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音结束,威廉用拨片扫了一下弦。 琴弦充分地震动,发出明亮的嗡鸣。 威廉拿着拨片的手再次抬起,一晃袖口已坠上闪亮的水钻,简单的衬衫被华丽的演出服替代,排练室变为光鲜的音乐厅,威廉已然身处“流行之巅”的录制现场。 灯光、镜头、观众全部朝向同一个方向。舞台的正中心,现场星光最盛的地方,青鸟乐队的主唱站在那里,一脸泰然和平静。 即使这是拥有五千多个座位的宏大场馆,对青鸟乐队来说也只是平常。万人体育馆都去闯过,他们虽然年轻,但已历尽千帆。 威廉开始拨动琴弦。 他应该注视观众,或是注视前方,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观众席的边缘,那是给演出嘉宾预留的座位。那里坐着他的老朋友约翰·列侬。 他看向的不是列侬,而是过去的自己。他的初心,他的梦想,他为音乐而鼓动的心脏。 威廉开口唱道:“那时你是个小男孩,住在小小的阁楼,将脚丫翘在墙上……” 许多歌迷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它不是热门金曲,从未在电台播放。它的旋律十分陌生,但是当他们静下来去聆听,突然发现它的歌词优美,富有诗意。 “保罗,”约翰·列侬对保罗·麦卡特尼说,“你听,这是威廉写给我的歌。” 威廉继续唱道:“你双眉紧皱,弹奏一把二手班卓琴。你说‘碾压贝多芬’。哼……” 威廉轻笑:“我说‘碾压贝多芬’。” 列侬继续和队友窃窃私语:“我和威廉认识,就是因为我手里拿了一张《碾压贝多芬》。” 他的队友受不了了:“行了约翰,别再炫耀了。” “闷热的洞穴,无尽的渴望……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在流行的巅峰再会。” 威廉指向列侬的方向,镜头顺势切到列侬。 列侬心照不宣地笑了,他伸出右拳,而威廉也变指为拳,和他隔空撞了一下。 接下来,歌曲进入了副歌部分,也就是节目组想要买下用作主题曲的部分。 鼓点进入,吉他疯狂扫弦,歌手的声音也变得响亮热烈:“流行之巅,我们来引领节奏!流行之巅,我们将重塑完美!流行之巅,是我们全部的梦……所以让我们一起欢呼,在这流行的顶点!” 威廉高高跳起,单手指天。 “嘭!”舞台上响起礼炮的声音,金色的碎片从天而降,在空中飞舞,映射出七彩的光芒。 台下的观众欢呼着,尖叫着,他们向舞台上那仿佛在发光的主唱伸出双手,却只能抓住破碎的礼花。 威廉喘着气,汗水打湿了他的刘海。舞台上的爱意强烈,虚浮,容易上瘾,就像这礼花一样精致华丽,转瞬即逝。 但是在这一刻,这一切都太过于美好,太过于舒适。观众的爱填补了他缺失的亲情,这种几百人,上千人同时给予的强烈爱意,也远比他从未尝过的爱情要令人目眩神迷。 威廉还记得节目组的要求,他拿起话筒,他的喘息声传入话筒里: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流行之巅!” 舞台上开始了灯光秀,这台BBC历史上最受欢迎的流行音乐节目拥有了完美的开场。 威廉和队友们一起退场,爱德华搂住他的肩,称赞他:“表现真棒。” “时间还早,要去喝一杯吗?”这是乔尼。 “我的备用鼓棒去哪了?”迈克尔在问。 “嘿威廉,别忘了看我们一会儿的表演!”威廉路过披头士乐队,他们每人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嘶,约翰的手劲真大。 他们在后台遇到了无数艺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每个人都向着青鸟乐队无比友善地打招呼,像是他们最亲密的朋友。 威廉感到昏昏沉沉,如在梦中,却又无比快乐。 他终于实现了梦想,此时他感到自己正在——流行之巅。
第59章 廷达罗斯猎犬 爱德华最近在和布里茨先生他们计划全国巡演的事情,经常不在家。 一个人在家没意思,于是威廉出门右转去乔尼家找他玩。 这就是住得近的好处,想串门时就串门,方便得像当初在学校里去隔壁宿舍一样。 而门内的装潢布置又加深了这种印象。 缝纫机、布料、塑料模特。这不像个摇滚乐手的家,而像个萨维尔街的裁缝工作室。 “小威尔,你来得正好。”就连乔尼讲的话都如同昨日重现。 “我又做了件新的演出服,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那是一件缀满了亮片的连体衣。威廉从来不对乔尼的审美提出异议,而是习以为常地换上演出服。 “你居然又瘦了?”乔尼惊讶地捏着松垮的布料,“吃的那些巧克力的热量都到哪去了?” 于是威廉又把衣服换下来,让乔尼拿去修改。他坐在沙发上,伸手从点心盒里挑巧克力吃。 边吃他边和乔尼闲聊:“说起来,你是怎么学会的缝纫?” “是我母亲教的,”乔尼语气平淡,“我的第一件作品是一条半身裙,她只要有机会就穿在身上,逢人就炫耀是我做的。” 威廉欲言又止,他知道乔尼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乔尼讽刺地笑了一声:“不过我的父亲对此非常生气,他说:‘我的儿子会成为一名医生,而不是一个该死的裁缝’。他一定没想到我既没有成为医生也没有成为裁缝,而是成了摇滚乐手。” 威廉问:“你是真的喜欢服装设计,还是在以此怀念你的母亲?” 乔尼停下缝纫机,回头向威廉抛了一个媚眼:“都不是。