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会伤害人的。” 无惨冷笑一声,“人也会伤害人,会杀人,可怕的很。” 我轻轻地说:“我也害怕那样的人。” 世界上不可能有绝对的十全十美,我在世界上诞生了十七年,眼前有不少的生命因为杀戮而死去。 “你真软弱。”无惨评价道。两面宿傩曾说我的剑是软弱的,贺茂无惨又说我这个人是软弱的,看来我真是不够坚强的家伙。 惊人的是,无惨似乎对我身上的这种“软弱”很适用。坚则易摧,两个瓷瓶一样的家伙碰在一起,迟早会碎的;两块石头互相击打,就算碎不了,也会产生永久的痕迹。 荣子说,她们家少爷是火,我就是水,水是能够熄灭火焰的。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水系生物,我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红色的,现在连斑纹都是红色的,怎么看都是实打实的火系生物。当然了,我本身是没有属性的,无惨也没有,这只是一种口头上的形容。 一日,我于门庭前清扫落叶的时候,一块折叠起来的纸团丢在了我面前,是沿着墙壁扔过来的。我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亭楼见”。 这是阿鱼的手笔。没写时间,估计是今晚吧。 我在晚间出门了,门房为我留了个小门,让我回来后再自己关上,他自个回偏房休息去了。 对我也太放心了点。 因为纸条上没有写具体的时间,所以我给自己留出了一个等候的区间。 等到人迹全部消失、唯有鸟虫鸣叫的时候,附近的一扇旧门后面才传来扣扣的声音。 “阿鱼?” 那木门拉开一些,露出一张蒙着面的脸。 街道上根本没有灯光,我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小缘——”她的声音很低,很沙哑,嗓子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她往里走去,只给我留下一小条门缝,窥见其中无尽的黑暗。 我向前一步,穿越那长着毛刺的旧式木门。 我说过的,一时的安逸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后果。 世界急剧明媚起来,黑夜转为白日。入目是高高的电线杆,周围人来人往,而我面前的LED大屏幕上还在闪烁着城市宣传视频,简单概括一下的话,就是“横滨欢迎你”。 通过站台上的描述,我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子是濑谷区,我从来都没有来过濑谷区,而且身上连坐电车的钱都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离出发点这般远。 一些好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伸手触摸到的粗糙的织物让我一下子醒了过来。对哦,我还穿着贺茂府的内侍衣物呢。 我正迷茫着,一位巡警向我走来。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对方略带疑惑地问我:“同学,你这是cosplay吗?” 有些地方,没有获得相关的许可,是不允许在场地上进行ACG角色扮演活动的。一旦违规,还要被除以罚款。 我连忙摇摇头,但说出来的话对方却不是很相信。我又笃定地告诉他:“这是我的衣服。” 虽然过了巡警那关,但路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无可奈何之下,我求助于附近的公共电话亭。 我记得全班三十二个人的电话,我第一个记住的电话号码就属于我的养父。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还给我配备了一个紧急电话手表,只可惜电路很快就损毁了。 这就是我身上的“魔咒”啊。我只打去哦鬼魂可以影响磁场,但我并不是鬼魂。 我拨通了医生的电话,嘟嘟了好几声才接通。 “医生?”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无声的寂静。我先开了个头,对面才说:“抱歉抱歉,才接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落在濑谷区了,”我向医生表明了自己所处的困境,“然后我没有带钱……你可以让人来接我一下吗?或者我打车回去——”然后你帮我付一下车费。 “嗯哼——让我看一下,你在濑谷哪里?我让别人来接你。” 我报了附近最近的公交车站,于是便开始慢慢地等待。 可能有五十分钟吧,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出现了。因为公交汽车的连续驶入,它在路口徘徊了一阵才进入城市路。 车主摇下车窗,是个黑发下端有白色碎发的青年。对方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了一番,最终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首领要接的人?” 我摇摇头,青年的视线又移向周围,桑塔纳在路旁临时停了一段时间,对方又下车走到了我对面。 “真不是?”他口气里充满怀疑。 对于不认识的陌生人,我笼统地告诉他,是我父亲要来接我,不是什么他口中的首领。 青年又坐回车里开始等待。 总感觉他在等我。但是我的养父只不过是医生而已,压根不是什么地方的首领啊。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 那身材瘦削的青年与我发生了一场短暂的对话。 “你父亲是谁?” “是医生。” “他叫什么名字?” “森鸥外。” “你耍我” 青年脸颊薄红,这是愤怒的前兆。 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毕竟我也没说错。 青年甩开车门,厉声道:“上车。” 我依然向他重申道:“我父亲不是什么首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说完普通这个形容词,我又觉得这个词不太恰当,但重新描述我又想不到更好的词了。 …… 坐在桑塔纳的副驾上,我发现车前夹着一张名片。仔细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集团是横滨港口株式会社。 我曾经去过这个公司集团,太宰就在那里工作,我还给他送过文件呢。 路行了一半,我们之间都没有言语。眼见着熟悉的道路越来越多,我在无声中插了一句嘴,“是送我到爱福福利院吗?” 青年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福利院?”他一字一顿地说:“不,去回大楼。” 大楼也是我熟悉的大楼,边上还矗立着高价的洲际大酒店。我扒着窗户,那林立的办公大楼颇具有压倒性。我数了数,其中最高的一栋,有七十来层,都快和上海的东方明珠塔一样高了。我以前还当有一百多层呢,结果是错觉。 “大家都不畏高吗?”我下意识询问着担任司机的青年。 我觉得他和无惨有些像,喜欢用鄙夷的眼神代替回答。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太健康,肺部有疾病啊……啊,这点也很相像。 桑塔纳在最高的那栋办公大楼边上的停车场停了下来,青年让我自己去大厅里等着。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里也不是我家啊。 出于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我在办事大厅坐下等候。多个摄像头按照自动程序旋转着,捕捉着来来往往的人物。 可是直至天黑,也没有人出来找我。 大家是不是忘记还有我这个人了? 人流量越来越少了,办事大厅说不定到点就要关闭了。对此,我只好再一次走向前台去寻找帮助。 事务员相当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今天是周三半休日,下午是不接待来客的。 我果然还是得回孤儿院去,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打定了主意后我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披着卷发的年轻女人跌跌撞撞地往里走来,她的高跟鞋断了一角,所以才走得那般不稳。因为不稳当,所以她看起来要摔倒了。 在对方即将跌倒之前,我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这位女性身上传出一阵淡淡的樱花香,一点也不刺鼻,反而沁人心脾。 岂料,她张开双臂拥紧了我,从未有人这般强硬地拥抱我。 她垂眼似笑又似泪,我发现她的眼睛和我很像,是圆圆的杏仁眼,红色的眼珠微微反光。 她捧着我的双颊,说:“我的儿子。”
第22章 自称为妈妈的人。 名字叫做藤井美水,是一位公务员。 她牵着我的手很柔腻,也很温暖。 “我不是妈妈的孩子。”藤井美水的个头和我差不多高,皮肤雪白,她牵着我的手,而我看着她,她脸颊上充满了孩子气的雀跃。 她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姐姐。 藤井美水摇晃着脑袋,否定道:“不,不对。”她连声音也很轻柔,和她身上裙摆的颜色很适配。 她打定了主意好像我就是她的儿子,但我逐渐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我真正的世界。 时间对不上。我在广告荧屏上看到的时间还是我在读国中的那一年。 藤井美水很执着,抓着我手,臂的力量也大得出奇,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几条比肤色深一些的抓痕。 我就这样被她带回了家。 一路上,总有人会望向我的伤疤。有的目光轻悄悄的,有的就很直白,并伴随着一些不好听的低语。 我带着这片伤疤回到贺茂府的时候,大家也吓了一跳。扭曲的斑纹被视作不详的征兆,经常有人建议我去向巫女或者僧侣想想办法。 除了那几天的疼痛与幻觉,它倒再没伤害我什么,只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有人关注我本来已经忘记了的东西。 藤井美水却一反温柔的常态,直接对他们吼道:“看什么看!” 我听见有些人喊她疯女人,但她看起来并不在意这回事。 藤井家位于一幢小洋楼的三楼,周边商区林立,房屋面积大概有一百二十平方。 在进入客厅之前,她抱歉地让我在外面等几分钟,然后才推着我走了进去。 屋内的装饰很朴素,墙壁上挂着一副青叶大壁画和两副小型的黑猫挂画。门口的拖鞋、茶几上的杯具都是复式的,书架上的书一半是经济学一半是校用课本,看着很是割裂。 她应该和她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但我没有发现对方的照片,刚才关门的那一阵,我听见一些声音,可能是当时就给收拾起来了吧。 但藤井美水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她儿子呢?难道我们长得很像吗?又或许,在我的世界里,她也是我妈妈? 我在沙发上喝完了一杯茶,藤井美水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带出来。我瞥了一眼,冰箱里有很多包装盒,垃圾桶里也有很多收据单。 “我今天都忘记买菜了,缘一——儿子,我们干脆出去吃吧。”藤井美水随意地抓着手臂上一直在往下掉的袖子,说话的时候眼神却有些闪烁。她看着我的时候充满希冀,如果不答应她,我会觉得很愧疚。 …… 离开居室,我们进入一大条商业步行街。藤井美水在我耳旁絮叨,“披萨?这个算了……咖喱饭?寿司……或者拉面?缘一。缘一!” 我猛然缓过神来,藤井美水用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等待着我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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