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泽龙彦默默地撑起身体,自己从猫饼的状态支棱起来,难得关心了一句:“你没事吧?” 虽然之前干咳和干呕的样子不像是没事。 “咳,我还好。” 医生小姐轻微地咳嗽两声,也用同样关心的目光定定地注视了几秒这只身体协调能力不是很好的猫,然后才礼貌地回答道:“其实也不是很吓人。我现在的状态更多是身体不适。” 涩泽龙彦绯色的眼睛怀疑地看着她。 “我和老师一起见过……许多东西。” 克谢尼娅抿了抿唇,似乎想要露出微笑,但是脸上最后定格成了一个古怪到让人感觉有些僵硬扭曲的表情。她轻声说道: “在任何文明里,早期的巫术与医疗都是不分家的,有些方法到现在都有作用。而老师的理念是,为了病人,任何方法都有尝试的价值。” “虽然我是一位医生,但由于这个缘故,我和老师学习时了解过很多神秘学上的知识,比这个更糟糕的画面也见过一些。” 白猫有些诧异地抬头。 怪不得敢研究这个。 涩泽龙彦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由得思考起一个问题:她和她的老师该不会研究过许多神秘学方面的东西吧? 这位医生不是因为一无所知而去研究这些神秘的东西,她是在有所了解的情况下,为了医学的进步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白猫往前面走了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过于胆大的人:“可你不知道神秘学上的许多东西都会给使用者带来灾难吗?” 克谢尼娅眨动一下眼睛,姿态有一种人偶般的迟钝——在脱离那种激动的状况后,她看上去就疲惫了很多,脑袋也一直低垂着,给人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 “我知道。”她说。 “但是,这位猫先生。” 女子侧过头,双眸中的视线垂落下来,用一种柔和的、虚弱到像在空气里漂浮的声音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神秘学上的力量带来的灾难比瘟疫还要严重——对吗?” “黑死病带走了七千万人以上的生命,查士丁尼大瘟疫导致了两千多万人的死亡,上个世纪就开始的霍乱到现在还没有在俄罗斯的土地上完全退去……” 克谢尼娅轻声地念着,但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只是那对眼睛中的倔强已经展现出了她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我发过希波克拉底誓言。”她说。 神秘学是危险的,但疾病同样也是危险的,贫穷、饥饿、绝望同样是危险的。 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这些东西之间没有任何的区别。未知力量的威胁远远没有一场巨大的瘟疫可怖,也比不上贫穷可怕。 太宰治用手指按着微型耳机,垂下眼眸。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之前去过的动物之城,那里面对的情况似乎与此刻出奇的相似:他们都是在超凡的危险与绝望的现实之间做博弈,未来都是一片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两个选择的不同仅仅在于是否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 他听到耳机里涩泽龙彦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没有必要说服我。我没有立场去评价你所作所为的对错,人类。你们选择了什么,便要做好为此支付代价的准备。” “谢谢你的情报。” 猫用翻译器发出的人类声音听上去有一种机械化的平静:“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这里即将发生的危险不在意吗?” 涩泽龙彦上前迈出一步,用一种逼迫般的态度看着她,语气认真:“你似乎不在乎他们的生死,甚至不怎么在乎被已经消失的泉水,这和你之前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克谢尼娅平静地歪过头。 她的衣服发出窸窣的移动声,眼睛看向了外面走廊里跳动的烛火,光芒倒映在她的眼睛里,让她有着细微的一个失神。 监狱里关押的许多人正发出微微的咳嗽声。 医生转动着自己的脑袋,逐一地看过去,在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停留了很久,以一种专注、温柔、出奇安静的态度看过去,好像要把这些东西都铭刻在脑海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克谢尼娅轻盈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因为不重要了。” “这样的生命,不过是另外一场瘟疫。” 密密麻麻的飞蛾卵在人体里孵化,从里面爬出幼虫,在沉睡与进食中长大与蜕皮,最后吐丝结茧,陷入一场漫长的睡眠。 在那个梦的尽头,便是羽化。 这些飞虫同玫瑰花一样,出生在本不属于它的冬天。 医生闭上眼睛。 她想到那些黄绿色飞蛾畸形的翅膀,血淋巴□□还没有来得及从它们肥硕的尾端进入翅膀,导致它们像是沾水的纸片那样蜷缩着。 “斯托尔……玫瑰。” 当涩泽龙彦咬着一只死鸟回来,顺便给自己加餐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两个单词。 不过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也感觉到了一点点的熟悉。 费奥多尔在知道这件事后十分礼貌地把这一点加入到了注意事项里,顺便用雪给身上已经有点脏的长毛猫擦了擦,把涩泽龙彦冻得又打了个哆嗦。 在等涩泽龙彦回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十分娴熟地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三张邀请函,上面写的邀请者的名字他已经改好了,正在拿着逗江户川乱步玩。 