一点,哥……唔。” 兰索背后的灰雾手掌刷一下,捂住了砂金的嘴,而兰索,嗯,兰索本人已经被削韧完毕,彻底战斗不能了。 论年纪,艾卡亚什没人叫他哥,花火看起来小,一口一个小叛徒,银狼才不会这么说话。 所以,这是兰索第一次被人叫哥,没想到攻击力这么强。 砂金一叫,他只想跑。 —— 兰索最终还是没跑掉,无他,他的替身使者已经彻底被砂金新买的派对游戏绑住了腿脚,身为主意识的他居然拉扯不动这群灰雾了。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砂金这套行云流水的奸计,但为时已晚——因为砂金陪他玩了那款他期待已久的《纸岁阳》。 他坐在砂金身边,摩拳擦掌戴上忆泡连接器,本打算以自己超绝的定力和超强的分析力带对方一路通关,结果开场CG刚出来他就被吓得一蹦蹦到砂金身上去了。 兰索像一只刚生下来的无尾熊,死死扒着砂金的肩膀。 “走呀,某个掌管仙舟恐怖故事的神,给我看看你八风不动的魄力呢。”砂金说着,操控角色往前走。 “你别往前走,你等会,喂,砂金你停下,呀呀呀呀!!” 然后,兰索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持续了整整三个系统时,到最后,酒店员工来敲门,询问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 吓破胆的兰索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望着天花板,身边几个先在混战中落败的替身使者过来给他扇风。 砂金衣冠楚楚地开门解释,半晌才回来。 “人家让我们小点声,说扰民。” 兰索哼唧两下就没声了,他目光涣散,还没缓过神来。 砂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兰索的视线才徐徐转过来,茫然、脆弱、不知所措、隐隐覆着水光,看起来有点可怜。 他看了砂金机会,终于回到了现实,他舔了一下嘴唇,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嗯?”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砂金盯他的眼神有点不对。 “怎么了?”兰索哑着嗓子问他。 砂金把手放在兰索右胳膊边的被子窝处,压下去一点凹陷,他敛了眼睛,遮住情绪,转眼间又变成了平时的砂金:“游戏也打完了,你不是要走吗?” 兰索啊了一声,听出砂金的言外之意——这家伙在给他下逐客令??? “其实……”兰索嗫嚅。 他绝对不会说自己已经吓到独立行走都会怀疑身后的影子里有岁阳跟着他了,实在不想从这个暖呼呼的房间挪出一步,但他又不好意思说要留下,毕竟这里只有一张床。 总之,左右为难。 砂金看出了他的为难,并理直气壮地不打算解围,他没给兰索更多的思考时间,反正以这家伙的脑子,面对人际关系,再多思考时间也是白白浪费,不如痛快点。 他当即下床,准备关掉远处的大屏幕,几乎同时,兰索飞快抓住了他的衣服。 砂金回头,兰索茫然地看着他,几秒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捏着砂金的衣摆。 “……” 沉默。 砂金没说话,兰索没放手,就这么僵持了一分钟,兰索道: “要不,再玩一款游戏?我看那个双人冒险就不错,这次不玩恐怖,玩贝洛伯格保卫战。” 他眼里充满期待和小小的祈求。 砂金盯他一会,在兰索浑身发麻到极致的时候,坐了回去。 “好。”
第63章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睡着了。 砂金端着两杯苏乐达回来的时候, 眼前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或大或小的替身使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浮在地面上的薄薄灰雾,随着他前踏的脚步逸散分开, 复而聚拢。 游戏手柄扔在床尾,鼓成一团的被子里,一点银色的头发若隐若现。 室内安静,从被子露出的缝隙看, 硕大屏幕定格着游戏画面,盈盈光亮将沉入梦乡者的面容映得苍白,阴影收敛他的眉眼、鼻梁,只剩血色不太清晰的嘴唇。 刚才还嚷着再来一回合, 转眼就睡死过去, 这家伙睡眠质量真不错。 砂金无奈露出一丝笑容, 放下苏乐达, 轻手轻脚地收起散落在床上的手柄和忆泡隔离盒, 正要关上屏幕,发现缩在被子里的家伙皱了下眉毛。 他不安地攥紧被子,无意中寻找光源,像只恐惧沉沦在黑暗里的幼鸟。 砂金站了一会, 将床头的小夜灯点亮后, 关闭了屏幕。 暖黄色的光芒朦胧又温馨, 床上那位试图用被子铸造坚固壁垒的银发山雀先生终于安分下来。 明明还有很多想向对方询问的事,但在这一刻, 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砂金掀开被子, 躺上去, 慢慢合眼。 说实话,他也困了, 需要一场惬意的、什么都不用担心的睡眠。 —— 匹诺康尼有黑夜这个概念吗? 