我做设计全是为了你哦。” “……”威廉知道,当乔尼被触及不想提的事情时,他就喜欢这样不正经地岔开话题。 “小威尔,如果你有空,可以试试那边的新chocker。之前那个星星的虽然很有辨识度,但我觉得歌迷应该也想偶尔获得惊喜。” 威廉打开首饰盒,里面琳琅满目。他挑出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银色的十字在他的眼前晃动:“乔尼,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活着,但他们都恨我。” “……”乔尼停下了动作。 “我的母亲一直叫我‘恶魔之子’,至于我的父亲——总之他格外恨我。” “哦,小威尔……”乔尼走过来坐到威廉身边,搂住他的肩。 “我不在乎说出过去的事,有些事说出来会感觉更好。”威廉靠着乔尼说,“你的母亲和妹妹,她们一定都是特别好的人。正是因为她们你才会这样正直,正是因为她们你才会对艾拉伸出援手。如果她们还活着,我想她们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所以如果你愿意讲的话,我很愿意做那个听众。” 乔尼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小威尔,你长大了。” 与学生时代相比,现在的威廉少了些心直口快的天真,多了几分敏锐和智慧。 在威廉鼓励的眼神中,乔尼第一次觉得可以向他倾诉。 “……我很少讲我的家庭,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可讲。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然而她在生我妹妹的时候难产而死。” 乔尼的眼中含着恨意:“上帝带走了我的母亲,凡人无能为力。但我原谅不了我的父亲。他明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依然叫她怀孕。不仅在我母亲怀孕期间对她疏于照顾,甚至连她生产的时候都不在现场。他当时在给某个大人物做手术!” “那个男人只知道趋炎附势、追名逐利……我的母亲难产去世时居然没有丈夫陪在身边!” 这次换威廉抱着乔尼,他轻轻拍着乔尼上下起伏的后背,平息他激动的心情。 “我的妹妹安娜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到4岁就夭折了,在她短暂的生命里都没见过几次她的父亲。” “在那之后我就对男人绝望了,”乔尼说,“威廉,我们身上带有原罪,这社会对我们的教育是在加深这种罪恶。” “他们让我们与其他男人拼搏厮杀,带来永无宁日的争端,最终让无辜的女人受苦。有时我会想,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而是安娜?” 威廉安慰他:“可是那样的话,世界上就会多一个忍受痛苦的女人,少一个会对女人伸出援手的绅士。” 乔尼揉了揉威廉的头发:“小威尔,你可真是个甜心……” 他背过身去:“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你觉得无聊可以去找迈克尔玩。” “那我走了。” 威廉装作没看见乔尼发红的眼圈,通情达理地离开。 他转身又去敲迈克尔家的门。 “干啥?”迈克尔那张万年“不高兴脸”出现在门后。 “哎,乔尼害羞了,让我在你这待会吧,不然我怕他恼羞成怒。” “……”迈克尔一脸“什么鬼东西”,但他还是开门让威廉钻了进去。 迈克尔的家非常符合威廉对他的印象,简单冷硬,没有多余的装饰品,除了实用还是实用。 “来客人了,来客人了,你好,你好!”威廉还在观察迈克尔家的装潢,突然被耳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威廉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灰鸟。 “非洲灰鹦鹉,”迈克尔说,“主要分布于非洲的一种大型鹦鹉。” “你养的?它居然会说话。” “它不是我养的,而是一位纠缠不休的房客。我在花园里设了水吧,有一天它来喝水,然后就赖着不走了。” 迈克尔举着鹦鹉栖息的枝条,带着威廉去花园里逛了一圈。有只正在喝水的鸟儿看到他们过来,机敏地飞走了。 可那只鹦鹉正如迈克尔所言,稳如泰山,双爪紧紧扒着枝条不放,没有任何想要离去的意图。 “没办法,只能先养着。理查德会关注有没有宠物丢失的消息。” “它不会是野生的吗?”威廉问。 “它不是伦敦的原生品种。” 威廉小心地伸出手,抚摸灰鹦鹉的羽毛,这只鹦鹉非常亲人,半眯着眼睛,还发出了呼噜声。 “它真可爱,”威廉心都化了,“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为什么要起名字?它又不是我的宠物。” “万一找不到它的主人呢?那样你就可以养它了。” “我不养宠物。如果没人来领,我就送它去收容所。” 迈克尔将灰鹦鹉的枝条放回窗前的架子上:“既然为了一己之私,剪除它的野性,驯化它的行为,那就要负责它的一生。无论是宠物还是孩子,草率地承担另一个生命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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