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索涅奇卡,您可以这么称呼我。” 索涅奇卡微微俯身,与另一位苍老的妇女轻轻低语几句,便将她扶上这里唯一铺着被子的沙发上。她身边的人情况似乎都不怎么好,一个带着不曾驱散的酒臭味待在后边喃喃自语,一位坐在沙发上剧烈咳嗽,还有两个孩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屋内唯一没被吓破胆、能正常说话的只有她,所以在她同意以后,其他几个人也没什么反应。 蜡烛渐渐往下烧,层层叠叠的蜡油堆在上面,把本就细长的形状变得崎岖。似乎是那么一瞬间,火焰轻微地晃动了几下,他们的同伴就消失了两个。 费奥多尔似乎被心软地放过了,所以才能留在这里避难。 咳嗽声、低声交谈声、酒后的胡言乱语一时间充斥了这里。费奥多尔有些不耐烦,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声音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日子。 “要杀了她们吗?费佳?” 果戈里不知何时凑近挚友的耳边,悄悄吐出具有煽动性的话语。即使在黑暗中,他那头发也能模糊地出现,悄悄反射一点亮眼的银光。 “......” 费奥多尔懒懒地掀起眼睑,看了他一眼,又盯着那即将熄灭的蜡烛。或许黑暗才是最适合他的环境,适合做一些白日容易被发现的事情。 “果戈里,为什么你不动手呢?” “嗯,因为我不想啊。” “是吗?” “那费佳呢?” “密闭的空间里,腐烂的味道很臭。” “也对。” 果戈里被他的理由说服了,于是不再追问,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费奥多尔左右手上的手指拢住,放在膝盖上。他用那双明灭不定的紫色眼睛,透过那点黑暗,看见了忙前忙后的索涅奇卡和她的一大帮子家人。 五个人的话,混在一起会成为屠宰场的味道吧。 ............ 布尔加科夫重新奔走在路上,这次领头的还是艾尔海森。 “我们......就这么......走掉吗?” 迎面灌了一嘴带着腥臭味的凉风,布尔加科夫才把这个问题问完。他觉得自己的良心惴惴不安,就这样把两个毫无抵抗力的小孩子扔在那里,似乎有些危险。 艾尔海森大概猜到布尔加科夫在想些什么,可关于费奥多尔的那些事情也实在不便透露。 “那你回去陪他们。” 他选择一句话堵死这位另有打算的人。 “不,算了......” 布尔加科夫也想留在一个地方普通地等到这些异常过去,可他心里莫名地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与W先生有关。所以就算再怎么烦恼,他还是撑着自己跟上艾尔海森的脚步。 他挤进穿梭的人流,倾听那些疯狂的喊叫和从不停止的“噼啪”声,不知不觉间冒出了冷汗。可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乎于做梦般的迷幻感。他觉得脚上似乎踩上了云朵,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 “碰———” 这是他第二十三次路过障碍物,都是毫无征兆就挡在前面的那种。 布尔加科夫刹车不及,撞上了一个正在肆意使用异能的新生者。他从未如此明显地直面一个人的恶意,那恶意还仅仅是为了昭示自己的力量。他觉得自己的领子被扯了起来,抬头对上一双仿佛精神病患者的眼睛,浑身僵硬。 [获得异能力,真的会变成这样吗?] 有些不合时宜地,他的脑子里蹦出这种想法。布尔加科夫只觉不解,于是沉溺于这个问题,连对方揍了他一拳、松手扔下他时都毫无所觉。 大概,他也算得上是一个怪人,或者,他也成了精神病人。 “啊......钥匙?” 布尔加科夫手上产生了一丝凉意,低头一看,看见了一把崭新的、黄铜色的钥匙,再抬头时,连那个一直领路的人也不见了,只看见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啊,好吧,钥匙。” 他把钥匙送入锁眼,严丝合缝。“咔哒”一声,铁门吱呀作响地移开了,明明没有人推它。 “请进吧,老爷。” 布尔加科夫一惊,却发现早有人站在那里等着了。 来人端着一个瓦罐,上面满是灰尘的颜色,上面覆盖的布似乎有些发霉,像是刚从什么年代久远的仓库里挖出来的。上面有股酒味,醇厚的、香甜的,远远迈进布尔加科夫鼻尖。 他忽然觉得有些渴了,明明刚才还因为焦躁吞咽了口水。好吧,他也知道口水并不能解渴,但这种忽然腾升的品尝欲,让他不得不分心想点东西来维持理智。 “请进,老爷。” 那人又一次叫出了这个称呼。 “......好啊,阿扎泽尔洛。” 布尔加科夫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不曾觉得奇怪。 之后,他紧张地握拳,一步步往里走,背影坚决得好像走入什么龙潭虎穴。他就这样突然地失去了踪迹,在艾尔海森眼皮子底下。 “丢了一个。” 虽然人丢了,但艾尔海森并不担心。 理由大概还是那个:布尔加科夫身上有旁人不方便知道的事情,比如,他那位从未被呼唤过的异能力恶魔。 艾尔海森绕过了大半个城,没有顾及其他人的行程以后以后,他的速度很快。 大概的情况已经被他收入眼底。 “不在这里吗......” 他把手伸到眼前,张开,又捏紧。在确认自己身上并没有出现奇怪的反应以后,隔着黑色的云雾,直视天空中血红色的月亮。