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刑!” 王也早料到他们吐不出什么象牙,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跟初中生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别带坏小孩儿。” 他们这群朋友里面一个男人端起一杯酒,用哄小孩儿的语气,想故意逗弄张楚岚。 “小朋友,你喝没喝过酒啊?要不要尝尝?可好喝了。” 张楚岚其实挺讨厌把他当猴子似的参观他,戏弄他的感觉,但他面上不显,面带微笑,假作乖巧。 “不用了,谢谢。” 一下子,大家哄堂大笑。 张楚岚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偏身躲过了他们打算继续掐他脸的动作,直径朝王也旁边坐。 王也揉了揉他脑袋,对他表示歉意。 然后,沉声对众人说:“好了,差不多就得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大家伙这下子明白这个小尾巴对中海王卫国家的三公子很重要,不是他们可以随便玩的对象。 有眼色的人立马出来缓解尴尬,说王也扫兴让他自罚一杯,王也也很给面子,给台阶就下。 将面前的酒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大家又笑起来,气氛重新热了起来,但再没人招惹张楚岚了。 “好喝吗?” “什么?”王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酒,严肃道,“不好喝,你不准喝。” “哦。”张楚岚无聊地观察被喝空酒杯,见它被彩光折射出五颜六色觉得还挺有意思,“你是不是很厉害?” 王也把玻璃杯抢过来,从桌上扒拉出一个果盘,端给张楚岚,嘴上说:“不是我厉害,是我老子厉害。” “哦。” 张楚岚用牙签叼起一块被雕刻成玫瑰的水果,没舍得咬一口,侧耳听某个似乎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立在包间的中心,被王也那些朋友,捧着围着,正在唱某首耳熟的歌。 他心里坠了坠,不自在地打算把果盘放回去。 王也却接过果盘,从里面随意拿了个橘子,剥了皮,分了一半儿往张楚岚嘴里怼。 张楚岚却用手接,一牙一牙剥给自己吃。 “你是不是不自在?” “嗯。” “我也不自在,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王也好像不太喜欢吃橘子,刚剥了一牙,便把剩下的全都给了张楚岚。 “我生在这样的家庭,又难得有不错的天赋,事事顺心,但可能过于顺心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看着芸芸众生为了所谓珍贵的不珍贵的东西,疲于奔命,便忍不住生出高人一等的想法。我总在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王也揉了揉他的头,问他,“张楚岚,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张楚岚想,自己就是王也所说的疲于奔命的人,可他什么也不为,仅仅是活下去。 可是,当他逐渐失去所有亲人之后,又不得不隐忍痛苦的活着的时候,对活着的实感便降低了,生活仅仅成为了生存。 当活下去成为目的而不是达成某个目的的手段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去撕扯自己本身。 “我也没有,我以前也想过干脆靠家里混吃等死得了。可是我又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我想我得去,不然就只能错过了。” 张楚岚闻言,瞳孔不自然地放大,他一直以来隐藏起来的东西被王也无意间撕扯开来。 王也静静地低头温和地瞧他,他揉了揉张楚岚的脑袋,本以为张楚岚会像之前每一次触及到这样的东西而低下头颅时,却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眼中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说你要出家?”张楚岚轻声问道,“修佛?” “修道。”王也被逗笑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修什么道,你的道究竟是什么呢?” “清净。”张楚岚低声回答他。 王也品了品,觉得这道着实不错。 ——这世上确实难得清净。 又问:“那你的清净是什么呢?或者说,张楚岚,你想干什么呢?” “找个值得人......为他付出所有。” 张楚岚低眉,不再看他。 听到这个答案,王也也跟着想了想:“那我的清净大概是这世上也都清净下来吧。” “你修的是己道,而我修的是他道,谁比谁更难呢?”王也比了比,却发现没什么可比的,便释然了,“张楚岚,我毕业之后就要去道观了,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说有什么想要办的?我会尽力为你做到。” 王也这人太好,总擅自为他人的因果负责,对别人来说他所求不多,惟愿他人安好,世道清平。 ——可真像个小神仙啊。 可对张楚岚来说,这一点求不多,却像是求了太多。 张楚岚于他人无所求,若是有求便不是一点而是所有。 一即为全,全即为一。 这一方完满的道是王也这个小神仙给不了的,也是张楚岚或许一生都求不到到。 “没有,”张楚岚听见自己说,“我所求的,自己会拿到。” 他最终还是没有吃那个雕刻的精致的水果。 他也没在王也的过去里......站稳脚跟。 和光同尘 张楚岚刚在学校参加完考试,王也就已经去了武当。 他临行前给张楚岚留了个手机,买了张新卡,将自己的电话号第一个存到手机里。 