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眼见着那个神秘人提着水业务非常熟练地往土里灌水,然后用铲子打算把湿土敲实了。 这土匪作风怎么那么像公司的人呢? 见眼前这个神秘人的身形,他尝试着猜测:“冯宝宝??” 冯宝宝吓了一跳,提起铲子,夸张地往后一蹦一蹦,沮丧地说:“玩咯!暴露咯。” 王也这会儿反应过来,张楚岚说要坑他是怎么回事了。 好个不要碧莲!!!! 连你家属都埋!!! 他一招土河车,从土里蹦出来,连滚带爬地躲过冯宝宝的铲子,几乎用上了在武当学的所有功夫,才勉强将冯宝宝甩到后头。 从凌晨到早上八点,老王愣是绕着龙虎山跑了几圈,直到快八点时,他才终于往赛场那赶。 他一路被追到赛场,冯宝宝穷追不舍,就算到了赛场还提着铲子还打算埋他,观众场一时哗然。 张楚岚站在台中,捂脸,心里想着这下肯定完蛋了。 王也一见张楚岚,那阵火气蹭就上去了。 张楚岚见他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场里东跑西跑。 王也明明有风后奇门,可以随意转换方位,但他这会儿气糊涂了,回归了原始的打架方式,追着他满场跑。 场上闹起来,不满他们把赛场当儿戏的做法。 老天师捋捋胡子,呵呵一笑,深藏功与名。 “老王,你不是说不揍我吗?!” “你坑我,我不揍你,你当我傻逼啊!!”王也浑身都是土,走动起来,身上都还掉着土渣,狼狈极了。 “宝儿姐,救命啊!!!” “不得行哦,人家把我拦起的,我进不去!”冯宝宝被徐三徐四和赛事的工作人员围住,进出不得。 徐三感叹:“咱公司这下子名声坏了。” 徐四叼着烟,冷笑:“得了,咱公司名声什么时候好过?” 场上,王也终于抓到张楚岚了,他提溜着张楚岚的领子,扯到自己面前。 张楚岚抱头蹲下,求饶:“小王总饶了小的吧,您大人有大量。” 王也都被气笑了。 张楚岚等了半天,王也却什么也没干,他手捂着脸,指缝宽一大块,露出眼睛。 然后他福至心灵,跳起来,一下将人抱住。 观众席一时齐齐倒吸一口气。 不约而同的感叹,不要碧莲名不副实,为了赢比赛,都能当中出卖色相。 王也一下被抱懵了,气一下子就消了,他反手抱住张楚岚。 “你倒是越来越会整治我了。”王也无奈道。 观众席这时又齐齐倒吸一口气,这一上一下的差点没把观众憋死。 看样子这小道士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江河日下啊,江河日下。 正义凛然的龙虎山师兄跳出来,没眼色要给王也主持公道。 王也摆摆手,先谢了谢,又提出要吃点早饭。 “给点馒头就好了,啊,如果有咸菜,就更好了。” 这都什么事! 一个个把比赛当儿戏。 王也顶着大家不满的眼神,慢悠悠地谴责:“哎呀,天师府不行啊,连给武当山的小道士一顿饭也不行。” 龙虎山众人怒了,欺我天师府没人! “哎呀,只给一份不太好,给张楚岚再来一份吧。”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 观众们纷纷愤而离席,只有昨晚参加篝火晚会的选手们一脸欲说还休。 饭到了,跑了一晚饥肠辘辘的王也非常满意,也不在意来送饭的师兄脸色有多臭,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送。 毫不意外的吃了一嘴土。 张楚岚这个没良心的,这会儿也难得有点愧疚了。 “老王啊。” 王也手抬起示意他暂时闭嘴。 张楚岚乖巧地闭嘴了。 王也吃过饭,精神好了点,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 “交代吧。”王也筷子点了点他的盘儿。 “什么?” “你怎么跳进异人界了,你这十年躲得好好的。为此受尽折磨委屈,小时候挨了打连手都不肯还,在普通人这条阳光道里走的好好的,怎么忽然把所有都放弃了?” “张楚岚,你明明为了普通人的生活,连我都可以放弃,为什么又忽然自愿加入当个异人了?” “我想调查龙虎山和我爷爷的旧事。”张楚岚低声说。 听了这个答案,王也明显不太满意。 他又敲了敲张楚岚的盘子,让他去看他。 张楚岚便看他了。 “我来龙虎山之前,卜了次卦,这次占卜我差点死了。” 张楚岚紧紧握拳,眼睛不易察觉的振动了一下。 “对不起,我......” 王也摆摆手,说:“你跟我就不要说这个了,我做事都考虑得很清楚,你就算是坑我,我要是往里跳了,也是我自愿的。” 张楚岚揉了揉脸,不知道这会儿该做出什么表现,只能挡住脸遮住自己此时的样子。 一定不好看,张楚岚想。 王也还是老样子,跟几年前一样,看着人可怜就忍不住伸手帮一把,也不管会因此遇到什么麻烦。 唉,老王遇到我可真倒霉。 “放弃普通人的生活要做一个异人是你的事,我也知道挡不住。”他叹了口气,似乎对张楚岚已经无可奈何,“所以,我不是来挡你路的。” 张楚岚听他说:“我是来帮你的。” 接下来,张楚岚就听他说自己是如何说服老天师,让自己参加比赛,当诸葛青的对手,成为张楚岚的踏脚石,助他拿到第一的位置。 你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 “我一是为了老天师,二是为了你,倒不如这样说......”王也扔掉筷子,身躯往后仰,看到了一碧如洗的天空,“张楚岚,我是为你而来。” “常应常静,常清静矣。”他叹了一声。 张楚岚不由得又想起那年他们在昏暗的包厢里论道的事。 “老王,清净难得。” “清净确实难得,你为了你爷爷和龙虎山的事来罗天大醮这事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异人界会陷入混乱。而命运权重极大的你必然是其中最主要的推动者。”