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凭空蒸发。 砂金背后是温暖的营帐,他站在风雨飘摇的世界边缘,仰望这骇人的一幕。 这绝不是星磁暴会有的现象。 “这到底是……”砂金呢喃,凝重地回忆兰索在流梦礁对他说过的话。 【艾卡亚什将‘存在’的阵线推至寰宇最遥远的边界,拱卫‘存在’,对抗‘虚无’。】 【我的故乡星球是最后一次灾难阵线的战场,离IX最近的地方之一。】 【如果不是她在追寻第九机关的路上遇见我,我大概还没走出那颗星球就被虚无吞没了。】 虚无。 离IX最近的地方。 该不会……? 砂金心中形成一个几近荒谬的猜测,他难以言喻地望向这片天空,一时哑然。 为了印证猜测,他走出营帐,来到院子角落那棵巨树下。 巨树茂盛,高耸入云的枝干在狂风中屹立,阔叶挤挤挨挨地团在一处,树下一片落叶都没有。 是梦境的影响,还是这颗星球本身不受物理法则的限制? 砂金踩着树干爬上树,坐在树干交叉处,抬手拨动枝叶,掐了一片叶子下来。 很普通的叶子,叶脉走向清晰,叶片内的水分算不上饱满,但也不干瘪,符合在此种自然条件下的生长规律。 正在他研究树叶时,脑中突然炸开一声地龙翻身般的巨响,尖锐的音轨刺痛神经,他捂住额头,下意识朝某处看去。 掠过起伏不断的漆黑曲线,频闪爆发出的强光照亮远处连绵的山丘和森林,向着更遥远的地方投去视线。 如同飞鸟掠过群山,急速拉近的视野中,一道蔚蓝的光芒冲天而起,如同立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苍穹屏障。 光柱下,一个恢弘的巨殿屹立在荒漠中,塔台般稳固地镇守于此。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诉说:门。 门? 砂金一怔,他听不清耳边呢喃的音调究竟是什么,像醉者不清醒时囫囵的呓语,又或者某种诡谲不详的吟唱,无法控制的好奇心驱使他一探究竟。 被迫竭力忍耐,几次频闪后,远处的蓝色光柱亮度减弱,脑中的呓语消退,他长舒一口气。 他跳下巨树,走进营帐,随手将摘下的树叶放在一边,脱下外套,悄悄爬进床铺的最里侧,找地方躺下。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兰索把他的被子卷走了。 这毕竟是张单人床,睡不下两个成年男性,睡前清醒时还能克制自己不翻身,但睡熟了意识涣散,谁都没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些抢被子的举动,正如现在。 不仅抢了被子,还占据了大半张床面的兰索像只展开的八爪鱼,砂金躺不下去,除非任由自己睡在兰索的胳膊上。 怎么办呢? 在梦里没有睡眠的概念,困意的产生不过是兰索在梦中对自己设下的自我暗示——遵循期望中的世界轨迹生活下去,活在没有忧愁的梦里,如此强烈的情绪催生意志,指引梦境发展,循环往复。 但做梦就要有做梦的样子,不然多没意思,砂金想。 最终,他努力地把自己塞进兰索和墙之间的缝隙里,阖目,等待对方醒来。 —— 很柔软,手感好得不像话,像钻进小鸟崽柔软的羽毛里打滚,不,比那个还要好。 手心里的东西开始闹脾气,往后扯离,兰索赶紧抓住,手指套牢,整个抱上去,用脸颊蹭,很快,那东西偃旗息鼓,认命般不动了。 赢了! 兰索迷迷糊糊中燃起的胜负心回落至普通水平,外面不再吵闹,有清脆鸟叫和齿轮车碾压石板路的哒哒声,生物钟告诉兰索,星磁暴结束,该醒来了。 但他被窝里特别暖和,久违的起床气包围着他,让他不愿睁眼。 再等一会吧,他想。 他打了个呵欠,正要抱着他新得到的抱枕眯个回笼觉,突然发现手感不太对——为什么他的球形抱枕下面还有一截……? 嗯? 兰索迟钝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朦胧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团浅金色的毛茸茸物质,好摸,耀眼,像艾卡亚什的晨光。 晨光之下,一双蓝紫色的宝石般的眼睛望着他。 兰索:…… “睡得好吗?”眼睛的主人望着他。 兰索呆呆地上下摇了摇下巴。 “睡得不错的话,可以别搂我那么紧吗?发型会乱的。”眼睛的主人继续道。 兰索呆呆地松开了手,然后,缓缓背过身去,蜷缩起来。 营帐发出了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尖叫。 —— 哎呀,一大清早的就这么精神呢。 卡黛雅拎着一篮彩椒和汁水丰沛的果子,刚踏入兰索家的院子门就听见帐子里传来的活力满满的叫喊。她脚步一拐,站在树下,慢慢挑拣篮子里多余的叶片,等待兰索出门。 叶片缝隙透出明亮的光斑,在地面投下鱼鳞般的轮廓,卡黛雅仰望树冠,偶然有种微妙的感觉——这棵树似乎一直这么挺拔、茂盛。 不对。 卡黛雅脑中多出了一点记忆,是一群身穿银铠的士兵围在树下,给刚过头顶的树苗浇水的场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好遥远,好模糊,有点记不清了…… 卡黛雅攥着一颗新鲜的彩椒,眉心紧蹙,手指用力,植物的汁水顺着破裂的缝隙流出,滴在地面。 滴答。 砰。 一团银色的东西旋风般冲出营帐门,连滚带爬地在地上旋转,跳起,发出哆哆嗦嗦的颤音。 “别过来!” 卡黛雅的思绪被打断,她惊愕地看向远处。 门口,衣衫整齐的砂金倚在帘子后,柔和灿烂的日光照得他眉眼清俊。 “抱过我还不肯承认吗,真叫人伤心,朋友。” “我那是不小心,你不能,不能……!” “好吧,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追究,抱就抱吧,没关系,要再抱一次吗?”砂金大方地伸手。 银色头发的小陀螺又在地上尖叫着旋转。 卡黛雅欲言又止,只言片语中,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嘶,他弟弟的xp好独特哦。
