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是在那边。” 索涅奇卡没看出他们三人中的暗流涌动,只是想了想,发现自己没有跑得太远。 “我们送您回去。” “谢谢。” 万幸,索涅奇卡的家并没有什么事情,她的家人也躺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 等她回去以后,艾尔海森才开始盘问费奥多尔。 “为什么想杀她?” 艾尔海森低下头,看着费奥多尔,冷静地询问。 算是有些出乎意料,因为艾尔海森并不认为索涅奇卡符合费奥多尔的谋杀条件。 “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早早让她上天堂。反正,拥有那样的异能力,迟早会痛苦到祈求死亡。” 而上帝,不会接受自杀者。 这大概是费奥多尔扭曲的内心里的唯一一丝好意,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表现出来。 “你就这样给她判定了结局?” “嗯。” 费奥多尔知道自己瞒不过艾尔海森,或许他的内心也受到了一点冲击,居然对所有的问题都真实回答了。 “......” 艾尔海森难得有些无语,但更多的可能是生气。 “你自比为上帝,否认上帝的存在,却又说上帝不会接纳自杀者。” 他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是那凝固在费奥多尔脑子里的用他母亲生命制成的教义,还有那傲慢而不自知的讨厌心理。 费奥多尔是一个被废掉的天才。 “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是上帝,还是凡人?” “......我不是上帝。” 但费奥多尔要代行上帝的职责。 “那你怎么不看看人?连上帝也不过是人创造出来的幻想。” 屠格涅夫忍不住搭话了,他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他不信宗教,他更喜欢关于“人”的说法。 “因为他认为:人是痴傻的。” 艾尔海森语调冰凉地代替费奥多尔回答,一针见血地总结了费奥多尔的想法。 “不,人是矛盾的。智者也会成为痴傻的人,看起来愚昧的人中也有人大智若愚。” 屠格涅夫看着费奥多尔,第一次认识到孩童的残忍与固执———建立于无法掌控的智慧、扭曲的思想、无法避免的苦难。 “你应该再想想,想想刚刚的决定到底是出于自己的理智,还是自己的恐惧。” 艾尔海森冷着脸把费奥多尔抱起来,自己托着,算是间接制止了费奥多尔接下来的行动。 偶尔,他也会怀疑费奥多尔真的还有办法改变吗? 有什么可以越过用父母生死组成的屏障?又有什么可以把一座冰封的山峦融化? 艾尔海森想,那大概得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有那样的一个人坚定地站在前面,像包容万物的土地、永不熄灭的太阳,永远正确而不动摇地指着一个方向。 [这样啊......] 他已经知道费奥多尔的归处该在哪里了。 “我们走吧,先去找波利娜小姐。” 屠格涅夫见艾尔海森的神态,有意转移话题,于是又向着最开始的目标前进。 前进了,但也无言。 周围的光线虽然愈发明亮,但气氛还是阴沉沉的。或许是因为狂欢后泼洒在地面上的鲜血,经历时间之后凝固成紫黑色的血块。 先前还可以谈谈的两人因为费奥多尔的加入,都陷入自己的思考,最多在躲避周围陷阱时才会出声提醒。 费奥多尔把头埋在艾尔海森肩上,情绪有些低落。他回过神以后,更加清楚地知道:他畏惧索涅奇卡。 不是因为威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仅仅是这个人的存在,就会否定他所有的理想。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人存在......] 刚刚的事情顽固地留在这里,在费奥多尔脑中挥之不去。
第79章 一切的开始源于果戈里的指挥。 他率先拜托W先生把他送到费奥多尔那里,最好是惊吓一点的方式,比如从天而降。然后,他按捺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暗自等待大人们因为急于突破离开,然后才突然蹦出来吓费奥多尔一跳。 费奥多尔早就知道,果戈里就是这样一个不安分的人。虽然他有所防备,但架不住W先生挺喜欢果戈里这个助手的,居然给了那么多特权。 也怪这个家伙多疑,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分享给其他人。 因为那一丝的信息差,才让艾尔海森认为果戈里无法对费奥多尔造成威胁,将他们一起留在了安全的地方。 “虽然在这里杀不了费佳,但是我想先演练几遍~” 果戈里摘下帽子,朝费奥多尔鞠了一躬。他小小一个,却早已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学得有模有样,大概是每次玩闹前都会这样做。 费奥多尔顿觉不妙,他自然知道果戈里是什么德行的。看样子做得这么认真,是真想扒下他一层皮来。 “不用想着跑啦~” 果戈里从破外套里然后拿出来一副扑克牌,然后开始抽。 “是红色~还是黑色呢~” 他神色好奇,猛地一看,倒真像是个天真的孩子。 “锵锵!大王!” 下一秒,那点天真就被他脸上狰狞的笑容打破了。他手一挥,把卡片扔到天花板上。随后,周围的墙壁发生异变,伸出长满尖刺的触手,势必要将费奥多尔团团包围。 “嘶———” 费奥多尔的手脚被穿刺了,使不上力气。不过以他那个身体,也没什么办法。 “这是第一个~,变成刺猬!” 他第一次死亡,是在疼痛中度过的。隐约间好像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尖叫,还有用力奔跑时留下的脚步声。 “你冲我来吧!” “你又不是我的挚友!” “那我现在是了!” “你不理解我!怎么会成为我的挚友!” ...... 