还归到紧急联系人一列。 他给自己备注的名字一点没有创意,跟他自个儿的手机联系人备注一样。 是什么名字就填什么。 张楚岚转头就把备注改成神棍。 当然,这事张楚岚不告诉他,他也不会知道。 王也走的时候,叮嘱张楚岚有事给他打电话。 张楚岚认真度量过这个有事的范围,审视多天,始终没判断出什么算是有事。 于是,手机就这样被闲置下来。 直到快开学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张楚岚那会儿暑假留在北京,作为特招生,他八九月得参加选拔,每天都得集训,通过一轮一轮筛选。 回家倒头就睡,更不会查看信息箱。 所以,在那条消息没收到回应的第三天,他接到一通电话,他顺手就接了。 电话那头一开始半天没说话,张楚岚疑惑的将手机拿开,估计是打错了,正要挂机呢,结果看到屏幕上显示者“来电人:神棍”。 死定了。张楚岚耷拉着眼,已经预示到自己悲惨的结果。 “王道长。”他这样称呼他。 张楚岚跟王也一向是没大没小的,无论王也自我介绍多少次,张楚岚都不肯叫他名字,多以“你”“喂”之类的开头,外号更是一通瞎取,今天是也总,明儿就是大老王,也没个定数。 电话那头清浅的呼吸声传过来。 张楚岚觉得王也应该在笑。 他听到借着电话听到武当山的清风和鸟鸣,跟城市里格格不入,心想他这哪是修道,明明是在修仙。 “呵,翅膀硬了,要跟你爸爸断绝父子关系了?”王也一开口就很破坏氛围。 张楚岚听得满脸黑线,找个了安静点的巷子,蹲着听王也胡咧咧。 王也去武当的时候走的很利落,只是某天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嘴,然后顺便在吃饭的档口定了火车票。 张楚岚状若无意地瞟了眼手机。 心想,也挺好。 “你要不要人送啊?” 王也耷拉着眼,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想家里鸡飞狗跳的现状,双手合十靠在肚皮上。 “昂,不用了,我又不是取经。” “哦,那我好好学习,你好好取经。”张楚岚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幸灾乐祸。 王也抬眼瞟了他一眼,心里暗骂,小兔崽子。 他走时,又揉了揉张楚岚的头,十分惋惜地想张楚岚上大学之后可就不好揉了,只能趁现在多揉揉。 唉,王也一个要出家的人竟然生出几分世俗常见的忧虑来,儿大不中留啊。 可张楚岚这个人,好像没心没肺地,他并不因为王也要离开而忧虑,也不会说些什么保重之类的屁话。 他就跟往常一样,跟他道别,然后回学校。 此后,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 张楚岚这会儿也不反驳他这段父子发言,他轻笑着说:“忙呢。” 他正值变声期,比其他男孩儿要晚很多,但跟之前变化不大,但是声音要沙哑低沉很多。 他每天都觉得嗓子难受,兜里揣着一大堆王也送的薄荷糖,没事儿就含着,以至于身上都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儿。 “通过没?” “嗯,还行。” 王也听他说还行,就是通过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平日里修炼的清净这会儿也不由得破功了,他拿着手机的左手换到右手去。 笑着恭喜道:“厉害呀!” “还行。”张楚岚也跟着笑。 两人又说了很长一段时间,扯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过了很久才挂机。 张楚岚摸着快要发烫的手机,点了点刚刚按下去的屏幕,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 他勾起个笑,屏幕里人也跟着笑,张楚岚看屏幕里的那个人觉得非常别扭,便不笑了,他冷下脸时屏幕里的那个人也冷着脸。 他年纪还小,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加上一双圆滚滚的杏眼,总给人一种纯良无害的感觉。 但他要是不笑,身上那时光沉淀下来的疲惫和阴沉便显露无遗。 他沉默地站在无人街角,在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间,好像望着什么暗处的人,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望,并不是每一个都像王也似的注意他这个奇怪的小孩。 他搁着重重人海,隐隐约约的感受到某个眼神,那是从很久以前便陪伴着他的,不带任何情绪和审视的眼神。 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又挂上了笑容,假装一个朝气蓬勃即将入学大学,开启一段全新人生的少年,直挺挺地往那眼神的背面走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离某种东西越来越远,可他在当下坚定不移。 * 有了前车之鉴。 张楚岚老实了,加上了王也的微信,只要对方发消息,他便再也不能把人的信息当成垃圾,随意丢在收件箱的犄角旮旯里。 所幸,王也这人话并不多,加之张楚岚有意和他保持距离,联系终究还是慢慢淡下来。 在学校已经度过两年的时间,他跟王也的联系总共也不超过十次,除了互相生日的祝福,便是过年的时候貌似群发的信息。 王也好像一直也没回家。 张楚岚跟他之前那些朋友只有一面之缘,也不好打听。 几次戳到王也的微信界面,打了许多,又删了许多,但最后总点了黑屏键,让这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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