第56章 门 在卡黛雅的指引下, 两人向部落最中央的祭祀殿走去。 “兰索。” 砂金走在队伍最后,压低嗓音叫了两声,伸手戳对方肩膀, 兰索像一只液体猫,灵巧地弯曲脊背,打了个s型弧度,躲过触碰, 回头。 “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 “你生气了?”砂金问他。 “没有。” “那你怎么了?” 兰索抿着嘴唇没说话,他飞速转过头去,只留下一点微红的耳朵尖在凌乱银发里若隐若现。 “我们兰索从小只和动物一起睡, 还没有同龄朋友来家里玩过呢。”卡黛雅背着手, 步伐轻巧地向前, 话音飘了过来。 细弱到嗡鸣的辩驳散在风里:“多嘴。” “真的?”砂金诧异地看了兰索一眼。 “我有。”兰索努力捍卫自己的名誉。 卡黛雅灿然一笑, 柔软狭长的眼眸里藏着些怜爱和担忧, 她给砂金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别再问了。 走出部落的主居住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恢弘的祭祀殿,规模比砂金在艾吉哈佐地下看到的更肃穆庄严, 每一根石柱上都散发着古老沉重的气息。 它矗立在晴朗的天空下, 栩栩如生的浮雕描绘着各式壁画。 “兰索, 艾拉蒙德在剑技场等你,他说训练结束, 会带着你一起过来。”卡黛雅说。 兰索点头, 上午在剑技场的训练是每日雷打不动的任务, 但他看向与卡黛雅站在一起的砂金,不悦道:“他呢?” “维利多主教想先和他见一面。” “我不能在场?”兰索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诡异之处。 “不能。”卡黛雅歉然道。 “好吧。”兰索点头, 脸上一副毫无顾虑的样子,转身走向剑技场。 等他走远,卡黛雅看向砂金:“兰索像不像遇见危险就炸毛的银喉长尾山雀?听主教说,仙舟人热衷于饲养鸟类,现在也是吗?” “你说的这种山雀,在两个琥珀纪之前就灭绝了。” “是吗?”卡黛雅一怔,她脸上露出落寞又歉疚的笑容,“看来主教绘本上的百科已经过时很久了。” “你刚才说到兰索没有同龄朋友,是怎么回事?”砂金问。 “你很关注他呀,听说你醒来的时候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这难道是某种心电感应吗?”卡黛雅玩味地弯了下眼睛,见砂金没回答,摆了摆手,“开玩笑啦。” “这颗星球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开赴遥远战线的士兵,战争结束后在这里定居。几年前,一支巡逻队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受伤的小孩,大家都是刚成年的士兵,五大三粗,没有养小孩的经验,一人一顿饭地把他拉扯长大。那段日子,就连羊圈里的羊羔和鸡舍里的鸡崽子都不能幸免,整天被拉出来陪兰索玩。” 砂金听着卡黛雅的讲述,自动在脑里描出对方从儿时到如今的所有成长画面。 “兰索活泼,好奇心重,学东西很快却没有长性,学剑是艾拉蒙德硬逼着才保持练习的技能。从小到大,他和叔叔阿姨们关系亲近,唯一算得上童年玩伴的就是养在部落里的小动物,我的年龄差距和他算是最小的,饶是如此,我也整整比他大了……很多。” 卡黛雅顿了一下,她在年龄的计算上遇到障碍,只能用一个粗略的词模糊过去。 “他其实不是讨厌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同龄朋友相处,才显得有点别扭。” “我算是他的朋友吗?”砂金好奇道。 “算呢,别看他这样,我了解他,他其实很喜欢你。”卡黛雅开朗地笑起来。 梦中人露出温柔的神色,她拢着耳边的头发,低头时,眼里一瞬闪过的苦涩和无奈快到无法捕捉。 她抿着嘴唇,转过身,头发挡住了眼睛,战士的强悍在此刻消失殆尽,她变成了一个纤瘦,柔韧的女人,如一株风吹就散的蒲公英。 砂金望着这片天空,陷入沉思。 他从卡黛雅的话里听出了太多漏洞——战争结束后定居于此的士兵没有离开这颗星球回到故乡的打算,更未曾繁衍出后代,这不符合常理;几年后才捡到废墟中的兰索,兰索是如何在这段时间里存活的? 破绽百出,但这些明显的逻辑缺失在卡黛雅的叙述里不值一提,或许是梦中对逻辑的离奇校正扭曲了她的意志,再可能,是卡黛雅本身的问题。 在什么情况下,对方会将这些漏洞认定为合乎逻辑的‘常理’? 砂金心一沉,他无法避免地思考更多,关于兰索的出身,关于这个世界。 “走吧,维利多主教也想和你单独聊聊,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卡黛雅眨了眨眼,恢复以往的轻松,带着砂金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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