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地皱起了眉:“这只鹦鹉已经难以回到自然中生存,因此其他人还要为那名不负责任的主人承担他的罪恶。” 这是威廉今天第二次听到“罪恶”理论,也许他们乐队成员之间的共同点比他想象中要多。 威廉隔着窗户观察迈克尔制作的“鸟儿小水吧”:“所以你没有养过鸟?我以为你那么熟悉鸟类的习性,一定曾经养过鸟。” 迈克尔突然沉默了。 威廉转头去看他,他难道说错了话? “我确实曾经养过一只鸟……”迈克尔艰难地说。 “那是一只幼年琼鸟。它受伤了,所以我将它带回了家。” “……我将麦片磨碎,混着奶粉用温水调配它的饲料。每天都要喂食五六次,好几次我感觉它就要死了,但是它活了下来……” 威廉心想今天怎么搞的,他这些队友似乎难得对他敞开了心扉。 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它长大了,就住在我家窗外的树林里。有时它饿了找不到吃的,或者渴了找不到喝的,就会来啄我的窗户。” “然后呢?” 威廉很快就会后悔他过盛的好奇心。 因为这个故事变得黑暗:“然后那个男人将我的母亲送进疗养院,不久她死了。他将我接到他的某个庄园,我甚至来不及和它告别。直到那天我回到伦敦,在窗台上看到了它的尸体。” “它是被我害死的。”迈克尔一字一句地说。 “那之后我就明白,人不能担负另一条生命的责任。” “所以我不会养鸟,也不给它们提供食物。”他指了指光秃秃的花园,“我这里只有干净的水。” 迈克尔是他们中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威廉和他认识了快10年,却依然不够了解他。 直到在美国见到了他那位血缘上的哥哥,直到今天听到他与琼鸟的故事,威廉才稍稍理解了迈克尔的孤僻。 “你今天居然对我说了这么多,”威廉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糊弄过去。” “为什么呢?”迈克尔也为今天自己的坦白感到惊讶。 他顺着这个问题思考下去:“可能是因为我觉得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不能永远被过去困住。” 他们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收入,有了自己的房子——一个崭新的家。过去与他们渐行渐远。 威廉点头赞同:“是啊,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时候向前看了。” 灰鹦鹉的脖子一伸一缩,爬到窗边。 它突然激动地伸开翅膀:“迈克尔!有车!迈克尔!有车!” “它一定是跟你学会了我的名字。” 迈克尔对鹦鹉说:“那边是街道,当然有车。” “它可真聪明。”威廉走到窗边,去看外面是什么车。 在看清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瞳孔扩张,面无血色,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了?”迈克尔注意到了他的反常。 威廉指向窗外,迈克尔看过去。一辆黑色轿车正停在爱德华和威廉的家门口。 司机打开车门,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走下车,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根手杖。 “迈克尔……”威廉神情复杂。 他的口吻似是恐惧,似是释然:“那是我的父亲。” 从格雷芬庄园,他逃到苏格兰的农庄,他翻过绿墙,在伦敦躲藏,又一鼓作气逃到大洋彼岸。 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个男人了?威廉发现他还能清晰地辨认出他的模样。 以为早已枯萎的记忆只是在等待重逢的这一刻破土而出。 那只猎犬还是追上了他。
第60章 捍卫光荣 “那里没有人在。” 瓦莱希伯爵正要踏上台阶,隔壁的房门骤然开启,一个金发男人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罗伯特·奈廷格尔,现任瓦莱希伯爵,收回了抬起的手杖。 他将手杖拄在身前,彬彬有礼地说:“我认识你,年轻人。” 那装模作样的样子让迈克尔想起虚伪懦弱的亨利九世,他感到厌恶,于是他轻蔑一笑:“是吗?那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伯爵无视了他的挑衅:“我来找我的儿子,也许你这里有什么线索?” “你找我有什么事?”威廉从迈克尔身后走出来。 迈克尔配合地让开,让威廉与他的父亲对峙。 “是你啊,”伯爵皱了皱眉,“我不是来找你的。爱德华呢?” “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威廉说,“我会转告爱德华。” “那我就说了……” “等等。”想到附近可能躲藏着记者,威廉很谨慎:“进屋里说。” 他走下台阶,打开他和爱德华的家门,请他血缘上的父亲进去。 不知为什么,迈克尔也跟过来了,威廉对此心怀感激。 面对自己的小儿子,伯爵的口吻公事公办,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既然海外游历已经结束,爱德华是时候回家了。” 他将他们之前的一切都轻描淡写地归为“游历”,完全没当回事。 威廉反驳:“那不是游历,是我们的梦想。爱德华不会跟你回去,他是我们青鸟乐队的一员。” 伯爵仿佛听到了笑话:“梦想?就当是梦想吧。