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 随着,他在大学里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微信联系人里王也沉的也越来越深,找他还需要专门搜索联系人。 到后来就连张楚岚自己也习惯了忘记王也这件事。 顶级学府里天才多,怪胎也多。 像他整天嬉皮笑脸,疑神疑鬼的怪人只能算是毛毛雨,大家互相相处并不因为他年纪小,就高看他一眼。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空理一个于己而言无关轻重的人。 于是,缠绕在张楚岚成长过程那些眼神,在他步入大学之后,忽的一下消失了大半。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 他连着在学校呆了两年,而在快要迈入第三年的时候,老家的宋叔叔给他打了电话。 他忽的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于是,他难得收拾起包裹,从北京赶回了山东。 宋叔叔将他从火车站接了回去。 宋叔叔联手经办过他爷爷和他爸两起案子,但都没有下文,多年的老片警了,对两起疑案的遗孤忍不住多了些关心。 这些关心帮助张楚岚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年。 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但去福利院的时候年纪大了些,找不到收养家庭,小小年纪便在各家辗转讨生活。 宋叔的家是他呆的时间最长的住处。 可是,宋叔工资也不高,老婆在厂里领着微薄的死工资,两口子每天精打细算,扣来扣去勉强拉扯一个孩子长大。 张楚岚的意外到来给这个不算富裕的家庭又添了些雪霜。 宋叔夫妇不会将这些生活上的困难跟他说,可是在夜里也难免争吵,张楚岚端着水走到小屋的客厅里,瞧见漆黑的屋子里透出的唯一一点光,听见他们勉强压低却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的争吵声。 “当初,就别让你把这个孩子带回来!现在怎么办?咱们孩子还要上学,咱没本事不能给咱孩子报些辅导班什么的,可现在连新一点的衣服我都不敢给他买。” 宋叔抽着烟,生活的重担几乎压垮了他,他不得不时刻遭受良心的谴责。 烟雾中,只听宋叔长长叹一口气:“不过是个小孩子,多双筷子的事。” “老宋!”妻子被彻底激怒了,宋叔常年工作不在家,工资也没有多少,她不得不精打细算并承担全部繁重的家务负担,她比同龄人老得快很多,脾气也更加暴躁,“你以为你是养狗吗?那是个人,你要为他负责一辈子的!” 宋叔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我没那个意思。” 张楚岚在客厅里晾的彻底冷透了,才端着水,轻手轻脚的往回走。 水他没喝,挤在地上铺好的被褥里缩成一团。 不久,他就通过了北京这边学校的选拔考试,离开了宋家。 宋叔因为这事好像一直都对他怀着愧疚。 说话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你回来啦。”宋叔借过他单薄的行李,“你婶听说你要回来,早早在家里包好了饺子,刚刚跟我说已经弄完了,就等着我们回去呢!” “好。”张楚岚笑着跟着宋叔,随着他回了家。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 刚一进门就被热气腾腾的饺子香气糊了一脸,宋叔的孩子夹着筷子偷偷吃了饺子,被他妈当众拍打了他的爪子。 他本来不在意结果见家里有外人进来,不免有些尴尬。 “妈,我都多大了,别总别人面打我。” “别人”一词落下来,砸在屋里另三个人的心里。 屋子里的热气冷了一瞬,宋叔老婆疾言厉色。 “你多大都是孩子,犯了错还不让打?” 小孩儿鼓起腮帮子,很不服气。 张楚岚笑着解围:“唉,还是个小孩子嘛,您别生气。” “你也没比他大多少,过来,我拍拍你身上的灰,刚回来脏死了。” 宋叔老婆是干惯了重活的,下起手来,重的很。 只听哐哐几声,张楚岚身上倒是没拍下多少灰尘,受到的重击却不少。 张楚岚忍了忍,半晌,实在忍不了了。 张楚岚赶紧拉住宋叔老婆,说:“婶,要不先吃饭吧。” “对对对。”宋叔也说。 于是,宋婶找了块干布擦了擦手。 张楚岚拦住她,先行一部去厨房,端饺子。 “看看你哥,多懂事!” 小孩儿略略地摆着鬼脸,心想着谁要他献殷勤,哼。 过年的时候除了还没结婚生二胎的成年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还没考上大学的小屁孩儿。 整个一个现场就是小屁孩儿的讨伐大会。 张楚岚心里幸灾乐祸,嘴上却假客气,暗戳戳变本加厉地加剧他妈对小屁孩儿的怒气。 吃过饭,没等要洗碗,见小孩儿要起义造反,反抗母后大人的权威,宋婶提起巴掌就上。 整个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张楚岚借口出门消食,走两圈转头就找了个小卖部买烟。 这会儿是大年初三,街上没什么人。 他蹲在街头一角,撕了包装,从里头扯出一杆烟来,还没点着就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个人。 见穿着,是个道士? 这穷乡僻壤的连个道观也没有哪来的道士。 然后,过往记忆的碎片迅速善解人意地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啊,他想,是那个抛弃凡尘的小神仙。 