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似乎没有什么实感,他趴着窗户看着黑夜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了一句“好遗憾”。 “我还想象过月亮上飞过的独角鲸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说。 空气中一点点泛上玫瑰花冷淡甜美的味道,闻上去有点像是费奥多尔之前买下来的香水,混杂着雪地冰凉的气息。 斯托尔庄园就在前方。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车夫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能够在这里下车,太宰治作为代表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然后扶着江户川乱步跳了下来。 费奥多尔最后一个下来,下来的时候借着星光与两边的灯光看了眼远方:在雪原上,似乎依旧能看到黑夜里森林的影子。 位于小镇东边的森林似乎是南北走向的。现在他们位于小镇的西南方,但依旧能看到森林,而且感觉离走到那里不是很遥远。 前方是一条平整的石头铺成的道路,两边有着路灯,指引着前方不远处的庄园。庄园里面金黄的灯光在夜晚里泄露出来,蔓延在雪地和隐隐约约有着轮廓的白玫瑰上,就像是在牛奶表面滚落的蜂蜜。 涩泽龙彦轻盈地跳下来,站在明显被铲过雪的道路上,翘首以望。 “喵。”他说道。 那里有音乐声。而音乐是舞会上面必不可少的一环。 “早点去,我们应该能看到正在迎接客人的娜斯塔西娅小姐。” 费奥多尔拢了拢衣领,笑着说道。 俄罗斯贵族舞会的一个默认的规矩便是主人有必要亲自迎接第一批到达的客人。娜斯塔西娅小姐作为一个比较传统和老派的贵族,自然也是一样。 当三个人到达庄园,出示邀请函得以进入之后,他们在门口就看到了这位披着华丽皮毛披风的年轻女主人。 ——涩泽龙彦在跟进来后就很有默契地转身窜到了玫瑰花丛里,没有继续跟着他们进入客厅的打算。 “是还没有更换衣服吗?” 这位女主人看着前来的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柔和:“娜塔莉亚,你先带着客人去换衣间吧。” 她头上侧戴着一顶白玫瑰绸缎帽子,拢起浅金色的波浪长发,身上穿着一身缀有大量明亮珍珠与宝石的萨拉凡无袖长裙,下摆一直垂到脚踝,只扣住上身的两处银色排扣,肩上围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最让人影响深刻的是…… 太宰治有些茫然地抬眸看着她,又看了眼表情同样有些微妙的费奥多尔。 嗯,确定了,对方确实是身高一米九左右。 明明都不矮,但在看这位女主人时还是不得不选择了仰视角的两位男士心情复杂。倒是江户川乱步看着自己的脚尖,用“年龄还小”勉勉强强安慰了一下自己。 X小姐很不给面子地在一边笑,笑得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明显是仗着隔着时空打不到她,才能发出这样的笑声。 太宰治被她笑得太阳穴都跳了两下,有一瞬间真的想要揍人。 娜斯塔西娅女士双手交叠在小腹位置,脸上礼仪性质的笑容有那么一会儿显现出了真实的狡黠意味,她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仆长,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女仆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朝他们三个鞠了个躬。 “请。” 她不冷不淡地说道,转身在前面带路。 进入这栋建筑再绕了几圈之后是一个开放式的走廊小道。这个小道将种植满盛开的白玫瑰的花园一分为二,通入这座庄园的主建筑。 主建筑的大门内是一道通向更深处的走廊,两侧开着众多的小门,尽头则是代表大厅的奢华大门。每个小门上都有一盏灯,有的已经亮了起来,有的则是暗着的。 “暗着的都是无人的房间,可以在里面换上舞会服装。”女仆长侧过身说道,“请诸位进去之前记得将灯光打开,离开的时候也务必关上。” 费奥多尔点点头,然后又对太宰治用日语翻译了一遍:这种伪装虽然很花时间,但有必要,否则很难说明在现在的时代背景下,他这个俄罗斯人是怎么和日本人混在一起的。 太宰治保持着脸上虚假的微笑,带着江户川乱步也点了点头。然后三个人便去各自选择自己的房间。 音乐的声音从大厅里流淌出来。 舞会已经开始了。 监狱里克谢尼娅抬头朝着远方望去,感觉有嘈杂的声响在她的胀痛的耳边响起,但是她没有办法判断这种声响到底来自于哪边。 她平时都是坐在监狱的地上,但此时,她用手撑着监狱的墙壁站了起来。有些乏力的腿勉强在墙的帮助下支撑起了消瘦的身躯。 因为她不久前反复提出的“希望灯光暗一点”的请求,监狱里的灯光暗淡,她看过去的时候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事物大致的轮廓。更深处的黑暗带有某种奇异的恍惚与眩晕感,让她一时间对方位的认知都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只有遥远台阶边上那些灯光点亮的地方才是清晰的、安全的。 让光亮起来吧。 ——在黑暗里微弱亮起的光正无声地向她的大脑传输这样的信息。 “啊……就像是戒.断反应一样。” 医生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眼睛有些疲惫地合上,接着便用力地咳嗽起来,直到朝地上吐出一口浅绿色的液体才停下。 她在疲惫的喘息声中勉强睁开眼睛,看着液体里掺杂着断裂的翅膀与破碎的内脏,让自己的身子更加贴着墙,然后转过头用手摸着墙上面的痕迹。 那是用指甲刻出来的深浅不一的粗粝划痕。 克谢尼娅顺着指腹传来的触感,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像是握笔作画一样,用力地用指甲在原来划下的地方重新刻了一遍。