王也又叹了口气,环视席间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感到了对世情无法控制的无力感。他是个术士,本应比所有人都渴望获得未知,可他早早获得了风后奇门,于是对未知的渴望变成了对几乎不存的清净的渴望。他希望世间能平稳运行,不希望生出意外的祸端,为此他愿意耗干心神,做一个可能不被理解的理想主义者,献舍自我,扶救苍生。可是,“风雨欲来啊。” “张楚岚,你的清净道找到了吗?”王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是我?你自己?还是你那些朋友?公司?还是.......冯宝宝?” 是冯宝宝。 “昂,是冯宝宝啊。”王也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动,最终猜出了真正的答案。他扫了一圈瞧见了冯宝宝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席外,徐三徐四拉着她,他听见她若隐若无的喊着张楚岚的名字。 他第一次见冯宝宝就注意到了她的脸。 跟张楚岚一样,那脸上有一双神莹内敛的眼睛。 唉,因果啊。 他现在差不多知道当年算不出张楚岚命理的原因了,不是因为他与张楚岚纠葛太深,而是因为张楚岚和冯宝宝注定绑在一起,所以命格很重。 “去年,我也问你关于选择的问题。你当时说让我意外来到时,再问这个问题。现在意外到来了,你丢弃了普通人的身份,成了异人。明日获得罗天大醮的魁首,你必万众瞩目。” “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藏了十年的你比我更懂这句话。” “所以,张楚岚,你要怎么选呢?” “来了龙虎山,我还有的选吗?” “或许有的选,”王也低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神性的悲悯,“张楚岚,如果龙虎山并不是祸乱的起点,你愿意之后停下追寻的脚步吗?” 张楚岚没有回答,他啃了一口馒头。 王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王也忽然觉得身体非常疲惫,他理应习惯在张楚岚这里永远求不得想要的答案。 说实在的,他很失望,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是个术士,搅动不了棋局,眼看着张楚岚踏入命运设下注定的轨道,也做不了什么。 他是个提供选择的人,不是做选择的人。 唉,算了,就这样吧。 他望着天,举起手,说:“我输了。” 裁判一脸震惊,观众席更是传来一阵阵的嘘声。 但这些旁的对他们两个人都不重要。 “王也。”张楚岚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他第一回正儿八经地喊他名字。 王也离他不远,他喊他,他便转身为他停驻。 “你之前说你陪我,”张楚岚竟带了哭腔,“你说的。” “我说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张楚岚急步上前问他:“那你现在还陪吗?以后还陪吗?” 他两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前些天抢过来戴上的发绳就这样暴露在他眼前。 张楚岚一见这个就红了眼。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太畸形了,已经不能正常的喜欢一个人,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又有常年被不知派系的人监视遗留下来的被害妄想。 年少的时候,他除了要学会讨好大人求得庇护。出门就得提高警惕,买馄饨的大叔,文具店的小姐姐,甚至是学校里的老师,都是潜在的监视者,他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保护他的,还是觊觎他的宝贝想伤害他的。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变得谨慎谨慎再谨慎,隐忍隐忍再隐忍。 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他总忍不住细细打量,多方审视,对他者的善一再分辨,可到后面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分不清是自己在长期高压的环境下,将这份好虚拟成自以为的东西,赋予其虚假的意义,还是这真的是一份纯纯正正,全心全意的感情。 他学不会爱人,只学会了审视判断。 而遇到王也之后,他太好,好到你还还来不及分析他的善意,他就已经稳妥的做到所有事,甚至不需要你的回应。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倒霉,处处隐忍,不得不当个废物,不得不失去亲人,不得不寄人篱下,不得不遇事不敢前。 以至于遇到王也时,他已经不敢把这个小神仙拖进红尘。 即便有一点点风险他都不敢。 可他又总暗自庆幸,王也是异人,他们的命运注定有交集,并不会成为生命中的过客,即便修不同道,不成为朋友也能成为敌人。 总是能纠葛到一起的。 可现在他又要把这个“总是”打上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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