恍惚间,似乎有一只眼睛贴合着弯曲的形状。 看来,他的目标,在天上。 “哎呀呀,被发现了。” W先生收回手里的望远镜,“哼哧哼哧”笑了两下。 他们所在的地方在交谈以后慢慢变高,直接藏在了云层里。W先生虽然有些惊讶这人能够发现,但现在可不是什么闯关游戏,到达了隐藏点也开不出什么奇怪的成就。 “你买的筹码是他吗?但力所能及的行动,可称不上有勇气。” 托尔斯泰坐在一张茶桌上,这是W先生提供的。他浅浅啜了口热水,悠闲得像是在度假。听见W先生的话,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又回到手里的报纸上。 这报纸上记录的可不是什么新闻,而是托尔斯泰特别关注的人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由W先生友情提供。至于理由,大概是W先生觉得他这样子那张报纸放前面更顺眼。 “我买的筹码可多了,毕竟,不是有一个城市的人吗?” 托尔斯泰先生话语含糊,却也在理。 “可是人总是从众的生物,更何况是在这种状态下,要么躲得像小老鼠一样,要么疯得像精神病人一样。我还得多说几遍,我对‘勇气’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绝对不是这样无趣的表现!” W先生愤愤地重复一下,坐到对面去了。 “嗯,很严格。” 托尔斯泰先生又是敷衍地一点头。 说到底,如此唯心的标准全在W先生的一念之间,要是他赖账了不认也是有可能的。但可惜,坐在对面的是托尔斯泰,W先生就算用不成逻辑的理由想赖账,也会迎来[战争与和平]的制裁。 [不过,听起来倒是挺认真的。] 或许是W先生现在放手一玩后,心情不错吧。 托尔斯泰翻过一页,眼睛猛地停住———他看见了旧友的名字。
第76章 屠格涅夫先生来了,带着风雪。 自从看了波利娜小姐的信以后,他就想了很久———是否现在还要过着那样枯燥的生活? 凭借着曾经对托尔斯泰的了解,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会诞生不少风波。通过波利娜之口告诉他,无非是发来了一份请帖,让他这位游离在外的超越者拾起曾经的想法,回到这里来。 去,或是不去,可能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毕竟,托尔斯泰本身也是个强者。 “都上了年纪了,还得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熄了壁炉里的火星,然后开始翻起自己扔在一边的行李。 屠格涅夫先生取出压在行李箱里的那套旧装,穿在身上。衣服还是和刚做出来是那样新,因为收到礼物的人自此之后便没再多看它一眼。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那片毫无人气的地方。或许是出于自己想出去活动活动的私心,又或许是出于被蒙在鼓里的人们的怜悯,他觉得自己至少得看着这位旧友的行动。 站在莫斯科的街上,他难得地有些迷茫,为这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景象。 [难道真的是我跟不上时代了?] 不,这怎么看也成不了一个城市的主流审美。 他短暂地怀疑了一下,确认自己离开后没可能发生那么多变化,就继续展开调查。 “好久不见。” 一道听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屠格涅夫转头看去,发现是那位曾经暂居林中小屋的信使———艾尔海森。 在这种奇怪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一个熟人,按理来说是该防备的,但屠格涅夫先生面不改色地回以一个问候。 “好久不见。” 屠格涅夫先生走上前来。 两个月的时间短得像一次呼吸,再见面时,两人都报以一种熟悉且友善的坦然相互交流。 “我应该向您道谢。” 艾尔海森扔掉了那些没用的寒暄,向屠格涅夫道谢。 屠格涅夫听了这话以后,大概也明白,自己把这人送到波利娜那里的意图被发现了,虽然也没怎么瞒着。要是他的信件需要花费那么长时间送过去,那么他的行踪早就被暴露在那些追查他的人手里了。 大概算得上是对陌生人的好意,又或者是将一位不知底细的人送去监视最为严密的城市。 初来乍到、没有落脚之地的艾尔海森选择以前一种方式理解这种行为。 “举手之劳罢了。” 于是,屠格涅夫先生轻轻松松地应下来,顺便问了一句。 “您也被困住了?” “是的,我正在寻找脱困的办法。” 他们说了几句,便结伴而行。两人的目的都是破除这里的异常,所以,一路上也没什么争吵,若是分个优先级,那便是屠格涅夫先生想先找人。 “我想先找到波利娜。” 其他念头兜兜转转,还是止步于他的担忧。虽说知道波利娜大概率没什么事,但他总想着先去看一眼再说。 “好,那我和您一起。”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非异能者,异能者在这里进行了转换,最需要担心的大概是在这里保持着清醒的他们自己。 艾尔海森就这样带着天空上的视线,跟在屠格涅夫先生身边,和他一起被印在托尔斯泰先生的报纸上,像是一个实时播放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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