她的力度非常大,以至于指甲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崩出来。 等到刻完后,她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但还是摸索着找到了下面空白的地方,用手指量了量间距,在上面刻录起新的内容。 “第三阶段,光源对患者具有强吸引力。” 医生艰难地划下关键词,平静的眼神与手上越发用力的动作显得格格不入。 “情绪管控能力出现明显波动,具有一定程度幻视幻听:此处不一定为普遍症状。” 先到这里的时候指甲折断了一处,是从根部断裂下来的,沿着微红的指甲壳划出一道可怖的白,里面的是血液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克谢尼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极力地抿住嘴唇,用身上的衣服把指甲卷起来,勉强进行了压迫止血。 血液很快就渗透了衣服。好像红色的血里还有着别的颜色。 这样很容易出现感染,但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医生小姐深深地呼吸一下,换了只手用力地在砖墙上刻着自己现在的症状。 “咽喉疼痛,喉管具有异物感。咳出物为黄绿色组织液,夹杂有碎肉与翅膀。眼球与耳道胀痛。思维状态明显下滑。” 她写完这段后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瞳孔微微放大,朝着一个方向突兀地望过去,脸颊贴得离墙壁更加近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克谢尼娅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视线焦点缓缓挪回墙壁,用全身的力气继续刻下歪曲的单词,就像是正在给临床病人做记录的医生,圆圆的眼睛中带着一种古怪的固执。 明明这些记录被发现的概率很小,但她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不告诉给任何人——包括刚刚来到这里的那只白猫。 好像她做这样的事情只是一种本能,一种打发时光的举动。 “第二阶段其余症状延续。” “记录时间:第二十天夜。”
第34章 光与火与舞之厅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出来的时候,江户川乱步还在很后悔地和十九世纪风格的衣服进行着殊死挣扎。 “所以太宰就是在骗人,对吧?” 乱步用力地扯了下衣服袖子,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大堆毛线绊住脚的猫,鼓着脸不太高兴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用不知道抱怨还是撒娇的语调说道:“这种衣服好麻烦……” “好啦好啦,好歹没有要从背后系的带子。” X小姐笑着说道,一边翻着自己手头的《十九世纪俄罗斯女性穿衣大全》,一边进行着临时指导:“头发简单地束起来就行了,年轻的小姐们不需要太打扮自己,就偷着乐吧。” “我又不是年轻的小姐——” 江户川乱步抗议了一句,伸手胡乱地给自己的假发扎了起来,其中有好几撮头发不服输地逃脱了发绳,在脑袋上面倔强地竖起来。 “行了吧?” 他甩了甩头,跳起来满脸期待地问道。 这个发型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标准,但他实在不想管这些了——外面的甜点味道都快要钻到他的鼻尖里面了。 X小姐用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专注地看了两秒:江户川乱步身上穿着的是闪光绸缎的蓝色长裙,带着简单的花边与半绽放的玫瑰假花,脖子上是一串欧泊石项链。手上是一把舞会扇子,舞会小薄挂在身侧。 长长的黑色假发分成三股简单粗暴地在尾端交叉,被用发带束了起来。猫眼一样圆圆的绿眼睛和略显婴儿肥的脸颊,以及偏向于纤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和女孩子的区别不是特别大。 “嗯,效果非常好。”她真诚地说道,然后在面前的屏幕上戳来戳去,迅速地截了张图。 “哦——” 乱步双手环抱,把脸靠近镜子,将信将疑地回应了一声,接着伸手把边上的帽子按到了自己的头上,压低帽檐,嘴角扬起笑容,绿色的眼睛微微亮起。 “等会儿我们去吓太宰他们一跳,怎么样!” 他突然转过头,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爸妈也会这样换一身衣服然后出来吓我的!” X小姐陷入了沉思。 “你要怎么吓?” 过了一会儿,她很谨慎地问道:“首先我要说明一下,如果你打算效仿某位侦探,我是绝对不会配合的……” “当然不是啊。” 江户川乱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差直接说“你们大人脑子里难道全都是这些东西吗”了:“就是很正常的吓一跳。”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靠在走廊里,等着换好衣服的江户川乱步。 “这里看上去还挺奢华的。” 太宰治看着这里的布局,用一种算不上多惊叹的语气说道:“你觉得这个地方的贵族在你认识的贵族里属于什么什么水准?” “中等偏上吧。”费奥多尔淡然地说道,“我家在圣彼得堡。” 太宰治捧场般的“哇哦”了一声。 在彼得大帝迁都之后,圣彼得堡就是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当之无愧的中心。能够在圣彼得堡的贵族群体里算中等偏上,已经相当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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