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分主宾坐下,杨无邪开门见山道:“蔡京新死,六分半堂竟然还能悠闲到请人喝茶吗?” “请金风细雨楼的总瓢把子喝茶,又如何叫悠闲?”狄飞惊仍然低着头,眼眸微微上挑,“我们想和苏楼主谈一谈京城的形势。” 杨无邪哂笑道:“上次在三合楼,狄大堂主不是已谈过了吗?还提议遏制连云寨的扩张……” 雷纯盈盈笑道:“听说,苏楼主不顾病体,冒着风雪北上与戚寨主谈判,成功说服他们向北收缩,这样大的功劳,我们只是请一杯茶,已是大大的不恭了。” 她拍拍手,八个侍女依次而上,送上茶果点心。 雷纯素手执壶,亲自为“苏梦枕”倒上清茶。 张无忌见她盈盈笑语,柔柔期盼,心下生怜,刚接过茶盏,心头忽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咳得天翻地覆,手中茶也泼出了一半。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断断续续对雷纯道:“抱,歉!浪费了一盏好茶!” 雷纯嫣然一笑,一双含愁带露的眸子,轻轻眨了眨,灿若星辰。 杨无邪拿过“苏梦枕”手中残茶,低声道:“公子,树大夫嘱咐过,你喝药前,绝不能空腹喝茶。” 他将茶盏放下,又向雷纯拱手道:“连云寨停止南下,对金风细雨楼亦有好处,我们此行为己,雷总堂无需客气。” “苏公子身体有恙,自然是仔细些好,”雷纯笑得柔而纯,她端起一碟糕点,送至“苏梦枕”面前,“苏公子尝尝这个,正宗的苏式点心,细腻甜滑,开胃健脾。” 杨无邪冷声道:“公子如今正吃药膳,雷总堂不如直抒来意,也好能让公子早些回去吃饭。” 雷纯玉白的手顿在空中,有些伶仃,有些委屈,有些好看。 张无忌又想伸手,接触到杨无邪不赞成的眼神,只得改抱拳道:“雷姑娘,实在对不住!” 狄飞惊忽然笑道:“看来,如今金风细雨楼当家的,竟然是杨总管了。” 杨无邪正色道:“苏公子看在过往情分上,对你们一再容让。我身为下属,自然要替他维护利益。” 狄飞惊冷笑道:“原来苏公子还讲情分,如果接下来六分半堂要与金风细雨楼合作,苏公子可能看在情分面上,再让让我们?” 杨无邪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六分半堂若想合作,先把吞取的不义之财吐出来,还之于民,再与朝中奸宦划清界限,咱们或可考虑。” 狄飞惊冷然道:“何为不义之财?何为奸宦?金风细雨楼要开一言堂,难道我们也任凭摆布吗?京城势力原也不止咱们两家,与金风细雨楼谈不成的买卖,和有桥集团未必不能谈!” 杨无邪毫不客气地道:“与虎谋皮,只会尸骨不留!六分半堂找上有桥集团,不过是提前改名有桥分堂罢了。” 狄飞惊黑白分明的眸子愈发凌厉:“金风细雨楼这两年管事的是白副楼主,杨总管何不回去问问,也许他会意见不同哩。” 杨无邪避开他的眼刀,道:“苏公子在一日,金风细雨楼就没有别的声音!” 狄飞惊冷笑道:“可惜,我们现在只听到了杨总管的声音。” 场面一时凝住。 张无忌忙道:“杨总管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 雷纯轻叹一声,道:“看来,金风细雨楼与神侯府结了同盟,便不再把其他江湖同道放在眼里了。” 杨无邪断然道:“看来,六分半堂倒了蔡京这颗大树,要病急乱投医了!” 他们互不相让,来来往往,皆是针锋相对,毫无合作的诚意。 张无忌心下焦急,抬手道:“各位,听我一言!” 他站起身,恳切地道:“雷姑娘,狄堂主!辽人日薄西山,正被金人一步步蚕食,如今已失了近一半领土,据我看来,辽绝对撑不过两年。一旦辽亡,金人的野心绝不会停止,必将觊觎我大宋!” “所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如此内忧外患之际,咱们怎能将时间和精力耗费在内斗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只要你们还是大宋子民,还愿意为保家卫国出一份心力,我就愿意合作!” “苏梦枕”这番话,既热血,又直白,雷纯、狄飞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出震惊。 苏老大会这样说话吗? 杨无邪似乎变成了低首神龙,低首不语。 雷纯最快反应过来,嫣然笑道:“我们自然是大宋子民,苏公子要如何合作?” 张无忌怔住,良久,才道:“至于合作方案,明天过后,咱们再谈!” 窗外,忽有一阵马蹄声传来,杨无邪走到窗边,推窗看去,只见白衣锦袍的白愁飞,在近百人的簇拥下,正气势汹涌奔过蓝裤大街, 他心中一惊,这白副楼主亦新倒了靠山,这个时刻赶来,却不知是敌是友? 狄飞惊也已走至窗前,笑道:“看来,金风细雨楼的第三个声音出现了!”