一圈圈混乱又摸不清头脑的话在费奥多尔经历火烧、水淹之时不断重复,直到他失去意识,再也听不见了。 再醒来时,费奥多尔嗅着鼻腔里的血腥味,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阵摇晃,大概是因为被某人背着快速奔跑。 “唔......” 费奥多尔头脑发昏,理不清自己现在的状况。 “没事吧。” 那阵颠簸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放在了地板上。 眼睛模模糊糊的,眨了好几次才能睁开,他感受到一股暖意自手臂而上在身上缓慢流淌,带着一点伤口愈合的痒意。 “!” 费奥多尔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也看见了索涅奇卡身上凭空出现的伤口———原来应该是在他身上的。 “你......这是你的能力?” “是的。”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之前失效、刚刚又恢复了,但索涅奇卡没有避讳,非常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你的身上.....原来是我的伤口吧。” 费奥多尔缓缓起身,神色复杂。伤口是死亡的延伸,常常带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不知道索涅奇卡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会这么做的。 “不用担心,当我拥有它时,就学会了怎样承受痛苦。” 明明在其他人口中威风凛凛的异能力,落到索涅奇卡身上,却只能带来伤痕。因为,她异能力的作用就是转移伤痛。 大概是那个时候吧,看着酗酒的父亲、在肺病中辗转反侧的母亲、哭泣着抱住自己的弟弟妹妹,索涅奇卡忍不住想: [要是我能为他们分担一些就好了。] 这种小小的祈愿在一觉之后实现了,某次她按住母亲的手后,母亲的咳嗽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作为交换的,是她肺部传来的痒意。 现在,似乎是因为她的异能力失效,将伤痛还回去了,她的家人现在都已经起不来了。 费奥多尔听着她的讲述,脸上毫无波澜。但他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异能力就是这样,是一个掌控不好就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的东西。 可这样的灾难,似乎也比不过人们贪婪的欲望。 “然后,我就慢慢代替他们承受了病痛。” 自那以后,索涅奇卡将自己神奇的能力告诉了父母。 他们一开始听说,还惊慌地视其为天方夜谭,但等享受了健康的身体以后,就开始不断地压榨索涅奇卡———即使她也开始变得和曾经的他们一样,瞌睡、没喝什么却有了醉酒的感觉。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没有把索涅奇卡的异能力告诉其他人,或是是因为莫斯科的人们视异能力者为恶鬼,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不想将索涅奇卡的能力分享给其他人。 总之,索涅奇卡还活着,作为一个“血包”一样的存在。 “您付出了那么多,就从未想过回报?” “不......他们是我的家人。” “......” 费奥多尔想继续追问,可是看见索涅奇卡那刚刚因为躲避而被撕掉了一片的裙角,他就知道:即使是陌生人她也会这样做。 原来那艳丽的裙子,是为了挡住身上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液。 为什么一个异能者承受了非异能者带来的痛苦?为什么家人反而害了家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即使努力也依旧穷苦的生活。 索涅奇卡对父亲母亲之前的描述是这样的,她说他们很勤劳,但是因为太勤劳了反而生了病,只是生病以后原来的钱也只够温饱,没钱治疗就没办法勤劳了。 所以,索涅奇卡会在每一个夜晚祈祷,祈祷自己这个接受了父母养育的人能够替他们受苦。 可是,好像变健康了以后,他们也不想勤劳了。 “我知道......人的堕落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止了,但我会想慢慢陪着他们变好。” 不用多好,只要别酗酒、别哭泣、像个正常人一样就好。 索涅奇卡救不了那么多人,可放在眼前的,无论是谁,她又没办法不管。 “好了,我先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再回去吧。” 她转身张望,伸手牵住费奥多尔,带着他小心翼翼地躲避危险。 费奥多尔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 他所坚持的一切似乎在索涅奇卡的所作所为下都变得格外荒唐。同样作为异能力者,索涅奇卡在吸收苦难,而他在送出苦难。 [主啊,为何要这样对待您的信徒。] 费奥多尔的心像是破了个口子,被灌进来一丝凉风。 他忍不住想,假使索涅奇卡的异能力与他换一下,那么消失的不会是他的父母,而索涅奇卡也能凭借自己的善意躲开那场死亡。 一切,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异能力!为什么它要这样随机!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没有异能力,就不会有现在的严重的战乱,也不会随意诞生的死亡,更不会有身为罪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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