这次他没有带上乱步,理由是非常冠冕堂皇的“不能带坏小孩子,否则夜里会被人偷偷骂”,让对太宰治怎么这么快就把邀请函拿到手很好奇的江户川乱步急得团团转。 “是怎么拿到的?”乱步问。 “不可以说哦——” 太宰治眨了眨鸢色的眼睛,高举着邀请函,看着急得围着他转圈的江户川乱步,笑着说道。 “是怎么拿到的?”乱步锲而不舍地问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宰手里的邀请函,甚至想要跳起来去够,试图从上面看到一点线索。 另一边,被冻到的涩泽龙彦蹲在边上幽幽地看着费奥多尔写字,然后突然伸出猫爪把对方拿着的笔拨歪了,让纸上面多出了一条很不美观的划痕,同时划出了一道很刺耳的声音。 费奥多尔:“……” 他看向涩泽龙彦。 把爪子收在肚皮下面的白猫抬起头,绯色的眼睛中满满都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哦”的淡定表情。 “说起来,猫应该是有发情期吧?发情期的猫叫得会很烦人。” 费奥多尔调整了一下姿势,温和地说:“太宰君,有时间我们把涩泽带去做一下微创手术,怎么样?” 太宰治举着邀请函转过头,看了两眼全身的毛都震惊地炸开来的涩泽龙彦,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容:“也不是不行,乱步你觉得呢?” “……”江户川乱步看了一眼,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森医生能做这个手术——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哇。”太宰治把目光从涩泽龙彦身上挪开,发出一声兴味十足的声音,“不会吧不会吧?那个世界的森先生已经沦落到当兽医了?” “……所以到底说怎么做到的啊!” 费奥多尔平静地无视了这两个人制造出来的噪音,揪住涩泽龙彦的尾巴,拎着后颈把猫给提起来,抬头看了看前面:“马车已经来了。” 已经爬到太宰治背上,试图把邀请函给够下来的江户川乱步撇撇嘴,不太高兴地跳下来,伸手拽了拽在风里糊了他满脸的假发,然后真的拽下来了一根。 他还是不太习惯女孩子的装扮:太麻烦了! 太宰治也停下了逗人,把邀请函塞到怀里,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 “按照他们说的时间,就算有半路下雪,我们应该也能在六点钟之前到达那里。”他说。 马车从街道上跑过,然后在他们的面前停下来。 这座他们从旅馆租借来的马车有两匹马,四个轮子后大前小,后座上面有着密闭的厢子,不是那种敞篷式的露天马车,就是显得有些狭小逼仄。旅馆老板亲自坐在驾驶座上面,气喘吁吁地朝着他们招手。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去斯托尔庄园。” 太宰治笑着说。 “在这种地方马车会很颠簸。”费奥多尔走上马车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如果晕车的话,我建议你下车去吐。” 这句话听上去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让太宰治虚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 “谢谢提醒。”他跟着走上去,“看你这幅贫血得快要死的样子,我会特别关注防止你在半路眼前一黑昏过去的。” 江户川乱步的注意力现在完全挪到了拔下来的那根头发上,认真地凝视半天后,捻在手指上透过光又看了会儿,这才吹走,蹦蹦跳跳地跟着上了马车。 三个人在这个狭小的马车里面几乎是被迫贴靠在了一起。被放下来的涩泽龙彦甚至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蹲着的地方,但又不是很情愿和这群刚刚还在讨论怎么阉猫的人待在一起。 思考了一会儿后,白猫干脆跳到了费奥多尔的帽子上面,雪白的毛和雪白的帽子融为一体,用弹出来的爪子勾了勾帽檐,很记仇地盘成一大团,把费奥多尔压得头都低了低。 费奥多尔抬眸看了眼他,也懒得在这么狭小的地方抓猫,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直接打开自己记东西的袖珍本子。 太宰治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没想到你还会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下来。” “习惯了,否则我世界的那些人跟不上我的思路。我又必须要给他们解释清楚。” 费奥多尔淡淡地说道,然后看了眼虚空处,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有疏漏的话,X小姐可以补充一下。” “嗯……不过我还是有点惊讶,你们不打算去森林了?”X小姐应了一声,然后问道。 费奥多尔解释道:“涩泽带来的消息让我产生了一点新想法。而且那个森林太大了,没有线索的话,就算藏着什么也不好找。” “更何况就算是X小姐你也没有在森林里面看到什么信息。” 低头看费奥多尔笔记的太宰治补充道:“虽然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但我们也不打算不在那个地方继续浪费时间。” 同样凑过来的江户川乱步附和了一句:“而且说不定还会很危险,完全没必要嘛。” 涩泽龙彦低头看着笔记上面的字迹:“这是时间线?” “嗯。”费奥多尔虽然觉得这句话是废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这个地方被入侵的时间不是很长,从今年才开始……是八月份的事情。” 估计他们退却也不远了。毕竟冬天的俄罗斯配上骚扰性质的游击战,足够送走每一位不适应这个鬼地方气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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