第88章 张真人 白愁飞上楼的时候,正遇上雷纯、狄飞惊下楼。 他两人走得有些依依不舍,毕竟近距离观摩金风细雨楼内斗,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作为新晋盟友留下也无可厚非。 可惜,“苏楼主”虽貌似不介意,杨总管的眼神却似要杀人。 雷纯与狄飞惊只得走了。 上了楼,白愁飞第一句话就是:“大哥,欧阳意意、祥哥儿两个叛徒,已被我处置了!” 在天下第七发动攻击时,欧阳意意、祥哥儿曾想背后袭击颜鹤发、朱小腰。 张无忌派颜鹤发、朱小腰连同六合青龙,将这两人押送回金风细雨楼,等待真正的苏梦枕处置。 却被白愁飞处理了。 就连一向待人宽厚的张无忌,脑海中也不禁跳出一个词:杀人灭口? 杨无邪道:“白副楼主可有问出幕后主使?” 白愁飞愤愤道:“他们是被蔡京收买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枉费我栽培他们这么些年!” 杨无邪知道,这就是定论了! 他匆忙出门接应楼主,竟被白愁飞趁虚而入,处理掉了证人。 杨无邪只好垂头,他忽然发现,垂头是个好习惯,尤其是在无法掩饰内心的愤怒时。 见杨无邪垂头,白愁飞略松了一口气,他向“苏梦枕”走近几步,关心道:“听说大哥受了伤,可严重吗?” 张无忌勉强回了三个字:“不碍事!” 然后他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甚至在白愁飞面前咳出了一口血。 为了在六分半堂面前,维护苏梦枕的体面,张无忌已忍得够久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份忍不住大大安慰了白愁飞的心。 没了蔡京的支持,单靠熬时间,他白老二也熬得死苏老大。 总有一日,他会成为白老大! 张无忌替苏梦枕走出了一步:与六分半堂达成初步合作意向。 十日后,他收到了回礼,苏梦枕替他走出更多步:称明王,并在一个月内,以强硬的手腕,统一了义军的调度、指挥、控制。 这一个多月中,无情的“诛六贼计划”稳步推进,继切除蔡氏父子后,他又与苏梦枕、天机张三爸等人合力筹谋,斩了童贯,诛了梁师成。 一时,京师内外,奸党、权宦、酷吏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起来,再不敢像以往那般招摇过市,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欺下媚上。 年关将至,张无忌在明王府醒来,深觉这一切都已超出想象。 他是个喜欢安稳日子的普通人,自光明顶力战六大门派,又奇妙地连接上苏梦枕,身边一切就仿佛脱了轨般,向着不可测的深渊呼啸而去。 他与花满楼做过深谈,知道后世历史本应该怎么发展,也知道朱元璋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国皇帝。 若放任苏梦枕这样推动局势发展下去,张无忌迟早要登基称帝。 一旦两人各归各途,单凭他张无忌,能成为一个比朱元璋更好的开国皇帝吗? 他曾与苏梦枕书信沟通,坦诚自己的想法,他绝不想做皇帝,却被苏梦枕一句话顶了回来: 好男儿生逢乱世,就当挺身而出,为百姓缔造太平盛世! 苏梦枕还罕见地回了数封长信,想要说服张无忌怀大志、成大事。 然而,两个思维不同的人,注定无法互相说服。 张无忌起身,披上衣衫。 此地虽称明王府,原来却只不过是湖广行省的官署,苏梦枕禁止将财力花费在翻新重建、劳民伤财上,故而只改了招牌。 张无忌走了出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若这世间,还有谁能解答他内心的疑惑,必然是太师父!况且,要过年了,他作为晚辈,本就应该上门拜见。 他找到光明左使范遥、大元帅朱元璋等人,向他们交待行程,又拒绝了仪仗随从,独身展轻功奔向武当山。 饶是他轻功高绝,毕竟相距数百里,赶至武当山时,天已黑尽,张三丰正闭门休息。 俞莲舟安排他暂居客房,明日再拜见太师父。 张无忌坐在案前,提笔给苏梦枕留信,以少有的强硬口气,告知他明日不许走,必须要让他与张真人一唔! 苏梦枕在武当山醒来,将案上留信看了两遍,不由得轻笑一声。 自从两人互相掺和进对方的生活,张无忌对他就一直礼让包容,替他开方治病,助他练功健体,就算是自己不情愿,依然在他的指挥下上阵杀敌、蒙面行刺! 他的无限制纵容,几乎让苏梦枕有种错觉:这个人,就是一股柔和的暖泉,会一直流淌在苏梦枕身边,并虽他的山势变化而改变自身形状。 苏梦枕走出客房,在武当清冽的山风中,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九,山上廊下檐角皆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拉起了鲜艳夺目的彩带。 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提着食盒,慢慢走了过来,远远笑道:“无忌哥哥,早啊!” 昨日在信中,张无忌事无巨细地交待了武当山的人物形貌特征,以及人物关系,甚至还贴心地画了副地图。 苏梦枕知道此人就是殷六叔的妻子,小时候曾与张无忌患难与共,光明左使杨逍的女儿杨不悔。 他尽量展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殷六婶,早啊!” 杨不悔笑嘻嘻地道:“乖啦,等到了初一,六婶给你包个大红包!” “张无忌”脸上却无一丝羞窘无奈,只有淡然、从容包裹下的孤傲、锋利。 杨不悔有些泄气,将食篮推给他,笑道:“快去洗漱收拾了,太师父在金顶上等你呢!” 苏梦枕接过,客气地道了谢。 此举又引发杨不悔的一阵不满:“无忌哥哥,怎么当了明王,就和咱们疏远了?” 苏梦枕只得笑着摇头,等回到房里,一张脸都笑得有些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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