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等眼前之人回答,便径自命人抬起轿捻,独留呐喇氏铁青着脸留在原地。高位嫔妃间争锋,众人自是不敢多留,很快鸟兽散去。 无论何时,这种奇事总是流传最快地,尤其涉及这种近乎起身回生一般的“神药”。 短短几日的功夫,御案之上,便塞满了前来请安的折子,康熙随手翻过几页,不出意料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只见宗室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老王爷赫然在列。 常言道老而不死为贼,这些老王爷们或许旁的本事没有,偏辈分极高。有些连康熙本人也要叫上一句叔爷爷,这会儿奏章之上,又是一个个言真意切。这些人人老成精,奏章上也不贸然哭求,只道老朽平白活了大把年岁,还没见过如此神异之物,还望陛下赏脸一观,圆我等毕生之愿。 哪怕早前有风声流出之际,康熙帝便放出消息,直言此药制备极其不易,当世之上只余一粒且已经被皇贵妃用去。 然而你猜众王公他们信吗?怎么可能?制备不易他们信,但只有一粒怎么可能? “若是此药这般稀有,太子殿下如何愿意给出无甚关系的承乾宫贵妃?”众大臣信誓旦旦,连本身收益于此药的佟佳氏一族心下也是不信地。佟佳俞青自打回到府中,便被父兄等人接连传去问话,更有甚者,还指责她不该不经查验便将药给了皇贵妃娘娘。 说是为了娘娘好,其中贪婪之意谁人看不出来?经此一遭,佟三格格原本冷下的心肠愈发寒凉了许多。 乾清宫,看了一封封无甚差别的奏章,想到那颗还未一见便被人吞入腹中的灵药。烛光下,康熙眉心不觉拧起,脸色愈发臭了。 “殿下啊殿下,您是不晓得,奴才这两天可真是………”协靠在软椅上,巴图尔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头上石青色绣着如意纹的瓜棱小帽微微晃动,嘴上还不住吐槽: “那些老家伙们,隔三叉无地便要过来一趟,一来变着法儿的跟奴才打听殿下您,连殿下您眼前赐下的止血膏都厚着个脸皮来求……” “这可真是………”冲动之下,巴图尔险些把没皮没脸四个字宣之于口。一旁的伦布等人心有戚戚。 “还好这世上,比我那阿玛脸皮厚实的人实在不多,这会儿还没人能跑到小爷跟前。”轻咬了口咸奶酥,觉尔察语气不免得意,须臾又肩膀复又怂拉了下来: “不过糟心的事,殿下您早前赐的那些药,我家老头子藏地更严实了,再不肯教我用上半分。”觉尔察安隆说着还撩起袖口,露出里面“切磋”时留下的青紫,觉尔察将军也是真心狠,操练起儿子来半点不打折扣地。 伦布更是心有戚戚。 “还好奴才这两日大都躲在殿下给的庄上,不过短短几日,家里已经陆续来了好几波人了……” “若霖你呢?张老太傅那里可有人为难过?”深受其害地巴图尔不免关心道。 “他!”不等张若霖开口,一旁的觉尔察便轻哼一声:“家里老狐狸里头一堆小狐狸,张太傅何许人也,试问谁人能从他们身上讨得好处?” 被指做小狐狸的张若霖轻捻了口清茶,难得没有反驳,反而将目光投向上首,从方才起便悠哉看戏的自家殿下,轻言道: “殿下这里,近来可有闲杂人等前来叨扰。” “说实话,孤也很意外。”胤礽不觉扬了扬眉,眉间带着些许困惑道:“这几日有求见汗阿玛的,有试图贿赂小夏子他们的,连同孤交往颇密的你们几人都无可避免,可孤这里,反倒没什么人过来呢!” “………” 这话实在过于欠了些,哪怕胤礽那张不是人间烟火的俊脸也拯救不了。这会儿饶是脾气最好的伦布也不由黑了脸。张若霖嘴角微抽,皮笑肉不笑道: “殿下这般威严,想来也是好事一桩。” 不过说实在地,药是神奇不错,然而更厉害地,难道不是将此药带于世间的眼前之人吗? 初初得到消息,连自小到大的他们几人都不免心生敬畏,何况是外人呢? “他们怕的,不过是得罪了孤,日后为难罢了。”摇头轻笑一声,胤礽一针见血道。 几人心下赞同。 随后几日,比之康熙帝焦头烂额,后宫众人蠢蠢欲动。风暴中心,胤礽所在的毓庆宫却是越发平静了下来。 恰好朝中无事,胤礽这几日简直堪称悠闲,每日烹茶煮酒,偶尔给自家汗阿玛送去几壶夹杂着些微灵力的小酒。直教康熙帝心痒更甚。偏每次对上自家儿子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明澈眼眸,康熙帝便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早朝之上,索额图更是拉出来被批了又批,若非眼下胤礽态度未明。作为“离间”父子感情的逆臣,康熙爷这会儿怕是直接让人回家吃自己的心都有了。 只教索额图心惊胆颤。 不过众王公人不敢乱来,礼却是委实不少。 临近年关,众人盘点之余,各处送来的贺仪愣是几个库房都放不下,其中承乾宫送来的谢礼更是占了大半。 “奴才原以为早前那遭,承乾宫库房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倒是没想到………” “皇贵妃娘娘当真是一如既往地大手笔啊!” 看着眼前成箱的珍奇美玉,还有一个个看的出年份的上等好药,负责登记造册的汀兰不由抽了抽嘴角。 虽然在她看来,这些都抵不上那颗灵药的份量,但能豪迈至此,将手头大半积蓄毫不犹豫地送上,也不得不教人叹一句有气魄。 想来殿下之所以肯伸出援手,对方这些年为人怕也占了绝大部份。 可惜的是,宫中其他人可不是这么认为地。眼见数月过去,众人焦急之下,第二颗灵药仍迟迟没有消息,明眼人自是看的出一二。 “这药,便是不若陛下所言,世上当真只有一粒,却也绝不会多出二三之数。太子殿下倒是当真豁达,可惜了我儿………” 大学士府,明珠摩擦着胡须,不乏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儿子。纳兰容若闻言浑不在意淡笑一声: “依阿玛您这些年的态度,便是有,殿下也断不可能给儿子这无用之人……咳咳………”自打多年前那场风寒之后,加上沈琬被逼离去带来的心伤,纳兰容若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好了起来,时不时地便要病上一场。 许是平生实在不多的愧疚,纳兰明珠难得转过了头,不敢再多看自家儿子明澈的眼睛。 “常日里,你不是最爱往你太子二哥那儿跑吗?这几日是怎么了?”翊坤宫内,看着这几日险些要把自个儿埋进书堆里的儿子,郭洛罗氏不由有些稀奇道。 “额娘你突然提二哥做什么?”书案前,方才还在埋头苦读的胤禟当即抬起头来,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上满是警惕之意: “额娘你不会是想利用儿子,想从二哥那里讨什么好处吧?” 狗儿子这张嘴,不用要丢了算了,郭洛罗氏当即气得脑仁儿直跳,在对方露在外头的锃亮脑门上狠狠敲了一笔: “浑小子,说什么呢?你额娘我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吗?” “当然不是!”只听眼前小人斩钉截铁道。宜妃尚还未来的及高兴,便听来人继续道: “但到手的好处,额娘你也不会不要不是吗?”方才到大人胸口的胤禟双手抱胸,一副小大人的作态: “宫中皆道,太子二哥是因着四哥的情分,方才肯将这般稀罕之物拱手送人!” “难道不是吗?”宜妃挑眉,不以为意道:“就算不全是,四阿哥起码也要占上个七八分吧!” “哼!若是不入眼之人,便是再多上十个四哥,太子二哥也不会管的?”胤禟一副额娘你不要妄想了的表情,气的郭洛罗氏脑门儿又是一突: “怎的,你额娘跟你十一弟就这般入不得眼吗?” 这话多少有些咬牙切齿,郭洛罗氏恶狠狠道,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前将这个兔崽子连锤带打。 胤禟小身子下意识抖了抖,却还是硬梗着脖子道:“这如何能一样,额娘您难道没有发觉,每每出行亦或旁的,送去毓庆宫的都是最好得,承乾宫那位可谓处处细致,可不是光靠儿子就能教二哥松手地。” “总之,十一弟若是想要讨好二哥,法子多的是。又是血脉兄弟,届时二哥总不会见死不救………”总而言之,儿子这儿,额娘你就不要想了。 “怎么,嫌弃你额娘心思功利,玷污小九你那纯洁的友谊?”径自在一旁的软榻坐下,郭洛罗氏朱唇轻启,看着自家儿子似笑非笑道。 胤禟攸地涨红了脸,吭吭哧哧半响没有说话。本以为来人还要说什么,没想到郭洛罗氏只微不可见地轻哼一声,旋即再没说什么,起身大步离去。 “………”呆呆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胤禟难得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难不成小爷我误会了额娘?”半响,九阿哥方才敲了敲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娘娘您………”走出书房,跟在宜妃身侧的老嬷嬷难得欲言又止:“听说这几日成嫔等人都在私下里打听太子殿下的喜好,想来也是为了几位阿哥,咱们十一阿哥虽这些年身子好了些,但内里还是比不得旁人,若是九阿哥那里肯花些心思………” “够了!”斜睨了对方一眼,郭洛罗氏斜躺在软榻上,任宫婢们捶打着身子,良久方才懒洋洋道: “你觉得,太子殿下是什么人?那位可是陛下一手培养,连万岁爷那般严苛之人都赞不绝口,日后言以江山相托的大清储君。你以为这些年上赶着讨好的阿哥们少了吗?但迄今为止,真正入得对方眼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摩擦着手中的甲套,宜妃意味深长道: “四阿哥尚要依仗幼时情分,咱们小九又是何德何能?” “这………”嬷嬷彻底说不出话了。 “况且那位是什么人,若是连一个人有心无意都瞧不出来,你觉得会有如今众口称赞的中宫储君吗?” “日后这话大可不必再说了。” “是………”老嬷嬷忙不迭地应是。良久方才听对方呢喃道: “早前本宫一直觉得小九身上义气过重了些,还生怕对方日后因此吃了苦头,如今却觉得,心思纯了些也未必没有好处……” *** 胤礽在见到自家四弟已是在除夕前夜,看着大半夜不好好呆在宫里,反倒在园子中四处走动的胤禛,胤礽不觉皱了皱眉,命人将带着的大氅披在这人身上。 “怎么了?可是宫中有人为难?” 这些时日传出的风声,胤礽也是听到过些许,大都是四阿哥待养母至孝,不惜亲自在太子殿下跟前为皇贵妃求来灵药。 虽大都赞扬之语,然而养母一词却教人无端生出几分讽刺来,尤其对比起一无所得的生母德妃来。 哪怕那日始末大多数人都了然于心,但人这种生物,总归是相信自己的。再愈发意识到灵药之珍稀之后,没有人会觉得,太子殿下会因为一臣女的请求便随意将此等神药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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