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郊野岭的,真可疑。 “需要帮忙吗。”那男子又问,声音无波无澜。 老胡看了看尸体青白的脸,搓了搓手。 “……需要。”语调有些发怵。 那可疑的人毫不嫌弃地伸手拉住尸体,“带路。” “欸?好……好、好的!” 棺材匠忙不迭地应了,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离了这片荒地。 “先生!”一个时辰后,那神秘人将尸体平放在了老胡院子门口,转身就想走,老胡连忙喊住他。 “天寒地冻的!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不了。”那人拉低了帽檐,“我还有路要赶。” 老胡心中担忧这年轻人,天气这么冷,这孩子硬生生地抗这么久的尸体也不知道歇一歇,小伙子就是面皮薄也不能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啊! 这人确实可疑,但那又如何呢,他的所做所为,还证实不了他的善心吗? “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喝杯茶暖暖身子,走路也会更快些!”老胡言辞恳切。 “就当是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他舍下了脸皮。 “……你们这些人类啊。” 那男子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妥协了。 穿过排列着尸体的院子,二人进入温暖的屋内,灶火旁,棺材匠给不肯脱下衣帽的年轻人斟茶。 无言的沉默一时将在了这小小的屋内,只有水冲击陶碗的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打死。”神秘人突然开口。 老胡愣了一下,匆忙接下话题。 “也许是做坏事失败了,平日里他没家没业穷得叮当响,前些年仗着会几下拳腿功夫还能靠收保护费为生……今年情况不好,大家都忙着填饱肚子,没人愿意理他……估计是铤而走险去走邪路,被报复了吧……” “原来如此。”那神秘人总结:“他是饿死的。” “……?”老胡想着尸体头上的大洞,有些疑惑。 神秘人又伸手指桌子,上面有个未完成的小棺椁,看来是给极幼的孩童用的。 “那个孩子又是怎么死的?”声音又轻又凉。 “……她的母亲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吃的不好,奶水只够喂饱一人,于是丈夫就悄悄把体质偏弱的婴儿偷去,扔在树林里冻死了。” 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叹惋:“竟也是饿死的。” “?”老胡确定自己刚才口齿清晰,说婴儿是冻死的。 “你院子里的棺椁不少,愿不愿意和我讲一讲其中的那些故事?”神秘人又问。 “呃……好,好。” 老胡心里七上八下的把那些悲惨的故事一一讲诉给他听,那些人的经历各不相同,死法也多有不同,相同的只有痛苦。 故事又多又杂,他讲到太阳西沉,金光照亮白雪,终于住了嘴。 讲完后,棺材匠小心地看这年轻人的反应。 那人默然半晌,似哭非哭地长叹。 “竟都是饿死的。” 神秘人举起手臂,将碗里的余茶一饮而尽,起身向老胡点头示意后,立刻离开了温暖的屋子,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路途,匆忙的像是在躲避人的追杀。 棺材匠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开门带来的寒风扑了一脸,他忙起身去看,已经没了年轻人的踪影。 “多好的小伙子。”老胡纳闷地喃喃自语,“竟是个疯的。” 他顶着大风去关门,不经意间余光扫过院子里被夕阳照亮的雪地,一丝违和感抓住了他的心。 棺材匠定睛去看,很快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如遭雷劈,愕然不已。 雪地上,一直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那么,方才和我一起饮茶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泽苛展开了云吟法术,在冰天雪地里开始了极速的赶路。 刺骨的寒风掀开了他的帽子,蓝角与蓝发一同飘扬着暴露于寒冷中。 他的龙尾也不在小心翼翼地藏起,鬃毛在袍子下抽打空气,留下一道道呼啸的白影。 全速之下,持明龙尊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归离原上一望无际的耕地被皑皑白雪覆盖,太阳最后的一缕余晖正在被大地吞没,此后,将是漫长又黑暗的寒夜。 但是泽苛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漫长,代表着他有很多时间去完成他的计划。 黑暗,代表着巡逻的人视野受到限制,难以发现田间的变化。 而他则用脚丈量过归离的每一处土地,每一分细节都被牢记在心。 算算时间,若陀龙王应该已经发现了某位龙尊擅自逃离灵矩关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摩拉克斯那里。 摩拉克斯必会来阻我。 机会只有今晚了。 想到这里,泽苛不再犹豫,他右手一张,手指间龙鳞突起,化为了尖利的龙爪。 