他一时听不清小神仙在说些什么,只能大概辨清一两个他烂熟于心的唇语。 他猜,他喊的应该是他名字。 张楚岚。 原来是张楚岚啊。 他笑了笑,主动招呼王也:“王道长。” 王也朝他走过来,在某个令他舒适的安全距离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张楚岚变了很多。 他以前毛茸茸有些扎手的短发留长了些,简单地扎了个小揪,碎发张牙舞爪地在他鬓间开花,整个人显得很是散漫。 他瘦了很多,人也高了,终于有点像个山东人,只要站起来快跟他差不多高了。 皮肤还是初见时的白,穿着一件不知道哪里买的黑色大袄,如画的眉眼在土气打扮下却显得诡异的“清纯”。 只是,他夹着烟,像个小流氓似的蹲在石台上,漫不经心地点烟,又打破这种清纯的假象,显出诡异的风情。 夹杂在稚嫩和成熟之间的少年如同以往望着他一样看他,不经意透露的不在意,却暴露了他对王也奇异的信任。 王也理直气壮地拿掉他的烟,扔在地上,踩灭了。 张楚岚也没在意,又抽出一根,不过这次倒没点燃,只叼在嘴里,含糊地问:“有事?” 王也说:“我找了老于,他说你回家了。” 老于谁?不认识。 王也无语:“你导员姓啥你不知道?” 张楚岚点点头:“今天知道了,谢谢你。” 靠。 王也真想揍他。 “张楚岚,你这样有意思?” 张楚岚懵了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王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他扯过张楚岚的衣领,有些难过:“你出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如果,不是他今年过年刚巧回来遇到老于,是不是一直不知道? 出事?什么事? 张楚岚想了半天,想出来了。 啊,好像是去年那会儿吧。 他那会儿正上着课,猛地头晕,一下子天旋地转,他忍着难受在课上半睡不睡,等好不容易下了课,终于得了解脱跑到厕所,吐的昏天黑地 然后,之后就再也没起来。 救护车怎么也调不过来,不得已他几个舍友只能背着他去打车。 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路上怎么也打不到车,明明刚入秋,天气还热着,但张楚岚却冷得瑟瑟发抖。 穿着几件衣服也觉得不够。 他头晕地抬不起头,抓着呕吐袋,刚歇停没一会儿又吐起来,他听见室友们急得骂娘,心里还有空觉得挺开心。 “老张!你快给你爸妈打电话!等会儿到医院万一需要签字怎么办?”他们塞给他手机,让他找家属。 张楚岚茫然了,努了努嘴,声音小的不能再小:“来不及。” “什么?” “太远了,来不及。”他又说,“我们走着去医院吧。” “你可以吗?” “可以,我能忍,医院离这不远呢。” 一路上鸡飞狗跳,等好容易进了,医院立马进了急诊。 不过,他这说不清情况的,上来先来一轮各式测试。 他们很着急,但医院不着急,急诊嘛,只要不是什么要死的事统统什么大事。 他们进医院的时候,刚巧碰到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个个血肉模糊又不完整的躯体,推进推出。 不由得个个吓白了颜色。 急诊缺人医院顾不上他们这点小事,把张楚岚安排去吊点滴,有把多余的人都赶走。 张楚岚头晕眼花,让他们都先回去。 数学系的课多,任务又重,不好耽误。 “我可以,帮我记个笔记就行。”张楚岚说,“我会找个人陪同。” 于是,医院里便只剩下他。 他偏着头,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除那点天地都要颠倒的晕觉感。 急诊的输液室没有多余的床,只有冰冷的椅子,张楚岚闭着眼,垫着几位热心室友捐献的几件厚衣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在派出所被捡走那晚,可是这次应该没有谁会给他的紧急联系人打电话。 他太难受了。 到了后来吐无可吐,只能吐胆水,整个人几乎都要陷入脱水的状态。 也不敢彻底睡着,怕输液管倒流,就拿出手机定了闹钟。 他拿起手机,不知怎的翻开了通讯录,第一个便是紧急联系人“神棍”。 他点开界面,却迟迟没敢点拨出去。 张楚岚心里叹了口气,想自己多年隐忍,没得个好身体就算了,还变成了一个不果断的怂货。 他挣扎了很久,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预设了很多次对话,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点开编辑,把“神棍”改成了“大老王”。 然后,去订了闹钟,等完成一切,点了黑屏键,把手机揣进兜里,疲惫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睡得不安稳,胃里翻江倒海,急诊室里哭天抢地,还有人唱民谣? 他烦不胜烦。 然后渐渐好像有人碰了碰他,一股股暖流涌进他的丹田,一个没什么情绪声音响起来。 “张楚岚,凝神屏气,气沉丹田,调息。” 是谁? 他感觉辨不清任何情绪,那个人好像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却似乎跟他已经熟悉已久了。 是王也吗? 应该不是,他在武当修他的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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