我也不打算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人不只有梦想,还有责任。” “身为奈廷格尔的继承人,爱德华迟早会继承我的头衔和家族产业。为此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他要回归家族,参与社交和公共活动,而不是和你在这里办家家酒。” 威廉感到一阵窒息,他一字一句地强调:“爱德华不会跟你走。” “是吗?那如果他不回去,我就剥夺他的继承权呢?” 伯爵慢条斯理地说:“远亲中大概还有几个争气的年轻人,如果爱德华难以承担这份责任,就不要再享受这个姓氏带来的好处。” “布鲁斯?”伯爵冷笑着念出这个假姓氏。 威廉的血都冷了,这个男人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执掌,但他也对这一切不屑一顾。 在他陈腐的世界观里,音乐、梦想,全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他的脑子里充斥的全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荣光。 此刻威廉突然悲哀地发现,他的舌头发僵,说不出任何话。 他可以代表爱德华讲话吗?他相信爱德华对他的爱,他相信爱德华不愿背叛乐队,但他不太确定爱德华是否愿意放弃继承权。 他回忆着爱德华过去的种种表现,他在学校里担任级长,他喜欢代表乐队发言,他和理查德非常投契,当初乔尼和迈克尔入狱的时候,他也赞同继续巡演。 事实上,威廉早该发现,他的哥哥和他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之所以他们从未产生矛盾,只因为爱德华一直在包容他。 爱德华作风老派,道德观念也很传统。不像威廉对贵族礼仪嗤之以鼻,爱德华举手投足从不逾矩。威廉从不主动走进教堂,而爱德华每天睡前都会跪在床边祈祷。 他是伯爵的长子,未来的爵士。威廉觉得,如果是爱德华的话,他恐怕不会愿意断然放弃继承权。 “既然你没什么要说的,那记得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爱德华。”伯爵收起手杖,准备起身。 就这样吗?让他离开,然后等爱德华回来,将一切都交给他解决。反正爱德华比他要聪明,很多难题都能在他手中迎刃而解,他也不用继续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 可是这不是跟以前一样了?他永远只能当那个躲在哥哥背后的小男孩。继续躲藏有意义吗?不去直面阴影,他就永远无法摆脱过去。 伯爵要走了,他必须得说些什么。汗水从额头上渗出,威廉的大脑一片混乱,组织不出标准的答案,他只是迫切地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如果女王陛下知道了……” 伯爵停下了离去的动作。 他的神情变得阴沉,像是蓄势待发的狮子:“你知道女王陛下的信?” 威廉喘了口气。他赌对了。 在美国时,路易斯王子说他会帮助他们,但并没有详细讲他会怎么做。 他们回到英国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所以路易斯王子肯定做了什么。 看来他真的联系了他的堂妹伊丽莎白二世,而且这位日理万机的女王陛下还特意给他们的父亲写了信。 可惜威廉只是虚张声势,他并不知道信件的具体内容,不过看他父亲的表情,他说的这句话确实起到了效果。 但是伯爵毕竟老谋深算,他变脸只是一瞬。 他说:“女王陛下在她还是继承人时就为乔治六世分担公务,这本来就是贵族社会天经地义的道理。即使是陛下也无法阻止我找回自己的继承人履行义务。” 威廉无话可说。伯爵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他没法从中找到任何有利的东西。 焦急之下,他说道:“可是路易斯王子……” 威廉眼前一花,他已经被迈克尔推到一边,迈克尔抬手,正握着伯爵扬起的手杖:“难道贵族老爷就能随意打人了?” 伯爵的手微微使劲,但迈克尔的手纹丝不动。 伯爵紧紧攥着手杖:“我说女王陛下怎么会管这种事,原来你见到了那个人……” 他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威廉·奈廷格尔,你像你的叔叔一样,是家族的耻辱。如此若无其事地提起仇人的名字,真是令人恶心。” 威廉差点被打,但他反而因此鼓起了勇气:“既然你从不告诉我真相,那就怪不了我通过自己的双眼判断好坏。恕我直言,他身为‘仇人’居然比我的亲生父亲对我还好,你说奇怪不奇怪?” “好,好!”伯爵的胸膛上下起伏,他被气得不轻,“你好得很……” 在他眼中,一脸倔强的威廉与当初的约瑟夫重合在一起。他身旁站着的迈克尔,眉眼中也带着路易斯王子的影子。 他那最疼爱的弟弟,在那一天对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路易斯王子,彼时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多么天真,多么愚蠢。奈廷格尔家族将会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王室更是将约瑟夫视为蛊惑人心的祸根。他费尽所有心力,才未让他的弟弟锒铛入狱。作为交换条件,约瑟夫得上前线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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