或许没有,这座繁华、喧嚣、纸醉金迷的大都会时刻沉溺于午夜尚未过去的黄金时刻里,但时间观念的失去并不妨碍兰索认清现下的处境——他正从一张柔软、宽大的床上醒来,身边睡着他的朋友。 好在他们彼此衣着足够整齐,打消了他脑子里出现的一系列惊悚感拉满的妄想和怀疑。 他怎么会睡着的? 不,不对,他为什么会醒来? 兰索从床上坐起来,捂着额头,环顾四周,房间内相当安静,床头的猎犬样式的小夜灯散发柔和光晕,驱散了他心里的一点不适,这里暖和、惬意、令人又再度睡下的冲动。 他看了眼身边睡着的砂金,察觉对方什么东西都没盖后,揪过被角放在对方腰上。 现在几点了? 他想问,却无人回应。 灰雾们仍旧浅浅浮在地面,没有回话的意思。 胸前的骰子忽然变得滚烫,若有所感般,他抬起头来,视线穿过有形结界,周身像被什么东西覆盖了。 这样熟悉的感觉,这样被瞥视的感觉,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但每一次,当被瞥视时,他都能过感受到炽热从他的心脏流出,泵至四肢百骸。 是阿哈。 主动前来的阿哈,有点少见,这次他既不在整活,又不在找乐子,只是普通的睡觉,为什么会被瞥视? 不过,来都来了,总得从老板身上薅点什么再走。 “我有件事想请教您,我想知道,我的亲人那时向您请求的交易是什么?”兰索前所未有地严肃、虔诚。 “你不是已经清楚了吗?”阿哈的声音扭曲、渺远,掺杂着兰索读不懂的情感。 灰雾是祂言语的拥趸,在话音落下的一瞬无声沸腾。 被侵染的灵魂无法在虚无中找到重新拼凑自我的归途,阿哈将他们的碎片收拢,融入兰索的灵魂,以另一种形式与他相伴,永不分离。 “这群老家伙总是自说自话,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兰索落寞地扯起嘴唇,替身使者从靠近他一侧的床铺边缘站起,用手抱住他的脑袋,灰雾游动。 “喂,别弄乱我的发型,还有老板在呢。”兰索慌忙地压住头顶乱飞的头发。 阿哈的面具上下颤动。 “另一件事,我的骰子,我已经知道它是我的病情稳定器了,但我不可能永远不使用它……我是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风险减小一点吗?”兰索不太好意思地问。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就像是只想讨糖吃却不愿意写作业的小孩,厚脸皮,没底气。 “你不是有现成的运气守恒装置吗?”阿哈说。 兰索转头看向身旁睡着的砂金,他和阿哈的对话发生在命途之中,或者说灰雾之中,他不怕吵醒砂金,但就是,怎么说呢,怪。 有种丈夫在旁边睡觉妻子偷偷爬起来密会情人,咳,不是,是被睡不着的老板半夜来电抓起来关心下属个人生活的感觉。 “我在他身边只能骰出‘零’,而且他又不可能时时在我身边,难道我要跳槽去公司……” “我没意见哦。”阿哈说。 兰索:…… “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成为存护令使?在公司里偷偷散布欢愉之道,将琥珀王的阵地蚕食成欢愉的领土,想想就刺激,你觉得成吗?” “哈哈。”阿哈笑了。 兰索毫不怀疑这笑声里有对他的嘲弄,虽然他老板看待这份异想天开只会用一种成年人看小孩子的包容,但他还是臊得慌。 实际上,阿哈真觉得这想法不错,祂自然听清了兰索心灵流露出的羞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试什么?去存护老家做卧底?你来真的吗?我只是一个脆弱无助可怜的令使而已,但凡我有黄泉那样的实力就去了。”兰索诧异地瞪大眼睛。 “换个思路。”伟大的神明给了他指引,“你的本意只是想获得一个减小风险的方法吧?” 被紧急拉回偏离思路的兰索沉默了一秒,他蹙起眉,室内算得上昏暗,但小夜灯的柔光从背后照来,晕染着他耳尖可疑的颜色。 几秒后,他迟疑道: “我从没干过拐人回家的勾当,且不说这么做太过自私了,单就他的身份,那家伙是石心十人,我知道只持有十分之一令使能力的普通人对您来说渺小如尘埃,但是他在公司万人瞩目,我要是现在动手,绝对会被寰宇中最强大的公司追得抱头逃窜……” 提到这个话题,兰索表现得非常紧张、焦虑,但无论他怎么掩饰,都盖不住语气里的一丝跃跃欲试。 无论这家伙曾经有没有想过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此时此刻,他居然真的在阿哈的怂恿下开始想了。 像是怕他思考的不够充分,阿哈给他出主意:“稳妥一点,灰雾会响应你的期待,更何况对方失去了基石,眼下是你切断他与公司联系的最好时刻。” “嗯……”兰索思考可行性。 阿哈见缝插针:“他是你的朋友,他不会怪你的。” 低语不断在耳边响起,带着香甜诱人的蜜意以及令人肾上腺飙升的刺激,不知怎的,兰索觉得自己有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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