他用指甲去探左手手腕上的静脉,尖钩抵住霜白的皮肤,轻轻一拉,满含润黩之力的深红色的血液如泉般涓涓流出,啪嗒啪嗒打在雪上,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痛意。 泽苛连忙小心地扭转手指的方向,将其垂向耕地,暗沉的血听话地顺着手指流向地面,缓缓融化覆盖其上的冰晶,深入泥土中。 今夜,龙尊以血而沃田。 腥甜的味道在黑夜里慢慢扩散。 龙尊又安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谷种。 可怖的非人龙爪闪着寒光,却被泽苛用来挖开冻土与泥,好将金黄色的种子怜爱地种下。 炙热的红暖了这无光的冬夜,在种子浸了血的一瞬间,有生命的力量磅礴而出! 那幼芽发疯般抽搐,渴饮着润黩的力量,直起身子去看那蓝发如海的龙尊。 今夜,龙尊以血而润种。 泽苛看着这反季的绿色植物微微地笑了,他毫不吝啬地用指甲划开正要愈合的伤口,将润黩之力向这幼芽倾泻而出! 从种子到成熟的植株到底需要多少的积累? 哈,总不会比猫变成老虎多的。 龙尊耐心地挖开下一处冻土,将种子珍重地种下,润黩之血浇灌于其上,赐予它们在寒冬里也能生长的力量。 枝在生,叶在长。 龙血如火化冰雪。 根在发,花在开。 龙血如水润禾青。 穗在抽,见金黄。 龙血如肥沃地土。 泽苛没有选择钩开动脉。 血液流速过大易造成浪费。 手腕处的黩镯感受到了空气中不断上涨的润黩之力,不断反着黑亮的光。 但它阻止不了宿主自发的能量释放,无论是以何种形势。 泽苛深深地弓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生长的幼芽,如母亲哺乳婴孩般细致地抚摸它们的根部。 良久,他直起腰,前行了几步,留下这棵正在抽穗的庄稼。 黑夜漫长,龙尊坚定又疲倦地一次次弯下腰,在他身后,混着血与雪水的黑土中,一排排禾苗拔地而起,季节的错乱感在星神的力量下得以呈现。 但哪怕身为持明龙尊,血液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泽苛的大脑有些恍惚了,他能模糊地感受到温度从自己的体内一点点流逝。 脉搏的频率变得混乱,有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 龙尊张嘴吸气,冰冻的空气侵入肺部,流转至四肢百骸,却带不来一丝清明。 好难受……好痛苦……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挣动,艰难泵输着血液。 静脉萎缩着,抗拒着,但拗不过主人的固执。 虽然好痛苦,但是也,好开心。 龙尊的脸上慢慢溢出了个满足的笑。 泽苛并不后悔在归终与将丰收的土地中选择了归终。 哪怕重来百次,他也会如此坚定的选择。 就像他现在选择了以血沃地一样。 毕竟……身为璃月中的一员,璃月的契约者,丰收的象征,总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有冷汗从泽苛的耳后渗出,白斑漫上了他的眼,恍惚中他听到有巡逻的人在惊呼: “雪地里……雪地里长麦子了!!” 原来不是幻听。 既然被发现了,那动作就得快些了。 龙尊用力地地挤压伤口,逼迫着将近枯竭的润黩之力更快地流出。 璃月的人啊,请听我一言。 龙尊泽苛将保护你们的土地永不荒芜。 龙尊泽苛将加增你们的土产永不缺乏。 所以当顾念孤儿和病弱者。 若有人放任自己的同胞饿死,他的血泪必浇灌土地。 哪怕犯者是龙尊泽苛。 静谧的黑夜里,疲倦的白龙躺在田埂尽头闭目昏睡,在他的身后,一望无际的禾稻倔强地在寒风中挺立。 震惊的凡人跑出屋子,争相来观这奇迹,喧闹声搅破了冬夜,有人颤抖着手去数稻谷上的穗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出五谷,稻生九穗。 今年的璃月也是大丰之年。
第40章 血里埋龙,姗姗来迟 发现泽苛不见了的第一时间,若陀就果断派人去通知摩拉克斯。 “你就告诉摩拉克斯说泽苛不见了,他会明白的……这小子,难道从一开始就在我身上盖了标记吗!” 若陀突然想起在灵矩关初逢泽苛的时候,二人谈论起魈与泽苛的速度孰更快的情形来。 那时龙尊特意将尾巴甩到他面前,颇为得意地炫耀:“我御空而行时,水元素化云环绕于身,就如鱼游水中,无人能及。” 现在一想,这动作实在是太为刻意了,泽苛又不是留云,哪是这种争第一的性格。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被抓住了破绽,被这小子使用敛息之法在衣摆上留下了追踪标记吧。 连摩拉克斯都轻易奈何不得的敛息之法,若陀今日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他头疼地扶额,催促目前灵矩关里速度最快的夜叉:“你且快去,我有不好的预感。” 龙王想起了数百年前癫狂的持明龙尊不管不顾抽击金色屏障的画面。 泽苛啊,你可别又做什么傻事出来。 伐难茫然地接过指令,踏着夜色出发了。 夜叉生而迅捷,但也快不过坚定的龙尊。 等伐难到了归离集,平原上已慢慢聚集起了惊呼的人群。 涛涛谷浪在寒风中汹涌,锋利的稻香打着人们的脸。 有人欢呼着举起手臂面向天空,有人震惊得猛捏冻木了的手指直到疼痛。 “奇迹……” 有人哽咽着跪在雪地里,看着九穗的稻说不出话来。 “娘啊……你要是多撑几天就好了……” 人间百种,在这无月的冬夜里一一上演。 狂乱中,也有人探究。 是谁做的如此奇事? 是谁让冻土培新芽?是谁让雪地一夜成稻田? 有名字含在他们的口中,蓝角白尾的人影现在他们的脑中。
160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